宋爸也不在意。

　孩子還小呢。

　他繼續跟宋藥他們說起了王教授。

　其實后面也沒什麼可說的。

　從妻子去世之后，王教授的生活就一片平淡。

　教書上課，有人來問了，他就給與解答。

　后來年紀大了，病痛也多了，他脾氣就有些古怪（雖然據一起上過課的學生們說他年輕時脾氣就怪），對于學生們也越來越不耐煩。

　除了那些已經在商場上被毒打一圈，能拉下臉來求教的生意人，來求教的學生們大多都是被自己的老師要求的。

　因為大家都知道，王教授他脾氣不好。

　但他是真的厲害。

　之前他高興了點撥了幾個人，每個都在外面狠命的夸。

　可惜王教授脾氣古怪，尤其是退休之后。

　不管來求教的人有錢沒錢，態度是好還是很好，他都看不上對方。

　也就只有認識的老師們讓自己學生來求教的時候他愿意教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到了時間，都得滾蛋。

　所以宋爸能夠為王教授的弟子，是真的很了不起。

　宋藥星星眼聽完了，又星星眼去看爸爸。

　“哇，爸爸，這樣說的話，你豈不是因為比很多人強才被師公收下的！”

　宋爸其實心里也是這麼暗覺得的。

　不過他不說。

　“對外我們就不要這麼說了，你師公喜歡謙虛的學生。”

　宋藥立刻一臉“沒問題我一定守住這個大”的表，嗯嗯嗯的點頭。

　然后轉頭就去悄悄對趙曉東說：

　“我告訴你哦，我爸爸是打敗了很多人才被師公收下的。”

　說完了，小孩還要很謹慎的來一句：

　“但是你不要告訴別人，因為這是一個。”

　趙曉東立刻點頭。

　然后他就去找原江了：“原江哥哥，我跟你說一個，你不要對別人說哦。”

　早就聽到宋爸在跟宋藥說什麼的原江：“……好的。”

　倆孩子還真不是守不住話。

　而是他們覺得，趙曉東|原江都不是“別人”。

　在說了這個之后，他們就開開心心的在路上你追我趕了起來。

　路上遇見一群孩子嘻嘻哈哈跑過去，倆孩子還手打招呼。

　對方邀請他們一起玩，他們還很憾的拒絕：

　“今天不行，我們要去師公家里。”

　“你們不知道師公是什麼意思呀，就是爸爸或者媽媽的老師呀，嗯嗯，這個就是我爸爸，他可厲害了，他的老師也可厲害了！”

　宋爸就在兒子得意洋洋的介紹中沖幾個孩子出一個可親的微笑。

　等這群孩子們呼啦啦走了，他才問：

　“幺兒，你們不是半個月沒出門嗎？什麼時候的朋友？”

　宋藥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

　“就是半個月第一次出門的時候呀，我們還一起玩了很久呢。”

