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陳霞結束了年宮前頭的生意,親自送兒去游泳館。
帶了錢學費,又特地跟教練打招呼,算是正式開始小姑娘的學游泳生涯。
鄭明明換上泳跟表姐陳敏佳站在一起,齊齊的花骨朵模樣,圓圓的小臉都笑得見牙不見眼。
小弟弟同兩個姐姐揮手道別的時候,兩個小姑娘還大聲保證等們學會了就也教他游泳。
小團子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就咯咯直笑,歡喜得不行。
陳霞看他的樣子都好笑,搖頭道:“他還游泳啊,他往水里頭一放,就跟魚丸一樣漂上來了。”
瞧他白白胖胖的,可不就是顆魚丸。
鄭明明恍然大悟:“是啊,弟弟胖,上脂肪含量多,能夠自己漂在水上的。初中理書上說了,脂肪度輕。”
陳敏佳瞪大了眼睛,覺不可思議:“還能這樣?那胖子豈不是天生會游泳了?”
鄭明明點頭,一本正經:“是我們所有人都天生會游泳。我們在媽媽肚子里頭時就泡在水中啊。”
陳敏佳暈頭轉向了:“沒有吧,我就不會啊。要會的話我們還去學習干什麼?”
在游泳館的時候,沒游泳圈套著都是咕咚掉下去的。有一次沒抓牢游泳圈,要不是旁邊的姐姐幫忙,差點兒就淹死了。
也是為著這件事,才猶豫著要不要暑假里頭學游泳。
鄭明明煞有介事:“這用進廢退。因為我們很長時間都沒泡在水里了,所以就忘了。學游泳是為了讓我們再想起來怎麼游,恢復我們的本能。”
陳霞在旁邊聽得越張越大,姑娘真是姑娘啊,說話一套一套的。
還初中理書,還度。
開學才上小學四年級吧,這是小學沒畢業,就打算自學完了初中課程嗎?
鄭國強要再說自己沒時間學習就好好看看兒吧。
論起忙,明明才是家最忙的人呢。
不照樣沒耽誤學習。
鄭明明和表姐分了失蹤的小妹妹的去向,在陳敏佳心中的巨石也落了地呢。
沒被淹死就好。
等將來,他們家條件更好了,一定可以把妹妹接回來養。
啊,妹妹肯定比小表弟更好玩。因為孩子天生比男孩可啊。
洋娃娃就都是孩子。
小姑娘沒有考慮為什麼家里可以養得起弟弟卻不能養妹妹,或者說下意識地跳過了這個問題。
才九歲大的小,生活中不應當有那麼多霾。
那就多盯著看吧。
今天太好大呢。
陳霞從游泳館出來,依然不敢放慢腳步,得趕再馬不停蹄地陪自己母親去區醫院扎針灸。
為什麼是區醫院?因為昨天那位教授一個禮拜七天在三個不同的地方坐門診,充分將熱灑向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唄。
陳霞再登陳文斌的家門時,印在眼中的場面就干干凈凈的,再也不復先前的狼藉。
高桂芳人躺在床上沒起來,說是了胎氣,醫生讓靜養。
開門的是陳高氏,滿臉慶幸,小聲說:“不吵了。”
看來兒講的沒錯,兒子兒媳婦鬧離婚,就該他們當長輩的著勸著。
陳霞心道,行了吧,你們真看得起自己。陳文斌才不會把你們的話當回事。
自己這位弟弟之所以消停了,不過是想通了,不再糾結。
從這事來看,陳文斌能從個農村窮小子長為江海的億萬富翁,也不是完全偶然。
他是真狼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關鍵時刻堅決不了陣腳。
眼下古工還關系著他手上工程的驗收呢。用后世的時髦話來講,就是他的金主爸爸。
這個時候他鬧起來,自己人看了笑話不說,搞不好手上的工程也要出問題。
也許等到孩子出生之后,他會帶小孩去做親子鑒定,再決定未來吧。
其實只要等到小孩長大,所有人都會知道他父親是誰。
陳家的大孫子,長得跟陳文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唉,旁人的家務事,不到管天管地。
陳霞就沖躺在床上的高桂芳笑笑,安道:“那你好好養著。這從自己上掉下來的,永遠跟自己最親。”
高桂芳倒像是了,連眼眶都泛出紅,很有要和大姑姐推心置腹的意思:“可不是嗎,姐姐,我一切不為,就為了佳佳跟肚子里的孩子。”
那個已經被送走的小孩自然就不算了。舍棄了就是舍棄了,高桂芳倒是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
看來真是那句話,人對自己夠狠,才能活得舒服。
起碼高桂芳上輩子要比陳霞過得瀟灑多了。
陳霞笑笑,沒接弟媳婦的話茬,就叮囑對方好好養著:“我陪阿媽去醫院吧。”
這回去區醫院,還是坐公車。
陳霞惦記著五點鐘得去活中心接班,完了還得趕準備晚上要賣的吃食,懷里抱著兒子,兩條也走得飛快。
這下子陳大爹又不樂意了,開始抱怨:“也在城里待了這些年了,連個車子都沒有。”
今年過年的時候,他同宗的兄弟家的兒婿就開著小轎車回來的,還帶爹媽到城里頭玩了好幾天呢。
陳霞二話不說就要在街上攔出租車,里頭也痛快得很:“行啊,我們打車過去。文斌給的錢還有剩,花完了我再要。”
陳大爹變了臉:“你弟弟掙錢多辛苦,你怎麼就一點兒不曉得惜護?”
