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吧朱璇,我替你攔住他。”季識荊深吸一口氣，在朱璇后背推了一把：“打輛車去林森路8號找阮長風，或者直接回學校去。”

朱璇咬牙深看了季識荊一眼,撒就往季識荊來時的方向跑去。

季識荊展開雙臂,攔在了路中央。

他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一定蠢得要死，但能為多爭取一點逃跑的時間,總歸是好的。

于旻走到他面前,慢悠悠地站定,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朱璇跑掉的后果。

“季老師，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好像說過……”他輕聲開口：“你要是再管這事，后果自負吧？”

季識荊抿道：“我來領我的后果。”

于旻一拳砸在了季識荊傷的肋下,季識荊立刻痛得無法站穩,撲倒在地上好在地毯夠厚,倒沒有摔傷

“你說你,還有幾天就退休了，何必來多管閑事？”于旻又補上一腳：“退休之后呢……”

“陪陪孫！”

一腳。

“照顧老伴！”

一腳。

“種種花！”

一腳。

“買買菜！”

又一腳。

“多好的生活啊……”

“干嘛！非要！纏著我！不放！”

季識荊看著招呼在自己小腹的锃亮的鱷魚皮鞋,心想,但凡在年輕個二十歲,哪怕十歲都行，也不至于搞得這麼丟人。

這一腳,明明打個滾就能避過去的，為什麼就是翻不呢？

他年輕那會……算了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二十多歲時的勇猛強健，只會把眼下倒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的自己，襯得愈發可憐可悲而已。

衰老這種每個人都要經歷的人生階段，放他上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余看到朱璇已經被于旻的手下帶了回來，正在苦苦哀求于旻,被煩躁的于旻一掌扇在臉上。

季識荊第一次到了絕。

因為此間的，賭客們大多散去了，賭桌大致空出來后，季識荊終于看到了幾米開外，牌桌后面穿暗紅旗袍的影。

姚果然在這里做發牌的荷啊。

原來一直就在這麼近的地方，看自己被打得像一條死狗。

快跑啊孩子，這里這麼，別波及到你。

這時候朱璇抱著于旻的手背狠狠咬了下去，于旻吃痛地大，掐著脖子把朱璇拎了起來。

季識荊瞄準這個空隙，忍痛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終于在牌桌邊坐下。

“我要下注！”他把一個籌碼拍在了深綠的絨布上。

牌桌后面的姚愣住了：“季老師？你快跑啊。”

于旻也以為季識荊瘋了：“你這時候賭什麼玩意？”

季識荊捂著肋下，趴在桌邊緩了很久說不出話來，直到于旻把朱璇收拾服帖了，正拳掌地走過來，他終于攢夠了力量，大聲說：“忉利天規矩第二條，不得干擾賭桌上的人。”

季識荊出沾著跡的手指，把一顆籌碼向綠桌布上的白框里推過去。

“姚，你這是二十一點對麼？來來來，與我賭一把吧。”

于旻冷笑：“你往牌桌邊上一坐，難道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沒錯。”人群外忽然有人朗聲道：“你現在不能他。”

那人一路走來，在場所有的荷和安保人員，包括于旻后帶著的那些人，都一齊躬道：“沈七爺。”

雖然被人喊作“七爺”聽著老氣了些，但來人年紀看著也不算太大，三四十歲而已，模樣斯文倜儻，穿一藏青復古長衫，角繡著振翅飛的云中鶴。

從他通的氣派，季識荊猜測這位沈七爺應該是賭場的主事人。

于旻氣勢上還算不輸，冷笑道：“沈七爺好大的架子。”

“不敢不敢，我來遲了。”沈七謙和溫馴地說：“于總難得大駕臨，玩得可還開心麼？”

于旻指了指季識荊：“難道只要他一直在賭桌邊坐著，我就不了他？天下的賭場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是我家的規矩。”沈七爺看到季識荊傷還蠻重的，揚手招呼道：“去找宋大夫來，老先生需要包扎一下。”

季識荊被打得暈暈乎乎，強撐起神向沈七爺解釋：“是這樣的，朱璇和姚都是我的學生，我是寧州十六中學的老師季識荊，我來是想把們帶回學校上課……們九年義務教育還沒完……”

最后那半句話說完，滿場哄堂大笑，沈七爺卻沒有笑：“姚很聰明，上手非常快，我很見到這麼有天賦的荷，原來是您教出來的學生。”

季識荊搖頭連聲道不敢，覺得姚的天賦大概是從小耳濡目染吧。

“朱璇小姐的事，是于總和夜天那邊的協議，我管不了，”沈七爺說：“至于姚……”