　宋爸：……

　出去一次而已，就到這麼多朋友嗎？

　比他這個當爸的還要厲害了。

　宋藥不知道爸爸在想什麼。

　他還在滿大街的跑呢。

　現在是午后時間，街上人還是比較的。

　兩個孩子肆意奔跑，看路邊高高大大的樹木覺得好好看，看路過的漂亮阿姨姐姐覺得好好看，看到騎自行車快速過去的上班族們覺得好好看。

　宋藥還撿了一片漂亮的樹葉，它應該是被蟲子啃了才掉下來的，但是啃掉的部分放在小孩眼里，像是一只兔子正在捧著書看。

　于是他決定把這片樹葉送給王教授，應該爸爸說師公很喜歡看書。

　一路過來，宋藥和趙曉東自覺發現了不寶貝，心都是明亮的。

　他們嘻嘻哈哈的到了王教授家門口。

　王教授正在院子里曬太。

　聽到了小孩子的笑聲，他還在想是誰家的小孩敢跑到他門口玩。

　因為他長的兇，又滿臉皺紋，平時還總是一個人在家，那些小孩子們私底下也不知道給他塑造了一個什麼形象，平時都不敢在他家附近玩。

　王教授倒是不怎麼在意這些。

　畢竟他小時候也是干過類似事的。

　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小爺，年紀小，總是跟著一群堂哥滿城跑。

　當時城門口有戶人家，只住著一個老太太，每天蹲在路邊燒紙錢，一邊燒一邊哭。

　小孩子們不到的悲傷，只覺得看上去好恐怖啊。

　小孩群里面流傳著關于老太太的恐怖故事，最后到了小的王教授那時，就變了：

　被妖怪附了，哭聲是吸引小孩子過去的，如果小孩過去了，就會把他抓起來吃掉。

　所以每次路過燒紙錢的老太太時，王教授就會跟著他的堂哥們一起呼啦啦尖著跑掉，如果跑得慢了還會嚇得哭出來。

　有一次七歲的王教授一扭頭看到老太太正在怔怔的看著他，還嚇得鞋都跑掉了。

　如今他已經七十多歲了。

　仔細回憶一下，那哪里是什麼可怕的妖怪，分明是家中男丁都被戰場吞噬了的可憐人。

　被賣到海外，歷經苦楚，失去妻子后，王教授終于懂了當年老婆婆的眼神。

　是思念，悲傷，還有麻木。

　也許當初在看到他的時候，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小孫孫，或者是自己曾經活著的兒子。

　而現在，幾十年過去，當初那個懼怕的孩子，竟然也變了被孩子懼怕的孤寡老人。

　王教授苦笑一聲，坐起，正打算寫一篇能夠代表自己心的日記。

　此刻，他是絕對憂郁的。

　——轟！

　門從外面推開了，兩個小孩樂顛顛的上前。

　見到他張張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先被高高門檻給絆倒了。

　王教授都沒反應過來，就聽噗通噗通兩聲，倆孩子摔在了地上。

　他們先是一臉懵的對視了一眼，然后痛涌上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嗚嗚嗚嗚爸爸！！疼！疼！！”

　“嗚嗚嗚嗚媽媽！！！！！”

　王教授：“……”

　發生了什麼？

　這倆小孩哪來的？

　為什麼他們哭的這麼練？

　宋爸跟原江抱著知了機落在后面，看到宋藥和趙曉東推門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好。

　忘記提醒他們王教授家的門檻做的很高了。

　要是換別的小孩，也許第一次上門還要慫一點。

　但宋藥和趙曉東從爸爸那聽多了王教授的事跡，再加上自覺這是他們“師公”，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好怕生的。

　干爺爺跟干都很喜歡他們呀。

　師公也一定也會見到他們就喜歡的。

　再加上宋爸說了王教授不喜歡敲門聲，他們直接就推門高高興興進去。

　結果 “師公”這倆字都到邊了，就先被哭聲堵回來了。

　宋爸和原江快步過去的時候，王教授正一臉手足無措的蹲在倆孩子面前。

　一副要手又不知道該不該手的樣子。

　宋藥顯然是不知道什麼客氣的。

　他哭的淚眼迷蒙，見到前面蹲著個大人，直接就張開雙臂要抱抱，替王教授做了選擇。

　宋爸原江進門的時候，王教授正一臉僵的抱住宋藥，不是很練的抱起來顛了顛。

　趙曉東一見宋藥有人抱自己沒人抱，立刻哭的更大聲了。

　“嗚嗚嗚嗚嗚！！疼！！！！”

　王教授：“……”

　他不是不想抱。

　這麼大的孩子，他抱不啊。

　還是原江放下手里的知了機，上去練把趙曉東給抱起來了。

　宋爸也立刻湊上來：

　“哪里疼啊？摔到哪了？給我看看，出沒？”

　有大人哄了，宋藥很給面子的噎噎哭聲小了一點。

　委屈的一邊啜泣一邊說：“膝蓋，膝蓋疼……”

　宋藥摔到膝蓋那是真家常便飯，宋爸練的就把他給擼上去了。

　白的小膝蓋上果然已經出了。

　可以想見，過一會這就都會是淤青。

　宋藥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看到后，又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嗚嗚嗚嗚嗚，好疼……”

