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白天淋了場大雨,在賓館睡了一覺后便稀里糊涂發起燒來。

用水壺燒了點自來水勉強灌下，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中午，燒得嗓子都啞了,阮棠覺自己再不吃點東西就要死了。

點了份白粥的外賣，阮棠邊喝粥邊遲鈍地發現，自從昨天阮長風把高建拉出去之后,兩人就徹底音訊全無了。

只是在微信里收到了阮長風的一筆轉賬，叮囑別跑,盡量吃點好的。

阮棠抿了一小口白粥,苦笑,現在哪里能吃得下。

翻行李發現不小心把昨天沒看完的那本伊坂幸太郎的小說帶出來了,索閑著也是閑著，抱著看了一下午。

那是一部中篇小說組的集子，忍過中間冗長繁瑣的描寫，看到結局才發現意外地爽快愉悅,阮棠撐著腦袋看完,然后下樓去買了退燒藥,回來吃了繼續睡,一直到晚上八點多鐘,才終于退了燒。

因為不知道阮長風和高建是什麼況，阮棠總覺得心里七上八下沒個著落,想走一走,又記得阮長風的叮囑,所以只洗了澡換了服在酒店大堂里溜達兩圈,又點了一份白粥外賣。

等外賣的時候，阮棠無聊地翻看起今天的本地報紙來。

本地新聞中最顯眼的頭條就這麼映眼簾。

“孀忍痛捐出先夫畢生藏書，圖書管理員借機盜走百萬猴票”

阮棠腦子嗡一聲炸了。

捧著腦袋迅速看下去,不期然在最后面看到了一則寧州圖書館的公告。

“經查，我館某工作人員工號為00476在理捐贈書籍過程中確實存在不當行為，目前，我館已與該圖書管理員解除勞合同，并將支持失主通過法律手段維護自合法權利。”

阮棠整個人像被雷劈了個三進三出，又把報道仔細看了幾遍，徹底慌了。

只是想小小地報復一下喬俏而已……為什麼會鬧出這種后果。

游魂般站起，輕飄飄地往外走。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假的吧？

南圖怎麼就會因為這點小事……丟了工作呢？

那麼好的、他那麼喜歡的工作。

西游記里夾著的那張猴票，明明是假的啊。

突然想起，那張猴票夾在真假猴王那一回，一陣荒誕稽涌上心頭。

六耳獼猴啊……謀論者最喜歡的論調不就是，其實那一劫難之中孫悟空已經死了，接下來取經的其實是六耳獼猴麼。

假作真時真亦假……

渾渾噩噩地往外走，沒注意酒店的玻璃旋轉門，差點被夾住。

有人替擋住了門。

一頭撞進來人的懷里。

“哎哎哎這是怎麼了？”阮長風扶住搖搖墜地子：“這孩子走路咋還不看路呢？”

阮棠滿臉蒼白地抬頭，忍了兩下，忍不住了，終于失聲痛哭起來：“小叔……我干錯事了我真的做錯了怎麼辦啊我闖了好大的禍啊……”

阮長風一看這況，自然什麼都明白了，輕輕拍的后背：“沒事沒事，小叔已經幫你解決了，不用怕。”

阮棠繼續哭：“你解決什麼啊你都不知道什麼事……”

“猴票對不對？”阮長風去臉上七八糟的眼淚鼻涕：“你看那邊高建車里那個，是不是當時買你郵票的人？”

阮棠淚眼朦朧地戴上眼鏡看了一眼，癟著說：“是的……”

“所以，我們現在去找喬俏說清楚就沒問題啦。”阮長風侄的腦袋：“就你那兩千塊錢，去派出所人家都不會立案的，我補給喬俏就是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后再不能這樣。”

阮棠看到阮長風滿風塵仆仆，眼下一片青黑，原本清的眼睛里充滿，額角還有一塊不知道怎麼弄出來的淤青，手上纏著紗布，不知道他這幾十個小時里經歷了一番怎樣驚險疲勞的奔波。

阮棠心中先是稍定，然后又大為愧疚：“對不起小叔，我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就行，以后別再犯了，別人的東西不要隨便置。”阮長風拍拍的肩膀：“你去和高建一起找喬俏對一對吧，放心，那個孫剛已經被我們收拾服帖了，肯定不會臨時翻供的。”

“小叔你不去嗎……”

阮長風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哦，你把房卡給我。”

阮棠乖乖出房卡。

“我是實在困得不行了，我去你房間睡一會哈……有事打電話找我……”

