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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妹》 第 2 章

()戰場上空食腐的烏在盤旋。一場惡戰之後,樾軍戰士大多倒在泥地里睡著了。以寡敵眾的一場戰役,己方傷亡還不到兩百人,大家的心裏先是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接著又轉為勝利的狂喜,很多人連說夢話都還在笑。

夜晚冷,又飄起小雨。浸飽了水分的松樹枝無法點火取暖。大家把楚軍逃竄后留下的帳篷、車輛等燒著,一堆一堆的火焰,把營地分一個一個暖黃的小圈。石夢泉擎著火把拿著食,找了一大圈,才看到玉旒雲,正坐在營地盡頭的一塊大石頭上,怔怔地著南方——也就是依闋關的方向。

他走到了跟前,一縱跳上了巨石,將食遞給玉旒云:「將軍……」

玉旒雲卻沒有接,依然眼前方。

石夢泉笑了笑,道:「怎麼,將軍是還在生我的氣麼?」

「沒有。」玉旒雲簡短地。

「如果沒有,將軍為什麼打了勝仗反而在這裏不吃不喝,愁眉不展?」石夢泉說著,忽然跪倒,「將軍,是卑職未經將軍的同意就向郢城求援,請將軍把卑職按軍法置。」

「都說了我沒生氣了!」玉旒雲轉過來,臉上分明有怒容,「你起來!」

石夢泉跪著不

玉旒雲一跺腳,跟著「嗖」地將那火把踢飛了出去,像是一道流星,劃破黑暗。「好。我的確是不喜歡那幾個半截土的老傢伙知道我這一仗打得如此辛苦,所以才堅持不肯求援。不過——你認識我多年了?」

石夢泉一愕,頓首道:「回將軍的話,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玉旒雲道,「你還不知道我的脾氣?我這個人喜歡鑽牛角尖,認著一個目標一條路就其他什麼都不看了,連腳邊有石頭或者陷阱都不曉得——姐姐讓你在我邊,不就是時刻幫我看清道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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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夢泉怔了怔:「將軍,我……」

玉旒雲道:「我堅持不肯求援,無非是氣不過那幾個老傢伙——哼,趙臨川有勇無謀,梁城我下令佯退,他非說我逃跑,還參了我一本;呂異,蠢材一個,我五渡冀水,他以為我把打仗當兒戲,到和人說我不懂兵法;劉子飛貪婪兇殘,攻下郢城時,他非要縱兵三日,為了這事,我也和他鬧翻了臉——我追擊馘軍余部,他們個個都不得我孤軍深死在馘國。要我向他們求救,他們豈不乘機大做文章,說我不會帶兵,全是靠姐姐才當上將軍——還真不如戰死算了。」

「還有岑廣將軍和司徒蒙將軍嘛。」石夢泉道。

「岑老將軍倒是值得尊敬。」玉旒雲眼裏有冰冷的笑意,「至於司徒蒙,別的本事沒有,見風使舵,誰也比不上他。別看他每次都出來做和事老,他日不管誰遇上了麻煩,第一個在背後捅刀子的,一定是此人!」

石夢泉並不習慣以惡意揣度他人,不過那幾位老將軍看不得玉旒雲才一外放就連立奇功,的確經常說話詆毀。十五年的風雨相伴,他清楚,玉旒雲眼裏容不下沙子。要向趙臨川等人低頭,當真寧可戰死。

「敵人三萬兵,後面說不定還有援軍。」玉旒雲幽幽道,「我們只一萬人,即使僥倖打贏了這一場,闖過去撞到他們的援軍,豈不是一點勝算也沒有?你就是這樣想的,才向郢城求援的?」

「將軍自己不也想到了麼?」石夢泉微微笑著。

「我現在冷靜下來,當然想得到了。」玉旒雲道,「所以,作為下屬,你不經我同意私自請求援軍,我的確應該辦了你。但是作為朋友,你一點兒都沒有錯。雖然趙臨川帶兵來時對我冷嘲熱諷,不過現在如果不是他繼續追擊去依闋關,我們豈能在這裏休息?只怕還在行軍呢!」說到這裏,又是一跺腳:「咱倆是什麼關係你,你就跪我——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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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夢泉這才站了起來。

