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陳妄一路著超速線開回家, 腦子里不斷回閃湯城說過的話。

　湯城的三年前傷留下了后癥, 雖然也可以行走，但并不靈活, 所以如非必要，他都會坐椅, 拋開日常生活不談, 連車他都本沒辦法開。

　而且黃建華之前尸檢結果顯示他并不是死于槍傷，是被人勒死的。高一八五左右，八十公斤，并且手應該相當干凈利落，湯城邊應該至有這樣一個心腹。

　陳妄一直覺得, 湯城最后未免太自信，他甚至到最后好像都沒想過要怎麼跑，而是激怒他。

　他是不在乎生死的, 只要他快死的時候陳妄能陪著他就行, 甚至只有他被抓了，陳妄那繃的神經才會松懈下來。

　才會讓其他人有機可乘。

　所以即使今天他一走林賀然就安排了人守在隔壁，即使這段時間以來陳妄也從沒松懈過，這會兒嚨還是有些干啞發。

　車子嘎吱一聲剎在小區鐵門外，陳妄穿過小花圃推開沉重腐破的木制安全門疾步進老樓道。

　幾乎是推門進去的瞬間，一道漆黑的人影從暗悄無聲息地沖出來。毫無預兆。

　正常況下陳妄本來應該能躲開, 但他這會兒腦子里全想著樓上的孟嬰寧, 反應慢了半拍。

　剎那間那人已經撞上他的腹腔，力氣極大, 撞鐘一般，陳妄直接被掄在墻上。

　后背撞上堅冰冷的水泥墻面，發出砰地一聲沉悶撞擊聲，約仿佛聽見背部和骨骼撕裂的聲音，五臟六腑跟著一震，嗓子里一腥氣直沖上涌：“……”

　剛抬起頭來，那人提臂直而下又是一拳――

　陳妄咬牙堪堪側頭躲開，拳風著他耳邊呼嘯而過直直砸進他耳畔墻里。

　石灰抹的墻皮嘩啦啦地落了一塊兒。

　那人像是完全覺不到疼，沒有任何停頓反一扯，卡著肩一個過肩摔將陳妄整個人狠狠地砸進地面，一只手送進腹腔，另一只手抵上嚨。

　幾乎沒有任何息的空間，招招凌厲致命。

　這人是個搏的專家。

　甚至能覺到腹部被什麼尖銳冰涼的東西撕裂，陳妄眼前一黑，憑直覺躺在地上一腳踹在他肚子上。

　那人被沖退半步，陳妄抬手順勢撈過著他尖的那只手，掌心一疼，鋒利的刀片劃出一道深長的扣口子。

　再晚半秒，這刀片就會劃破他的嚨。

　陳妄從地上一躍而起，攥著刀片的那只手沒松，力度很大，幾乎穿手掌，滴答滴答的順著指往下淌，他覺不到似的拽著那只手往前一帶，另一只手一拳掄在了那人太上。

　男人的腦袋一聲悶響磕在墻上，子晃著，下一波攻擊已經組織好。

　凌厲的拳風帶著指間夾著的薄薄刀

　片迎面而來，一樓樓道里空間狹小幾乎無可躲。

　陳妄側閃堪堪躲過一拳，劈手奪下刀，扣著他手肘撞在旁邊防盜門上反借力猛地往外一旋，咔嚓一聲卸了肘骨關節。

　男人終于發出了點聲音，另一只手幾乎同時砸過來，冷銳刀尖在指間靈活一轉，深深扎進陳妄肩膀，撕開理一路下劃。

　陳妄一腳劈上他側膝神經，手臂死絞住他脖頸一個翻，砰地一聲把人在地上，單膝屈起卡死，一只手狠狠卡住嚨，直起，終于有了空隙說出第一句話：“湯城都快死了，你這麼拼干什麼？”

　“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拿了錢就得辦事。”那人臉被狠狠摁在地上，聲音渾厚。

　“他讓你殺我？”陳妄有些好笑地說。

　“你和你人。”