　宋爸也有點心疼：“你，看能不？”

　宋藥對傷后的檢查傷害流程十分悉，乖乖就起了小短。

　作還是蠻流暢的，宋爸松了口氣。

　這就是沒有傷到筋和骨頭了。

　他又去檢查趙曉東。

　這倆小孩真不愧是好朋友。

　宋藥傷的是左邊膝蓋，趙曉東傷的就是右邊膝蓋。

　都是一模一樣的膝蓋劃傷出。

　照舊讓他了，確定了趙曉東也沒大事之后，宋爸終于安下心來，開始教育孩子了。

　“說了多次，走路要看路要看路，總是不聽。”

　宋藥委委屈屈：“可是誰會在門后面裝這麼高的一個檻檻呀。”

　他們星河縣可沒有這樣的習慣。

　在自家門口裝了一個高門檻的王教授：“……”

　他抬眼去看剛收的學生：“這倆孩子是你家的？”

　王教授長的兇，神也一如既往的嚴肅，說話的語氣都充滿了老古板的那味。

　如果不是懷里正抱著一個哭唧唧的乎乎孩子的話，看上去一定能更唬人。

　反正宋爸是沒被唬到，直接就笑開了：

　“這個是趙曉東，小名東東。”

　“這位是原江同志，是我們村的老師，也是東東的堂哥。”

　“是呀老師，你抱著的這個是我兒子，宋藥，小名幺兒。”

　被他這麼一說才想起來自己還抱著個孩子的王教授：“……”

　他立刻僵。

　得到老師瘋狂示意的宋爸趕把自己兒子抱了過來。

　手里沒了的小子，王教授稍微恢復了一點：

　“咳，孩子小也要好好教育，這次是沒什麼事，萬一摔出個好歹，后悔都來不及。”

　被爸爸抱著的宋藥就先可憐兮兮認錯了：

　“對不起師公，我下次推門一定也會看路的。”

　冷不丁被這麼小一小孩用呼呼聲音師公的王教授：

　“……你從哪知道師公的？”

　宋藥立刻回答：“爸爸的老師就是師公呀。”

　王教授：“哪本書看的？”

　宋藥心虛看了一眼爸爸，沒敢撒謊，小聲道：

　“《江湖夢雙劍客》。”

　王教授：就知道是武俠小說。

　師公這種稱呼都幾十年沒人了，除了武俠小說，還有誰會用這種稱呼。

　他也沒去計較這個看上去才五六歲的小孩居然會去看武俠小說。

　畢竟他這麼大的時候只會跟著哥哥們跑，字都只是剛剛認。

　在被大人有效哄了之后，兩個孩子漸漸都不啜泣了。

　也能被放下來自己走了。

　雖然走起來的時候還是有點疼。

　但是對于經常不是摔了這就是跌了那的倆孩子來說，還是可以忍的。

　他們試圖重新發展起給王教授的第一印象。

　宋藥先開口，趙曉東隨后跟上。

　聲音一個比一個甜的打招呼：“師公好。”

　見證了他們哭一團的王教授看看面前這倆一臉乖巧的孩子：“……你們好。”

　這眼睛還是腫的呢。

　宋藥和趙曉東卻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

　他們乖乖坐在椅子上，一臉期待的表示：

　“我們有帶了禮送給師公哦！”

　曾經也有過年的王教授：不會是樹葉螞蚱吧？

　他矜持的點點頭：“是什麼？”

　兩個孩子立刻跳下椅子忙活起來了。

　看到他們說的禮是這麼個大件，王教授還有點吃驚。

　等見倆孩子開始連線了，哪怕他不是很懂這方面的知識，他們的嫻程度也讓他有些贊嘆。

　大一點的孩子也就算了，十幾歲的年紀，手能力強點也還說得過去，小的那個才五六歲，居然都能上手這種繁雜的。

　宋爸在旁邊心表示：

　“老師，幺兒今年八歲，東東九歲。”

　王教授：“……我知道。”

　宋爸立刻敬佩的看向自己的老師：“您居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