玉旒雲瞥了他一眼:「怎麼,莫非現在你是在生我的氣了?」

「我……」石夢泉怔了一下,知道玉旒雲指的是決俘虜的事——當時楚軍第三陣騎兵倉皇撤退,玉旒雲恐怕他們會搬救兵來,又或者附近還埋伏其他的楚軍。樾軍已經是強弩之末,無法再戰。為了威懾敵人,玉旒雲下令將六百餘名俘虜全部就地決。石夢泉當時是反對的,而且就在決完俘虜之後,趙臨川也帶著樾軍援兵趕到了。這一場腥完全沒有必要。「將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道,「卑職那時候反對得也……太婦人之仁了。」

「是麼?」玉旒雲揚起眉,「你是婦人之仁呢,還是因為之前瞞著我向郢城求救,所以算準了救兵會在那時候到來,所以用不著殺俘虜?你小子,是不是梁城和冀水都沒給你建功的機會,這次特特來算計我一下,好讓人知道你比我更會帶兵?」

「卑職……」石夢泉方要辯解,卻看玉旒雲咬著在笑,才反應過來這是玩笑話,把後面的道歉之語咽了回去。

「好啦。」玉旒雲拍拍他的肩膀,「這次凱旋迴京,你也應該升任將軍了——連趙臨川、呂異這些飯桶都能做將軍,你怎麼不能?」

凱旋,石夢泉看著那信心十足的臉:玉旒雲從不言敗,這是個使然。雖然在有些人看來是狂妄自大,但是他覺得,這也正是玉旒雲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原因。就好像這一次,如果不是玉旒雲鼓舞士氣又和士兵們並肩作戰,怎麼可能擊敗耿近仁的三萬大軍?

他看了看玉旒雲,胳膊上有傷口,只是隨便包紮了一下,污和泥水已經將那布條染了黑褐。「將軍,你的傷要重新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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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旒雲低頭看了看,滿不在乎:「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弄傷的,也沒覺得疼——你非提起來,不就是要我覺得疼麼?」

石夢泉搖搖頭:其實玉旒雲有很孩子氣的一面,只是不肯在外人面前顯罷了。「哎,你臉上也割破了——」他手一指。

玉旒雲:「小傷而已——有人被箭穿了腦袋呢,這算什麼——」看石夢泉那樣關切地盯著自己,年輕的將軍「撲哧」一笑:「怎麼,你不是也想像姐姐一樣,說什麼『弄傷了臉不好』之類的?石夢泉啊石夢泉,你是我的副手,不是我的媽!」

石夢泉不回,由著玉旒雲玩笑,待笑夠了,才把這孩子氣的將軍推坐下,手解胳膊上骯髒的布條,又從水囊里倒清水出來洗驗傷口——大概是因為包紮得太久了,凝固的污和泥漿把布條和傷口粘在一,好半天也解不下來。最後玉旒雲都不耐煩了,自己手一扯,是將布條拽掉了,而傷口的鮮也涌了出來。卻也不喊疼,只是輕輕咬了咬,道:「這不是快很多?你那樣小心翼翼,當我是紙糊的麼?這點小傷死不了人。」

石夢泉可不理會這小孩子似的的逞能,揀自己服上一塊乾淨的布撕了下來,小心地包紮。他想起初次見面,自己隨著母親去投奔在慶王府做侍的姑媽。拜見慶王妃玉朝霧時,見到了這個依偎在王妃邊的玉旒雲。是那樣的俊秀,又是那樣的瘦弱,比雪還要白的臉上,一雙黑勝點漆的眸子,似乎有許多想說又說不出的話語。這雙眼睛立刻就吸引了自己全部的目。那時,他就已經暗暗發誓要一輩子守護這個人。到今天,十五年過去,玉旒雲過多次傷,他就有多次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

看到那因為疼痛而皺的眉頭,以及臉上故意裝出的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只有更加心疼:「天亮之後我們可以啟程回郢城,要讓軍醫好好看一看。」

