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真的太大了,從食堂走到教務所在的園區竟然走了四十分鐘,回一趟要一個半小時。瑞和倒是做慣了活兒強健,走這些路不算什麼,可以后正式上學費在路上的時間就太多了。他打算還是得找機會買一輛自行車。
到宿舍后瑞和還到一樓領了生活用品。學校免費發放了一條巾和一個搪瓷缸子,搪瓷缸子的底部還印著“柏楊大學”四個紅字。
回到宿舍后瑞和繼續收拾東西,下午四點的時候還小睡了半個小時,醒來后開始寫信,分別給三個姐姐都寫了一封短信報平安,讓們不要擔心自己,也千萬不要給自己寄錢。學指南里說了,讀書不用學費,到時候學校還會有助學補。還有給李大水的,鼓勵他好好讀書。加起來總共四封信,他疊好之后出門去寄信。
學校里有郵局的分站點,就在大門附近,寄好信之后瑞和還悠閑地逛校園,邊逛還邊對照著新生學指南里印的簡易地圖加深印象。晚飯時間快到的時候他才回宿舍,和其他室友一起去吃飯。因為中午吃了頓好飯的關系,晚飯瑞和就打算節儉一點,打了二兩飯和兩個饅頭回宿舍配菜脯吃也吃得有滋有味。
傍晚時隔壁宿舍的一個同學來喊他們:“去教室集合,明天就要軍訓了咱們要先開一個會,大家都來認識一下。”
柏楊大學規定,新生要進行為期一周的軍訓,也做勞課。瑞和才來學校一天,只認識自己宿舍的人,這個來他們宿舍的男同學他并不認識,只覺得對方年紀似乎比較大,下是刮過胡子后明顯的黑青茬子,眼神也帶出穩重的味道,看起來年紀應該在三十開外。
“好的,請問我們教室在哪里?”
“在文史樓三樓三零一,那里暫時是我們的教室。今晚七點到千萬別忘了啊。”來人來去匆匆,又往其他宿舍去通知。馬功說:“他張國良,說是已經三十二歲啦!聽說之前是什麼工廠的車間主任。特別厲害!”
瑞和一聽肅然起敬。
“嘖嘖嘖,看他這個樣子好像已經把自己當班長了一樣。”馬功撇撇繼續翻書。
新領來的書被瑞和整整齊齊地碼在床頭上,他打開一本中國古代史慢慢看。
之所以會報這個專業,瑞和承認與他對家鄉的思念在意有關。他已經確定,這個任務世界與自己的家鄉有著千萬縷的關系,在高中學歷史課的時候,不管是晚清還是民國的存在,亦或是洋人打進來的炮火,無一不讓他更加確定這個猜想。他想從這個世界這個國家的歷史里找到自己家鄉的痕跡和烙印,即使是飲鴆止也沒關系。
而且,在讀了這幾年書之后,在得到四年郝老師日常的教導之后,瑞和的心態已經沒有當年那麼功利。
郝老師說:“讀書不是為了某某件的事,當然讀書要有目標,可這不代表著你的眼里只看得到目標,只看得到分數和績。更重要的是,那些書里的道理你有沒有真的理解,有沒有你的心,有沒有讓你變得更好。考完試,再好的績都會過去,可那些吃進心里融進骨頭里的好的認知和觀念,才是讓你益一輩子的好東西。”
他還說:“現在沒有高考,沒關系!你們既然選擇了讀高中,只要認真讀了就不會浪費。道理同我上面講的一模一樣。也別傷心工農兵學員推薦自己沒被選上,人生的路有無數條,一條不通還有另外一條呢,只要你自己一直立得穩,肚子里有實實在在的東西而不是干稻穗,以后如果再有機會在你們面前,你們才有那個眼去發現,才有那份能力去抓住。”
這些話,是當年郝老師見班里同學們因為工農兵推薦的事而心不佳學習氛圍不好時特地開班會說的,當然當時郝老師說的不止這些,可瑞和對這兩段話印象最深刻。他當時聽到這番話時很震,但用什麼天崩地裂翻天覆地等詞語來形容,卻顯得太夸張了。
他將那些話記在心里,漸漸地轉變了心態。
數年之后填報志愿,瑞和填了歷史學。
不僅是為了追尋一點故鄉的影子,也是因為喜歡。讀史明理,瑞和喜歡歷史書那些文字里藏著的歷史的味道。
翻著課本到六點四十分,朱紅星喊瑞和他們:“走吧去教室。”
剛出宿舍,一冷風撲面而來,瑞和打了個寒。“真冷啊。”回屋又穿了一件棉,把自己裹一顆球。
晚上出門是真的冷,昨天下火車后他一直在坐車還要提行李,累得滿頭大汗本無暇天氣。今天在夜間走在柏楊大學的校道上,切會到北方初春的寒意,抵達教室時他的鼻子已經凍得通紅,臉上的皮繃還像下一刻就要裂開。
“得去買一瓶雪花膏了。”瑞和在心里想。
宿舍五個人找了個位置坐下,瑞和打量教室,這是一間普通的教室,大小和公社高中的沒什麼區別。人已經來了一些,在瑞和的眼里這些同學的年紀差別真的大,有幾個看起來明顯年紀小,十八九歲的樣子,有的和同宿舍的二十七歲朱紅星、傍晚來宿舍通知的三十二歲張國良等人差不多。
