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罪的。”李綠竹把煙丟進煙灰缸：“已經站在懸崖邊上,我推了一把。”

“準確的說，你是你們家唯一可能涉嫌刑事犯罪的。”阮長風揚起手中的筆記本：“不過你運氣不錯，那天的事沒寫日記。”

“我不會原諒自己。”李綠竹一只手握拳放在心口：“我會永遠記住，我毀了一個孩的人生。”

阮長風深深看了他一眼：“回去吧，你爸爸出來了。”

眾人又再次聚回客廳。

李蘭德坐在主位上，臉顯得很不好看,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挲。

“我猜，李先生應該是查了當時罷工的事？”

李蘭德從嚨深溢出一聲輕哼：“那孩子是王敏沒錯，人事那邊在找的照片，我要好好核對一下。”

徐晨安一愣：“您的意思是……”

“阮先生拿著本日記就空口白牙一通說，我哪知道這說得是不是同一個人？”李蘭德道：“我們李家不是擔不起事的人家，但要我去負擔一個人的死亡的罪過，總不能只憑你一張吧。”

“凡事過一過二不過三,我懷疑你把別人的故事安到王敏上了。”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是了，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徐晨安拍案道。

阮長風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阮長風，阮長風……”李蘭德瞇起細長的眼睛：“我現在覺得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追查真相,不讓無辜者枉死罷了。”阮長風淡淡地說。

一聲低弱的通知鈴聲，李蘭德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自得地舉到眼前。屏幕上是年輕孩剛職石棉廠的照片，素面朝天，穿著卡其工服，眼睛大大的，頭發扎了個簡單的馬尾。

“讓我看看”李綠竹劈手奪過手機。

“你哪里會知道……”李蘭德被兒子的舉嚇了一跳,卻見李綠竹看了眼照片，愣了一會，然后整個人就像被空了似的，綿綿地倒在椅子上。

“是……”他手按住眼睛，遮擋住源源不斷涌出的淚水：“眼睛邊上有顆紅的小痣……”

“綠竹，這是怎麼了？”方卉焦急地握住兒子的胳膊：“不要嚇媽媽呀……”

“媽媽，我……”李綠竹的緒徹底崩潰，抖如篩糠：“這個王敏……我把……”

“黃師傅！”李蘭德一聲喝：“人呢？都他娘的吃干飯是吧！”

材魁梧的安保人員應聲而至，六個人各個都有一米九以上，站一排便極有威懾力。

“爺累了，把他送回房間去。”李蘭德無法允許兒子當眾自，其他人倒還好說，但現在多了個不知深淺的阮長風……他不能允許他再說下去。

“綠竹，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你現在太激了，小心你的哮……”

“我沒事……”李綠竹在母親懷里啜泣一聲：“是我做錯了事，這是我該的……”

“我可憐的孩子……”方卉的眼淚滾滾落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李白茶的眼淚剛剛止住，現在又開始搭搭地哭起來，徐晨安急忙安：“沒事了沒事了，寶貝不哭哈……”

屋里子一團，阮長風雙手環抱前，看戲一樣的愉快表。

“這只能證明王敏以前確實在石棉廠上班，還找綠竹的公司借過錢，未必就是婚紗店那個王敏啊。”徐晨安站起來去拿李綠竹面前的手機：“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阮長風角的笑容悄無聲息地擴大，李蘭德注意到他的表，心中一驚，下意識喊道：“不可！”

徐晨安已經翻轉屏幕，看到了王敏的照片。

下一秒，手機掉到了飯桌中央的湯碗里，在鮮的松茸燉花膠沉浮。

“哎呀，可惜了一鍋好湯。”阮長風笑著從湯里把手機搶救出來：“徐公子下次可要拿穩了。”

但手機已經因為進水而自關機了，李白茶問道：“晨安，怎麼了？”

徐晨安的表戰栗驚恐，牙齒咯咯打戰：“這個……這個人，……”

他滿臉倉皇無措地瞪著阮長風：“你說死了？”

阮長風沒有直接回答他，慢悠悠地喝了口水：“徐公子，我本來以為你才會是反應最大的那個。”

徐晨安面如死灰地坐回椅子上，任憑李白茶追問，兀自一言不發。

“晨安……”方卉聲問：“你又怎麼了？”

徐晨安費力地從嚨深出一點聲音：“我……我出去打個電話。”

“打給你哥？”阮長風挑眉：“自然，憑你是沒辦法理這個問題的。”

徐晨安聽了心有不甘，但此事關系太過重大，確實已超過了自己的能力范圍，所以雖然憤，還是拎著手機走到屋外去了。

“阮先生，晨安這是怎麼了？”李白茶不安地問。

“白茶！”李蘭德聲俱厲：“你居然不相信你未來的丈夫，倒問起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了！”

李白茶估計很被這麼吼過，頓時嚇得不敢吭聲。

“蘭德”方卉對丈夫大為不滿：“這什麼況不是明擺著嘛，你怎麼能不幫著自家兒？”

“目前什麼況還不清楚。”李蘭德焦灼地敲著桌面：“你不要猜。”

“阮先生，”李白茶雙手攥住襟：“請你……告訴我吧。”

“其實也不是什麼復雜的事，”阮長風翻開下一頁日記：“幾句話就說完了。”