“二十萬賣契是嗎？”季識荊搶白道：“我這里有十萬，您能不能寬限兩天，我一定湊夠……”

沈七爺秀氣的眉間微蹙，顯出一點困來：“姚國慶……是這樣跟您說的嗎？”

“有什麼不對嗎？”

“姚一個星期前誤打誤撞跑進忉利天來，只對我說是打工，包吃住就行。前天晚上晚上爸爸來找，我雖起才之心，有意栽培姚，可畢竟也不好強留十四歲的小孩子，并不曾為難姚國慶，只讓他帶走了。”

“然后呢？”

沈七爺無奈地苦笑道：“我說怕您不信，還是問姚吧。”

姚抬起臉，季識荊這才發現變化頗大，暗紅旗袍勾勒出朦朧的材，沒戴眼鏡了，換有度數的瞳，原本糙的短發末梢燙卷了，眉眼都細細勾勒過，看上去確實漂亮了不。

只是臉上扭曲憤恨的表破壞了。

“姚國慶沒忍住又賭了，然后輸了。”十指扣著實木賭桌的邊緣，直到關節發白，季識荊覺整個人都在微微抖。

“季老師，所以他把我賣了。”姚幾乎要忍不住大笑出聲：“姚國慶，他的親生兒啊，就特麼值二十萬！”

高利貸借了十萬，進來賭了，輸了。

于是賣兒，得了二十萬，想翻本，又輸了。

十賭九輸，這人怎麼就不明白呢？

季識荊覺嚨被扼住了，臉青白，怎麼都不上氣來，心臟干涸徒勞地跳，似乎再沒辦法泵出。

賭場配備的醫生趕來，看他狀態不對，把一個面罩扣在他臉上，甜香的氣涌鼻腔，季識荊頓時覺得心臟的疼痛緩解了許多。

沈七爺也來輕拍他的后背，給他順氣：“季老師，我再怎麼不是東西，也不會和簽死契，所以只借了他二十萬……姚如果全職來上班，一兩年也就自由了，就算是兼職，最多也就兩三年的功夫。”

“一兩年……”季識荊著氣：“那中考怎麼辦啊……”

沈七爺的手停了停，啞然失笑：“真是兩個世界啊。”

傾家產，賣兒鬻的事都搞出來了，這邊數學老師只擔心小孩的中考。

“季老師，回去吧。”姚俯對他聲道：“姚國慶，我已經不認他是我爸爸了，回去也無非就是再被他買一次……我在這里也很好，沈七爺是好人。”

“你肯來找我，我已經很激了。”

一直沉默的朱璇突然道：“季老師明明是來找我的。”

姚瞪了一眼：“肯定是找我，你只是偶爾來玩玩，巧遇到了而已。”

“我不管，反正季老師先找到我了！”

“找你找你，你看看你把季老師害什麼樣子了”

氣氛都這麼張悲愴了，兩個小孩突然開始爭風吃醋，季識荊夾在中間一個字都不敢說。

沈七爺輕笑：“季老師在學校也很孩子歡迎吧。”

季識荊覺心臟好些了，就摘了面罩，苦笑道：“我要是年輕個四十歲，說不定就真的信了。”

于旻被無視了個徹底，有點氣急敗壞：“看來沈七爺今天是一定要壞我的事了？”

沈七爺朝他無辜地眨眨眼睛：“可是于總今天到底準備干什麼事呢？”

他這麼坦誠地問出來，反倒讓于旻一時語塞：“總之，就是要……”

最后于旻幾乎是喊出來：“總之你快點把這老頭給我！”

“無論您要季老師做什麼，于總腳踩在我們忉利天的地盤，就要守忉利天的規矩。”沈七爺溫言道：“忉利天的規矩不多，就三條，但敢破壞的人最后下場都不是太好。”

于旻惻惻地瞇起眼：“你這是明目張膽地威脅我了？”

又問后跟著的一眾人等：“我花了大價錢請你們娑婆界，就為了看住個人而已，結果你們夜天的人在姓沈的面前慫這樣？”

“我們夜天當然是不會慫的。”這時人群緩緩分開，從中走出個頭胖子，聽別人喊他“三爺”，季識荊知道應該是夜天的管事人。

沒想到區區一個娑婆界里面還能扯出這麼復雜的人際關系，看各層之間還有些明爭暗斗的意思，季識荊只覺得此間水太深，還是盡早帶著姚和朱璇為妙。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這位沈七爺，久違地畫了創作番外，逗比寫手歡樂多第二彈，小條漫，可以在我微博找到，特別沙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