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全國的高三學生都在慶賀，整個城市都洋溢著年輕又松快的氣氛。

只有姚一個人在尋找。

可是沒有人告訴沈文洲去了哪里。

醫院，辦公室,他家，蹤跡全無,連記錄都沒有留下，仿佛他已經死去,并埋骨九泉之下多年。

沒有人幫得了,就只有最笨的辦法,此后十幾天,姚一家一家醫院、一間一間病房地找過去。

寫一封信就告別了？拿一箱金條就想封住的？哪有這種好事！

不纏到他斷氣那天的姚字倒過來寫！

高考績出來那天,姚的手機被打了，班主任的電話第一個打過來,聲音都在抖：“姚，你知道你考得多好嗎……”

姚記下那個數字和各科的績，覺得是還可以，敷衍了幾句,就掛了。

找遍了寧州每一家醫院,筋疲力盡地躺在娑婆界大堂的沙發上，腦子已經徹底轉不了。

找人怎麼能這麼累，這些天好像又過了一次高三。

高跟鞋的聲音由遠而近，濃郁的香氣飄到邊，朱璇看著憔悴的臉，連著嘖了四聲。

“嘖嘖嘖嘖你這是怎麼搞的……我的大狀元？”

姚抬起一只眼睛：“連你都知道了？”

“初中班群都傳瘋啦。”

姚說：“我不在那個群里面。”

“你還記得劉小琳和馬莉嗎？倆鬧著要同學聚會呢,讓你一定要到……”

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仿佛曾經的傷害和欺辱都不存在似的。

姚已經累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往昔那些小生的恩怨在沈文洲面前不值一提,疲憊地說：“你替我去吧，讓我睡一會。”

“哎，別睡啊。”朱璇把薅起來：“我有個消息你肯定興趣。”

“說……”

“沈文洲的下落。”

姚就像裝了彈簧一樣彈了起來：“你知道？”

“我知道哦。”

“你怎麼可能知道。”

“他手下在跟易老虎學拳的時候說的，又不是什麼不得了的機。”朱璇聳聳肩。

姚雙手合十：“大小姐求求你快點說吧。”

“要我告訴你啊，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唄。”朱璇挑眉笑了一下。

“快問快問。”

“當時初三的時候，你給我補課，結果我績越補越差，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

姚心中天人戰，覺得這個問題非常難回答，最終還是誠實且艱難的點頭：“對，我故意找的奧賽題，把簡單的問題講得很復雜，就是為了打擊你的學習熱，讓你想學也學不好。”

“啊……”朱璇差點哭了：“你當時怎麼這麼壞啊。”

姚現在只想把三年前那個斤斤計較的自己掐死，可見人不能做壞事，報應就算現在不來，以后也會在人生最關鍵的節點上不期而至的。

“誰讓你以前老欺負我。”姚不甘示弱。

“可是你都考上狀元了，我還在這里賣哎，怎麼看都是我比較慘吧？”

姚誠心實意地給道歉：“對不起，要不要我給你磕個頭？”

朱璇擺擺手：“算了算了，您別折我壽了……我就是想確定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比別人笨，是不是真的學不好來著……現在確定了不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就放心啦。”

“所以七爺現在到底在哪里……”

“他沒在寧州做手，他回老家做的。”

姚皺眉：“他家的醫療條件能比得上寧州？”

“唉，他爸葬禮啊。”朱璇說：“他要是在寧州手就參加不了了。”

姚暗暗決定，等找到沈文洲，一定要說服他把這個長舌的手下調走倒是忘了要不是那人長舌，也得不到這條線索。

“行了，我現在去車站。”姚拍拍屁站起來：“謝謝你分報。”

朱璇笑瞇瞇地說：“我再加一條建議吧，七爺為什麼敢就這麼跑掉，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

姚洗耳恭聽。

“你倆就是太含蓄了，你要是早點把他拐上床，你說他還能跑嗎？”

“有道理，謝謝，”姚點點頭，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回頭補了一句：“對了，以我給這麼多初中高中補課的經驗來看……”

“在學習方面……你確實算比較笨的。”