阮棠看阮長風已經瞌睡地眼皮紅腫，意識模糊，走路都有點搖擺了，哪里還敢攔他，任他去睡了。

來到車邊，高建幫打開門。

看了眼后排坐著的孫剛，發現對方也是鼻青臉腫，看起來頗為狼狽。

“你打他了？”阮棠看到高建拳頭上有點青紫，怯怯地問。

高建努努：“他要是不一見到我們就跑，還刀子剪子的，也不至于搞這麼狼狽。”

孫剛嘿嘿一笑：“我那不是以為……你們是買了假古董找回來的苦主嘛……”

阮棠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跑到哪里去了？這些日子不在寧州麼。”

“剛做一單大買賣，上周跑到蘇川去了……”

阮棠掐指一算，至也是七八百公里的路途。

不過也幸好他跑了，才沒有被喬俏找到，進而收買。

算是給留了一線轉機。

阮棠雙手合十：“真是太謝謝你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高建意味深長地說：“不，你知道。”

阮棠把心一橫，趁著等紅綠燈，在高建冒出胡茬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后座的假古董商人出不堪忍的表。

高建還在貪得無厭：“就這？老子為了你來來回回跑了一千四百多公里……結果，就這？”

阮棠看阮長風累那樣，估計高建在路上肯定沒懶。

男人千千萬萬，果然只有小叔是最親的。

阮棠白了一眼：“怎麼，你想現在跟我領證麼？”

高建撓頭：“現在民政局沒開門啊，我們明天天亮過去？正好日子也吉利。”

“不要用這麼認真的語氣討論這麼無厘頭的話題啊！”阮棠道。

“怎麼就無厘頭了，我這還打不了你？你還不相信我的誠心？”高建顯得委屈極了。

“你至考慮一下高一鳴的吧……”阮棠說：“他一覺醒來多個后媽，未免也太可怕了。”

高建著自己下上新長出來的的胡茬：“有道理，那你等會直接搬到我家去住，你倆也好悉悉。”

阮棠滿皮疙瘩：“你這麼著急做什麼，怕我跑了？”

高建：“說實話，怕。”

阮棠想到昨天剛剛分手的南圖，沉默了。

“所以，如果我不現在答應你……”阮棠驟然想到了一個很驚悚的可能：“你還會帶孫剛去找喬俏嗎？”

高建把車停下，又是一個紅燈。

他溫地，慢慢地轉過頭，凝視著阮棠，眼神中天人戰。

“我會帶孫剛去找喬俏的。”他輕聲說。

但孫剛……不一定會說實話。

騙子麼，本來就是會說謊的。

把假的猴票說真的，本來就是他的老本行。

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得到這個人了。

半路上，趁著阮長風去服務區上廁所的時候，他已經和孫剛達了協議。

他給了孫剛一筆百萬巨款，只要他想，孫剛會在警察面前把阮棠手中那張猴票描述得比珍珠還真。

至于“真”猴票去了哪里……當然是剛剛賣給了蘇川一個神買主，賬上那一百萬就是貨款了。

只要他想，他翻手就能把假猴票徹底變真的。

只要他想，南圖要麼傾家產，要麼牢底坐穿。

阮棠為了救南圖，一定會答應他的。

這就是金錢的力量，財富的魔力。

從十八歲那年，他第一次頂著烈日吊到三十樓之外的那個夏天開始，他就在等待這一天。

有錢真是太好了。

想要什麼都能得到。

讀了那麼多書、最驕傲清高的孩子也能折服。

喬俏會后悔當初拋棄他的決定。

當年選擇扔下高一鳴，找了個活不了幾年的老頭子，可那個姓黃的，無非就是多讀了點書和有點錢而已……而他高建最后找的這個小媳婦，不僅書讀得一樣多，還很年輕漂亮呢。

只要想到喬俏后悔的表，高建就覺得爽到渾戰栗。

高建怎麼會喜歡阮棠？

因為高建……真的很想讓喬俏后悔。

這才是高建不為人知的真正理由，永遠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阮棠很快就要屬于他了，高建已經在的眼神中看到了搖。

可還有從未這麼陌生的戒備與敵意。

阮棠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大顆的眼淚從泛紅的眼眶里簌簌落下。

不要哭，哭有什麼用，他想。

這世界就是這樣的。

腐敗墮落沒人，熙熙攘攘，皆為利來。

除了親人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的。

別哭了，該死的。

這丫頭怎麼能哭出來這麼大一顆眼淚？

別哭了。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就算是我這種老流氓，也不想變你眼中的無恥混蛋。

高建聽到后面傳來刺耳的喇叭聲，才反應過來，紅燈已經轉綠很久了。

他踩下一腳油門，若無其事地直面前方，淡淡地說。

“他會說真話的。”

這個世界，真的東西已經太了。

“我永遠不會你，所以丫頭你慢慢選。”

阮棠愣了愣，琢磨出他話中的溫味道，趴在膝蓋上，心復雜地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