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有什麼事麼？”雖然心底已經認定了來人是個神經病,但出于老江湖的謹慎，李蘭德還是多問了一句。

“他說一定要見到您才會說。”

李蘭德喝了口清鮮的湯：“你告訴他，今天府上家宴，恕不迎客，有事可以去公司預約。”

周姨默默下去通報，片刻后又回來：“他不肯走。”

李蘭德有點不耐煩了：“我每個月花這麼多錢養的安保團隊就是吃干飯的？”

“他說這是命攸關的大事,無論如何都要見您……”周姨語氣有些遲疑：“看著像是認真的。”

李蘭德正要發作，方卉突然開口：“讓他進來吧。”

眾人疑地看著。

方卉一指窗外：“外面很冷啊，就算是個流浪漢，也該讓他進屋避一避風雪。”

“夫人未免慈悲太過了……”雖然抱怨，但李蘭德還是示意把不速之客請進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理由。”

走進屋子的并不是衫襤褸的流浪漢，而是個干凈修長的男人，一質極佳的黑風,戴著卡其羊圍巾，態度彬彬有禮。

怪不得方才讓周姨都遲疑了。

“李蘭德先生嗎？還有方卉夫人？”男人遞出一張名片：“鄙人阮長風，eros偵探事務所所長。”

“這麼冷的天，阮先生大駕臨,所為何事啊。”

徐晨安突然沒忍住笑出了聲，覺得這兩個人的說話風格很不協調,有種從蘇格蘭場瞬間跳到大清朝的覺。

“這位就是徐晨安先生吧？”聽到靜，阮長風轉過頭：“確實是一表人才，和李白茶小姐非常登對啊。”

“看來阮先生已經事先調查過我們一家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李綠竹開口了，約約有挑釁的意味。

“只是一些很表面的調查而已，李綠竹先生。”阮長風直接在飯桌邊空著的椅子上坐下：“我們也是剛剛接手這個案子。”

“案子？”

“哎,東拉西扯差點忘了說，”阮長風對李蘭德微微側頭：“我為一樁案子而來。”

“有一個孩剛剛自殺了。”

原本和睦輕松的氣氛驟然凝固。

“既然是自殺……”李蘭德咽了下口水：“怎麼會需要偵探？這應該是警察的事。”

“正因為是自殺，警方可以直接結案，而剩下來的工作就該我們接手了。”

“人是不會無緣無故選擇死亡的，我們事務所和警方有一個長期的合作項目，即調查自殺事件背后的機。”

“笑話，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從沒聽說過還要調查人為什麼要自殺的。”李蘭德嗤笑。

“您活了這麼大歲數，邊竟然從沒有人主放棄生命，真是太幸運了。”阮長風接過周姨給他端來的水：“謝謝。”

李蘭德沉默了，回想近十年來，還真沒有遇到親朋友或家人自殺功的事。

“一個人活得好好的，突然不想活了，這背后一定有哪里出了問題。”阮長風繼續說：“這些問題如果不解決，可能會引發更嚴重的后果……所以，我們必須要調查自殺的原因。”

“當然，大部分原因都很無聊的，”他聳聳肩：“人就是這麼脆弱的生。”

“但我今天要說的這個孩不是那種脆弱的生。”阮長風環視桌邊的五個人。

“王敏，兩個小時前，在出租屋里燒炭自殺。”

咣當一聲脆響，桌上的杯子被打翻了，李綠竹臉蒼白地站起：“你說誰自殺了？”

“王敏，你認識嗎？”阮長風看著他：“你看上去反應有些大。”

“我……我不認識。”他囁嚅著坐回座位上，邊的李白茶卻覺到弟弟的手在抖。

“阮先生，我想，每個中國人可能都認識至一個王敏吧。”徐晨安溫言道：“這個名字太大眾化了。”

“是麼，那徐先生也認識王敏了？”

“很憾，我不認識。”徐晨安轉頭問未婚妻：“白茶，你認識嗎？”