沈文洲已經在靈堂外踟躇了兩個小時。

天氣炎熱，刀口還沒有完全長好，汗從紗布的間隙進刀口，痛難耐。

但他就是抬不起腳走進這道門檻。

是等到了屋里準備妥當，將要出殯的時候，他才終于閃出現在自家祖宅門口。

披麻戴孝的大哥站在隊伍的最前方，一眼看到他，沒說話，重重地敲了一下手中的鑼。

帶著整個隊伍，面無表地向他直直撞過去。

沈文洲心虛似的，又退到路邊站好，眼睜睜看著棺材從家中被抬出來，被抬上靈車。

家人們從他邊經過，沒有人和他說話，甚至沒有一個多余的眼神分給他。

隊伍的最后站著他憔悴的母親，細弱的軀，頭發已經滿是白霜。

沈文洲張張，輕輕喊了一聲媽。

母親用手帕捂住眼睛，不看他，從他邊快速飛掠過去。

這再次提醒了沈文洲，他是這書香門第的恥辱，他父親母親人生中唯一的污點。

沈文洲心中一片蒼涼絕，好像六月天里下了場大雪。

可又有什麼資格喊冤？不過是他自作自。

親眼看著棺材抬上了靈車，沈文洲雙膝一，跪倒在地，拜別他的父親。

“你現在跪著有什麼用，不如做些有辱門楣的事！”二哥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開賭場？放貸？混？我們沈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文熙……”母親輕輕拽兒子的袖：“說兩句吧，都是命。”

沈文洲長跪在地，心態近乎于贖罪他是這個家族最大的劫難。

“時辰到了，起靈！”大哥又敲了一下手中的鑼。

那一聲鑼響刺痛了沈文洲的神經，他哀嘆著捂住耳朵，意識到了整個世界都在離他而去。

“等一下！”孩大著，聲音由遠而近。

沈文洲悲哀地抬起頭，看到六月的驕里，向著他，飛奔而來。

“等……麻煩等一下。”姚滿風塵，跑到近前，扶著腰大氣：“終于趕上了。”

“你是誰？”大哥問。

姚因為跑太快，一連打了好幾個嗝，然后在沈文洲邊并排跪下，恭恭敬敬對著棺材磕了三個響頭：“我是文洲的媳婦兒，趕來給爸爸磕個頭！”

沈文洲看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膝蓋又轉向驚呆了的母親，磕頭磕到一半，被母親攔住：“姑娘……你誰啊？”

“我姚，我是這一屆寧州的高考狀元。不管你們認不認沈文洲，我都要嫁給他。”揚起臉，聲音清脆如碎冰撞在玻璃碗上。

多個燒燈續晝的夜晚，熬得眼睛都紅了，寫了多張試卷，手指頭都變形，就是為了今天

可以在太底下，在他所有的家人面前，驕傲地介紹自己。

，姚，高考狀元。

配得上做沈文洲的媳婦。

無論他多好，都配得上。

“那，姚……你既然高考，也就十八吧，你爸爸媽媽呢？”沈母磕磕地問：“他們知道嗎？”

“我媽跟人跑了，”姚轉頭向文洲，調皮地眨眨眼睛：“我爸是個賭鬼，早就把我賣給文洲啦。”

“沈文洲你這干的還是人事兒嗎！”大哥把鑼一扔，舉起木棒就要揍他。

姚意識到自己的話容易引起誤會，趕一把護住沈文洲：“不不不我是自愿跟著七爺的，他從來沒強迫過我！”

“丫頭你讓開，我要替爸爸好好管教這個畜生……”

場面一時間相當混，直到悶悶的，低啞的笑聲從人群中傳出來。

沈文洲捂著肚子，面如金紙，笑得淚流滿面。

“姚啊姚，我給你寫的信你還沒看嗎？”

我的過去，你不知道嗎？

“我看了呀。”姚試圖撐起他搖搖墜的：“我都知道了。”

“為什麼……還來找我。”

“你以前怎樣，與我何干？”理直氣壯地說。

與我你，又有何干？

“傻孩子啊……”沈文洲悲傷地了的臉頰，然后倒在了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