看起來倒是兄弟姐妹濟濟一堂。
人陸陸續續還在往教室里來,窗外還能看到其他班的學生路過,往其他教室里開會去。
七點多的時候張國良把門一關阻擋外面的寒氣,站在講臺上發言:“大家晚上好,我是張國良,是你們的老同學,這個‘老’字不是那個老,而是我是班里年紀最大的學生,今年三十二歲了。今天呢我就仗著年紀最大厚著臉皮把大家組織過來了,希大家能夠借著這個機會來個自我介紹,互相認識認識,以后大學四年的時,咱們可都要在一起度過了。”
講臺下發一陣善意的笑聲,同時還有熱烈的掌聲。
張國良也笑了,拉著領子說:“那我先來哈!我來自河南省一個普通縣城,前些年頂我媽的班進了鞋廠工作,這些年也混出來一個車間主任。我已經結婚了,我的革命伴為我生了兩兒兩,這次我來上大學,我們全家都支持我,為此我十分。我也有一個麗的愿,希能在柏楊大學學有所,以后為國家做貢獻,同時也能給我的家人帶去更好的生活。”
他侃侃而談,又有為國為民的宏愿,也有牽掛小家的,鞠躬說謝謝下臺的時候底下掌聲雷。站在講臺邊,張國良繼續鼓勵其他人接上去:“來啊!都別害嘛!我們班名冊有五十六個同學,來報道的有五十四個人,全部都在這間教室里了,以后都是革命學習的好伙伴,可不要不好意思啊!”
一個同志站起來:“我來。”
站在講臺上揚聲說:“我蘇勝凡,今年二十二歲,我做了五年隊知青,很高興能和大家在柏楊大學相聚,以后的日子希我們能夠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掌聲響起,蘇勝凡笑著走下臺。
有了巾幗帶頭,其他同學就更加自然了,一個個地上前介紹。瑞和在臺下靜靜地聽著、鼓掌,心中嘆這一次高考恢復真的改變了許多人的生活。不管是和他一樣的應屆高中生還是工人、農民,年紀相差這麼大,更是來自天南地北不同地方,可他們卻在一九七八年春在柏楊大學相聚,為了同學。
命運真的很奇妙。
他也上臺做了自我介紹,“我張小山,來自南沁省的河寮公社,今年二十二歲。”十分簡短。
好在自我介紹說得簡單的人很多,他這樣簡潔也不突兀。他是很愿意認識新同學的,可是現在到底還不悉,他有些靦腆說不出更多的話。
等所有人都自我介紹完之后,張國良說:“本來我們班主任要過來的,不過他說臨時要開教師會議就過不來了。”他在講臺上用筆寫下一個名字。“這是我們班主任傅博聞老師的名字,大家可以記一下。明天就要開始勞課,時限是一周七天,我打聽到可能會讓我們去工地幫忙,不過也不確定,大家明天早上六點半在三十號樓和二十九號樓中間的花壇那里集合,我們一起去大場。”
第一次的班會這樣就算結束了。
回去后已經九點,稍微收拾一下就該睡覺了。瑞和躺在床上回想忙碌的這一天,又想著那些信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寄到家,模模糊糊地就睡著了。第二天五點開始,宿舍里陸續響起了鬧鐘聲,瑞和設的鬧鐘是五點十分,不過朱紅星的鬧鐘響的時候他就跟著一起起來了。
穿洗漱……外面真冷啊!瑞和著脖子從公共廁所里走回宿舍,朱紅星正好從水房回來,說:“我幫你的熱水瓶也打滿水了。”
“謝謝啊紅星哥。”
宿舍里其他人收拾之后都去了食堂,宿舍就剩下他和朱紅星,兩人打算在宿舍吃自己從家里帶來的吃食。
“你們家這種腌蘿卜真好吃,下飯得很。”朱紅星說著拿了一塊餅子給瑞和,“嘗嘗看,這是我老婆給我烙的餅子。”
瑞和接過咬了一口,餅子很厚還是甜口的,里面還有黑芝麻,嚼起來特別香。他笑著說:“嫂子的手藝真好。”
朱紅星很高興:“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晚上一整晚沒睡,我下鄉的地方特別偏僻在山里面,平時出很不方便,火車站離得更遠,要去火車站得先去縣城,縣城離我們村子還要走七八個小時呢!我老婆怕我報道遲到,整宿都在幫我做準備,收拾服,煎餅子,我的兒被香得睡不著,我抱著哄啊哄,許諾以后給帶京都的點心……”
“紅星哥有幾個孩子?”
“一個兒子一個兒。”朱紅星還去翻照片,“我跟你說我兒長得跟我特別像!我兒子長得像他外公,喏你看。”
瑞和就看見照片里面是一張全家福,朱紅星咧著笑著抱著小兒,他的妻子牽著大兒子,看起來幸福滿。他仔細看了一下小孩的臉,肯定地點頭:“確實像你。”
朱紅星就笑得更開懷更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