事發生的那段時間，王敏不王敏，杰西卡。

娑婆界每個姑娘都有藝名，若非與客人間關系親厚絡到一定程度，絕不以真名相稱。

杰西卡是娑婆界的魏老板親自領到他面前的，在那之前，徐晨安已經pass掉了二十多個姑娘。

一邊在心里埋怨，這就是助理傾力推薦的娑婆界？里面的姑娘也不過如此，都是庸脂俗罷了。

一個把風月場所經營得風生水起的人應該是什麼樣子？在大多數人的想象里，娑婆界的老板應該是個風韻猶存練達世故的半老徐娘，但實際上，魏老板是個三十多歲，腰板筆直的壯漢子，常年穿黑戴墨鏡，話，從不諂客人，看著倒是更像是老板邊的打手。

“聽說徐先生一直沒挑到心儀的姑娘？”即使站在徐晨安面前，他仍然沒有摘下墨鏡。

這個習慣曾經為他招來了很多不滿，但魏老板獨自堅持了十多年后，墨鏡反而了他的個人符號。

徐晨安看著魏老板面無表的臉，不小心打了個冷戰，舉起前的相機解釋道：“我不是有意為難，只是想給攝影主題挑個模特……”

在魏老板的威下，聲音越來越小：“我還沒有遇到和鏡頭特別合拍的……”

“那我給你推薦一個。”魏老板從后拎出來一個孩子：“杰西卡。”

“不知道徐先生你滿意嗎？”

徐晨安忙不迭地點頭：“極好極好，就杰西卡吧。”

實際上他都沒敢多看孩一眼，生怕下一秒就被魏老板扔出去了。

魏老板點點頭：“徐先生慢用。”

然后就帶上門走了出去。

徐晨安這才借著昏暗的線打量起孩。

魏老板并沒有給他領來一個驚為天人的，就連剛才被徐晨安篩掉的姑娘里面也有好幾個比杰西卡更好看的。

當然徐晨安不是來找的，他是來找覺的。

至于那種覺到底是什麼樣的，他也說不清楚，只是看到杰西卡的一瞬間，覺突然就對了。

靜靜站著，極瘦，稍微有點駝背，懨懨的。整個人顯得蒼白又疲憊，眼下有深深的青黑，顯示出長期的睡眠不足。

一頭黑卷發卻像濃旺盛的海草，仿佛干了渾的養分。

“你好……”他拍拍邊的沙發：“請坐。”

杰西卡面無表地挨著他坐下表簡直拽得和老板如出一轍。

“杰西卡，今天生意怎麼樣？”他努力尋找合適的話題。

“你是第一單。”

“那這個月呢？”徐晨安期待的回答。

“你是第一單。”杰西卡冷冷地說：“我是這里生意最差的。”

所以魏老板并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審能力，而只是為了清理庫存麼？

“我覺得你很啊……”徐晨安湊近一點看著：“怎麼會生意不好呢？”

“因為我不喜歡笑。”杰西卡說。

“為什麼不笑呢？”

“有什麼好笑的事嗎？”

“……”徐晨安覺得自己被冷淡譏誚的目襯得像個傻：“你對所有客人都是這個態度？難道沒有被人投訴？”

杰西卡搖搖頭：“今天我心不好而已。”

“為什麼心不好？”

杰西卡沉默下去。

“不想說沒關系的……我們換個話題。”徐晨安懷疑自己才是陪聊的人：“你是哪里人？做這行多久了？”

杰西卡瞥了他一眼，語氣毫無波瀾：“山里出來，家里重男輕，弟弟要讀書爸媽要吃藥，剛行兩個月。”

徐晨安笑了：“背得練啊，你們也不換一套故事，我都聽煩了。”

王敏沒有辯解，垂下腦袋：“今天心不好，因為我媽又打電話來要錢了，說弟弟要換新手機。”

看上去真的很累，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紀，眼睛附近和角卻浮起細細的皺紋，厚重的底都遮不住。

“你媽媽知道你在寧州做這個嗎？”

“只嫌我賺得不如村里其他姑娘多。”王敏從徐晨安放在桌上的煙盒里掏出煙，給自己點上：“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吶。

“我這煙著怎麼樣？”徐晨安問道：“看你還自覺的。”

杰西卡對著他噴了口煙，繚的煙氣模糊了的臉：“一般吧，沒什麼勁。”

徐晨安默默舉起相機，按下快門。

薄薄的煙霧中，孩不躲不閃，平靜又疲倦地凝視著鏡頭。

就在按下快門，閃燈亮起的那個瞬間，徐晨安上了。

“你出一次臺多錢？”徐晨安知道娑婆界的姑娘并無明碼標價，也不從這里，能賺多全憑本事。

“兩千。”

“包夜呢？”

“三千，到中午十二點。”

“包月呢？”徐晨安挑起角：“能不能便宜點？”

“十萬。”

“怎麼反而變貴了！”他驚道：“你數學不好？”

本以為會被自己夸張的表和作逗樂，可仍然冷著張臉，擺出一副買不買的倨傲態度。

徐晨安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小姐，心中除了好笑的緒，還帶了點微妙的責任如果自己不救，以這樣的格，在娑婆界里早晚得死吧？

“我包月的話，你什麼時候能跟我走？”

“現在。”說：“只是你得先付錢。”

“沒問題。”

秋意漸深的這個夜晚，徐晨安在娑婆界找到了他的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