　陳妄笑了一聲：“他給你開的什麼價？我看看你們這行有沒有前途，考慮考慮要不要行。”

　“……”

　“除了你以外你們還有沒有別的同伙？”

　男人不說話了。

　他們靜不小，空間有限，一樓對門的那戶防盜門被砸得砰砰響，住的是個老太太，已經嚇得報警了。

　老太太聽著外面沒聲音了，湊在貓眼前看了半天，才悠悠地打開了門。

　幾層樓以上聲音也傳不上去，陳妄聽見開門聲，側頭看了一眼，手不敢松，小臂和手背上青筋暴起，肚子那塊的兒的跟不要命似的往外竄。

　老太太嚇得后退了兩步，瞪著他，看起來要厥過去了。

　“老人家，”陳妄著氣說，“幫忙打個電話行嗎，我這現在有點兒騰不出手，謝您。”

　一分鐘后，小陳領著幾個人從樓上跑下來，孟嬰寧跟在他后面。

　地上那人孟嬰寧是認識的，寸頭，看起來很高，那天在陳想的工作室里，湯城后面跟著的那個男人。

　但現在顧不上那些。

　陳妄一抬頭，就看見小姑娘蒼白一張臉。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樣兒，但傷得應該不輕，后背已經疼麻了，可能流了太多，腦袋發昏。

　他把人扣在地上看著小陳他們撲過來拷上，才直起來靠著墻坐在地上，小陳他們在說些什麼，陳妄沒注意聽，就看著孟嬰寧朝他跑過來。

　十二月隆冬，樓道里冷風呼嘯著從破舊木制安全門窗往里灌，屋里有暖氣，就只穿了條薄棉質睡跑出來，鼻尖凍得通紅。

　陳妄笑著朝出手。

　孟嬰寧跑到他面前，蹲下了，語速很快地說：“再等等，他們去開車了，我們馬上去醫院。”

　手指抖著摁住他流的手掌，到手臂，卻怎麼也止不住，孟嬰寧抬手掉了自己睡上的腰帶，綁住他手臂一圈一圈兒地纏住，然后手捂住他的腹部。

　“沒事的，沒事了陳妄，他們把車子開過來了，

　你再等等。”鮮紅溫熱的順著的指不斷地涌出來，孟嬰寧聲音有些抖。

　那麼哭的小姑娘，明明現在是可以哭的時候了，卻一滴眼淚都沒掉。

　陳妄笑著抬起手來，抱。

　聲音有些低：“穿這麼就往外跑，冷不冷？”

　孟嬰寧作一頓，抬起頭來，眼神有些空地看著他，似乎是沒反應過來他為什麼第一句話說的是這個。

　“寧寧，沒事兒，”陳妄捉過的手，輕輕了，“我沒事兒，你別害怕。”

　“我沒怕，”孟嬰寧憋著，眼眶通紅地看著他：“我沒怕，你別。”

　匆匆忙忙垂下頭，抓著擺的布料不停地捂在他肚子上，白的睡在地上蹭得臟兮兮的，擺被染上了大片艷麗鮮紅，“你別了，這樣疼不疼，我這樣你疼不疼？”

　“有點兒，”陳妄捉著的指尖，輕輕了，“讓你疼了那麼多年，我總得也疼一下，是不是？”

　孟嬰寧沒說話。

　“這點兒傷其實真沒什麼，我以前這種自己理一下沒幾天就好了，”陳妄抬手，想拍拍的腦袋，發現手上全是混著沙土，又放下了，“以前的事兒沒怎麼跟你說過，你要是想知道，以后給你講講。”

　孟嬰寧：“我才不想知道，你們那些都是保的，都不能說。”

　“也有能說的，”陳妄說著，看著小姑娘馬上要掉下來的眼淚頓了頓，忽然說，“去。”

　孟嬰寧含著眼淚抬起頭來。

　陳妄仰頭靠著墻，語氣不太正經地說：“上樓穿件外套再下來，穿這樣就往外跑，我老婆材這麼好，不能讓別的男人看見。”