李白茶掩笑道：“我小學語文老師這個名字……但已經去世好幾年了。”

“所以阮先生你看，”李蘭德攤攤手：“可別找錯了人才好。”

“那就先從您開始吧，李老板。”阮長風從懷里取出一個皮筆記本：“王敏自殺后，我在邊找到了這本日記。”

“據這本日記記載，四年前從老家來到寧州，然后一直在李氏集團旗下的泰石棉制品公司上班，一線工，負責石棉手套。”

“我們李家是做實業的，旗下大大小小公司，員工怎麼說也有幾萬人……”李蘭德無奈地說：“阮先生要求我記住一個普通工，也太強人所難了。”

“這我當然可以理解，畢竟王敏在泰公司也就做了一年，您不記得是正常的。”阮長風翻到日記本的某一頁：“要不我再給您提個醒吧，三年前，六月，泰石棉發生了一起小小的罷工。”

事發生的那天，李蘭德并不在辦公室。

那時候他正在約了張局打高爾夫，驕似火，寬廣的綠茵向一塊巨大的地毯。

他揮出一桿，高爾夫球遠遠飛了出去，助理則捧著手機跑過來。

李蘭德接過手機，那邊是石棉廠廠長的聲音，并沒有多焦急的意味，更像是例行通報：“李總，手套車間鬧罷工了。”

“幾天了？”李蘭德眺著球的落點。

“從昨天開始的……”

“原因？”

“有幾個工人查出來石棉肺……鬧著要工傷賠償，和人事那邊談了很久，一直也沒談攏，有個剛來不久的小丫頭就帶著整個車間罷工了。”

“石棉肺不是要長期接才會染上嗎？”李蘭德微微皺眉：“剛來的小丫頭也得病了？”

“沒有，沒事，但說要舉報，因為我們廠里面的通氣除塵設備……呃，比較老舊。”

“工傷那幾個，該賠就賠，畢竟是人家拿半條命換的錢。”李蘭德迅速下了決斷：“真要獅子大開口，就讓他們走勞仲裁去，公司的法務也不是吃干飯的。”

“盡快安排復工，不要落下生產進度。”李蘭德說。

“好的好的，”廠長連聲應道：“我親自去談，明天就讓他們回來上班。”

“小懲大誡吧，要讓他們知道，和公司對著干沒好。”李蘭德走下山坡，腳踩在的草坪上，有種盈的生命。

“明白了李總，只是那個領頭的小丫頭……急了會不會真的去舉報？雖然咱們也不怕，但鬧大了總歸是……”

“不會去的。”李蘭德和旁的張局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去了也沒有用。”

那邊掛斷了電話，李蘭德把手機還給助理，再次揮下球桿。

幾分鐘后，他忘記了那個被開除的孩。

“阮先生，所以你大晚上的跑到我家里來，是想指控我什麼？”李蘭德似乎覺得很荒誕：“就因為我三年前開除了一個員工，你就要把的自殺賴到我頭上來？”

“我當然無權指責您什麼，”阮長風溫和地說：“但我想，您算是不幸的開端，至該記住的名字吧。”

“行行行，我記得了，王敏是吧。”李蘭德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如果你只是來通知我們集團旗下子公司的前員工的死訊，你已經做到了。”

“蘭德！”方卉不滿地道，語氣中甚至帶了點哭腔：“怎麼能這麼冷漠呢？”

攥住桌上的一塊方巾：“那個孩子剛剛自殺了啊……”

“換份工作而已，不至于自殺的吧！”李蘭德道。

“是的，王敏丟了石棉廠的工作后，又換了一份工作。”阮長風翻開日記本的下一頁：“被第二產業傷了心后，決定去第三產業運氣。”

“因為長得漂亮材好，在vino高級禮服定制工作室找到一份導購的工作。”

阮長風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停留在李白茶臉上。

大小姐的臉終于由蒼白變得鐵青。

“看了李小姐終于想起來另一個王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