「知道啦。」玉旒雲道,「等天亮聽到趙臨川的消息再說。」

黎明時分沒有聽到趙臨川的消息,到中午也沒有。玉旒雲的臉開始越來越沉,連石夢泉也有了不好的預。趙臨川有五萬人馬,即便真是對付像依闋這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關,用闖的,用撞的,打也打下來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報捷,顯然是出了變故。

「看來我們一定要去看一看。」玉旒雲道。因命令重傷的士兵留下休息,輕傷的士兵負責防守,自己只帶了還行自如的三千多人,套了楚軍前日趕散的軍馬,向依闋關進發。

石夢泉很是擔心:「如果真的有變故,我們只有三千人,不會太冒險了麼?」

「如果真的有強敵把趙臨川的五萬人都殺了,我把剩下的傷病都帶上,還不一樣是送死?」玉旒雲冷冷的,又像自言自語:「楚國的鼠輩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大軍行進,走到快一半的時候,終於看到有傳信兵踏著爛泥策馬而來。玉旒雲命令部隊稍停,那傳信兵就滾下了馬,道:「將軍,依闋關拿下了!」

「拿下了?」玉旒雲看這傳信兵模樣狼狽,「出了什麼事?你們怎麼——」

「我軍陣亡過半。」那傳信兵道,「連趙將軍也……也陣亡。」

「什麼?」玉旒雲一驚,不由提高了聲音,眼中也出了冷,那傳信兵被嚇得一屁跌坐在爛泥里,「趙臨川死了?」雖然對這個只曉得蠻幹的老將沒什麼好印象,但是他帶了五萬人追擊楚國區區幾千人到依闋關,卻弄了個傷亡過半,還搭上了自己的命,莫非依闋關有大量敵軍?但若然如此,又是怎麼最終把依闋拿下來的?

石夢泉見小兵被嚇壞了,就出言道:「你不用驚慌,照實說,玉將軍不會怪罪你的。」

「是……」那傳信兵打著哆嗦,「趙將軍率領我們來到依闋關,楚軍在城裏不出來。我們攻了一夜,也沒有攻進去。不過天亮后沒多久,城上了防守突然減弱了很多。我們以為是敵人支持不下去了,就打算登城,誰知道城上忽然來了個書生。」

「書生?」玉旒雲皺眉。

「也不是書生。」傳信兵道,「應該是楚軍中書記之類的文。看起來很窮酸的樣子,卻大搖大擺地在城上同我們喊話。」

竟有這種事?樾軍士兵聽著都覺得萬分奇怪,唯獨玉旒雲若有所思,彷彿想起了往事。「他喊什麼話?」

「他……那書生先念了幾句詩,然後就問趙將軍有沒有雅興跟他一起到城上邊飲酒邊做幾首邊塞詩,什麼『無端**驚落雁』的……」傳信兵說道。

擺空城計嚇人?石夢泉立刻就想到戲臺上常有的故事:趙臨川不至於上這個當?

傳信兵接著說下去:「開始大家都有點拿不準,停止了攻擊。那書生就在城上哈哈大笑,說風涼話,道:『怎麼,難道你們不敢麼?難道你們怕我在城裏有埋伏?』我們也怕了,就想看趙將軍怎麼定奪。」傳信兵頓了頓,讓自己的息稍稍平復下來,才道:「趙將軍想了想,就道:『老子不信你城裏真能有伏兵。你們這些楚人就會玩這花樣——空城計,只能騙岑廣而已。老子這就上來跟你飲酒——不過老子不會作詩,只會殺人。』那書生聽了,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笑得更開心了,道:『哈哈,將軍說錯了。不是楚國人都擺空城計,是我程亦風喜歡擺空城計。十五年前在涼城和三、五歌姬尋歡作樂就把貴國平北大將軍嚇得不敢攻城的,就是區區不才在下。今天我又到城上來風花雪月了,將軍覺得我這一次手裏有兵沒有?』」

兵不厭詐,石夢泉聽到這番話不覺心中駭異,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原來對方還是個頗有來頭的人。不過,程亦風這個名字,卻十分陌生啊!他看了一眼玉旒雲,見後者神古怪,驚中彷彿帶喜,難以捉——朝夕相伴十五年,還很有看不對方想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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