　“你神經病！”孟嬰寧帶著哭腔罵他。

　-

　車子很快開進來，車上小陳先做了簡單止，一路開到醫院。

　孟嬰寧跟到醫院，看著護士嘩啦啦地把人推走，然后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小陳在旁邊打電話，語速很快，聲音很低，約能聽見醫院，抓到了之類的字眼。

　孟嬰寧坐在白鐵椅子里，醫院里沒暖氣，走廊吹風，白睡被浸了在上，卻沒覺到特別冷。

　過了一會兒，小陳走過來，把自己上的羽絨服下來遞給：“小嫂子，你先穿著吧，不然等會兒妄哥出來得罵我。”

　孟嬰寧怔怔道了聲謝，披在上。

　小陳在旁邊坐下，嘆了口氣：“妄哥最開始就覺得不對，我們抓湯城的時候太順利了，他本就沒怎麼抵抗，我們本來以為他們目標會是你，這半個月其實始終都守著，但也半點兒風聲都沒有，我本來以為是不是想多了。”

　孟嬰寧很安靜地坐在椅子里：“他什麼都不會告訴我，我就真以為沒事了。”

　“嗨，男人，”小陳深沉地說，“尤其是稍微有那麼點兒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你懂吧？”

　“我不懂，”孟嬰寧小聲嘟噥，“我又不是男人。”

　“……”

　-

　陳妄上傷口不多，但都深，幾刀傷，背上一大片滲著的青紫，外傷理完又去拍了個片子。

　回病房的時候孟嬰寧人沒在，陳妄躺在病床上，看著自己纏了滿的繃帶，嘆了口氣。

　一會等緩過來勁兒了，是不是又得哭啊。

　正想著，病房門被推開，孟嬰寧進來了。

　上還穿著那套臟了的睡，套了件男式羽絨服外套，看見他回來，蹬蹬蹬地跑過來。

　陳妄撐著床面坐起來，靠在床頭。

　“哎！”孟嬰寧趕湊過去，張道，“你別啊，一會兒傷口讓你給繃開了。”

　陳妄嗤笑了聲：“你男人就那麼氣？”

　“你是不氣，你傷還能洗澡呢。”孟嬰寧上上下下地看著他，確定了他除了臉上沒什麼以外看起來好像沒大事兒了。

　安靜了一會兒，孟嬰寧口而出一句廢話：“你現在還疼嗎？”

　陳妄抬眼，勾逗：“疼啊，特別疼。”

　“……”

　“你現在怎麼變得不勇敢了。”孟嬰寧小聲說。

　陳妄笑了起來，麻藥勁兒剛過去點，一笑牽腹部傷口，又嘶了一聲。

　“別笑了，”孟嬰寧看著他懶懶耷拉著的眼，問：“你困不困？”

　“嗯，”陳妄說，“有點兒。”

　“那你躺下睡一會兒呀，還坐著，”孟嬰寧坐在床邊，把床角疊著的被子拉過來，跟個小管家婆似的一臉嚴厲地說，“躺下，閉上眼睛睡覺。”“這不是等你回來，想著得哄哄，”陳妄抬手，了下的臉，“怕你在我睡著的時候自己哭。”

　孟嬰寧扯著被子的手松開，扭過頭直起重新看回來。

　停兩秒，一憋。

　得，要開始了。

　就不該賤。

　陳妄想了下這回得怎麼辦，這次事態嚴峻，恐怕得花點兒時間。

　結果孟嬰寧扁著小眼淚好半天，然后給憋回去了，眼淚竟然沒往下掉，就這麼看著他。

　孟嬰寧忽然張開了手臂，俯湊過來很輕地抱住了他。

　陳妄沒。

　孟嬰寧下虛搭在他肩頭，小心輕地在他沒傷的地方拍了兩下，聲音的，帶著溫熱香甜的氣，“來，寧寧抱抱。”

　孟嬰寧說：“抱抱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