陳霞笑得開懷:“這做兒子的給娘老子花錢,哪有心痛的道理。你不是說我跟國強沒本事嘛,我承認。你兒子陳文斌有本事,開小轎車,你有本事你坐去。”
陳高氏看著兒臉不對,趕出來打圓場:“好了,車子來了吧,我們趕上車。”
“這是91路車,我們要坐19路。”
陳高氏突然間慨起來:“你命要比阿媽好啊,阿媽那個時候打仗,日本鬼子前腳對你笑,給你糖吃,后腳就能一刀捅過來,就把你挑在刀尖上掛著。吃也沒的吃,吃樹皮的吃觀音土爛肚子死了的,滿地都是。你還能上學識字,真好。”
陳霞也帶偏了方向,就安了句老太太:“好了,阿媽,多年的老黃歷,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只要你們不作妖,別沒事瞎折騰。再怎麼樣,也食不愁。
車子沒來,陳高氏跟兒站在一,開始跟兒說己話:“你阿爹心里頭不痛快。你弟弟心不好,講話夾槍帶棒的,你阿爹難哎。”
哦,是嗎?
陳霞暗道活該。
不心疼父母,反正無論弟弟弟媳婦怎麼對待他們,他們的心頭寶還是陳文斌跟高桂芳。
現在就不痛快了?以后大過年的當著那麼多親戚的面被兒子兒媳婦指著罵下不了臺的日子在后面呢。這不也沒妨礙他們心里頭只有陳文斌一家啊。
那才是他們的種,他們的命子。
在兒子兒媳婦面前了氣,就跑到面前發火,好有臉。是什麼?他們的撒氣桶?沒那麼賤!
陳霞就由得老太太絮絮叨叨,一雙眼睛半閉不閉,漫不經心地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
其實自己也能給阿媽扎針灸,又不是什麼會傷到腦袋的位,知道位置就能下針。
方教授都說再去兩趟,差不到就可以單獨給明明扎針了呢。
但懶得在父母面前顯擺。
人家不領,賣弄什麼。要是不能一針見效,立竿見影,說不定爹媽還會嫌扎壞了。
反正窮沒本事,就討人嫌。承認就是了,何必自己湊上去人嫌好怠拐呢。
陳霞開口打斷了母親的絮叨:“往這邊站站,灑水車過來了。”
陳高氏愣了下,才呆呆地冒了句:“哦。”,停止了絮叨,站回了丈夫旁。
雖然說不上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也覺兒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心冷了,心了,沒良心了。
做爹媽的覺很寒心。
陳霞無所謂,的心上輩子已經冷了,這輩子熱乎的有限。眼睛只盯著來車的方向等待公車。
這個年代的公車可沒智能提醒,公車站上還有紅字提醒距離幾站路。要是一錯眼的功夫車子開走了,天知道下一班車什麼時候到。
大下午的,八月天的太曬死個人,街上清清冷冷的也沒幾個人,柏油馬路曬化了,那黏糊糊的黑油就跟鐵水一樣,誰要是走上去,都要被燙化了的。
太太厲害了,到都是白花花的點,道路兩旁的梧桐跟香樟都沒打采的,綠像是打過蠟,反也刺得人眼睛疼。
小鄭驍乖乖地趴在母親懷里。其實剛學會走路的小孩更愿意自己走,可是地上太燙,他又覺得還是媽媽懷里比較好。
陳霞拿巾給兒子汗時,一直安靜如鵪鶉的小家伙突然間揮舞著胳膊,里頭大聲喊著:“哦哦。”,兩條小蹬個不停,看起來激得不行。
陳高氏湊過來問外孫子:“我們小驍看到外婆高興唻?”
說著,還手了外孫的腦袋。
鄭驍卻搖頭晃腦的,脖子拼命往前,似乎嫌棄外婆擋住了他的視線。
陳霞再往前頭看,這才瞧出端倪來,前面好像出事了。
一個長頭發的年輕人被人拖著從街邊的店面里頭出來,另一個中年短發人捂著腦袋,氣急敗壞地喊:“反了你了?你還拽我頭發。”
陳霞瞇起眼睛,這才在強烈的白下看清了長發人手上抓著的東西。
天啦!一撮頭發,看樣子是生生從短發人頭上扯下來。
長發青年被幾個人強行摁住,披頭散發,滿狼狽,跟個瘋子似的,還在大喊大:“我不要參加學習班,我不去,我不做檢查。”
那中年短發人冷笑:“這事兒可由不得你,查,必須得查。還是個姑娘?查了才知道是不是姑娘,有沒有生!”
青年聲音凄厲:“老黃,老公你死哪兒去了,有人要殺你兒子啊。我不是你們江海人,你們管不到我。”
“你住在我們江海,這事兒就歸我們管。”
他們推嚷著往這邊近了些,陳霞才看清楚披頭散發的人的臉,頓時吃驚不小。
這不是黃大發那個小三嗎?
摁著的幾個青年問短發中年人:“書記,現在怎麼辦?”
“涼拌!”被稱為書記的人手還捂著頭,里發出斯拉斯拉的聲音,沒好氣,“趕送醫院,查完了按規矩辦。”
什麼規矩?強行打胎唄。
什麼學習班啊,計劃生育抓人上學習班。
陳霞下意識地抱懷里頭的兒子,心中一時間如同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長發子被強行摁上了車,無力掙扎,哭喊著為自己辯解:“我沒生過,我能生,我馬上就打結婚證了。我男人馬上就離婚娶我了。”
陳大爹原本還在小聲咒罵搞計劃生育的不做人,聽到這兒立刻啐了一口:“呸,養私孩子的。”
這種人放在哪個朝代都被人脊梁骨。
年紀輕輕的,不學好!
那頭的計生干部也滿臉不齒:“好意思哦,人家老婆不曉得生,要你給他生。你這種人,就該進學習班好好學習,改造世界觀。”
陳高氏先還跟著看熱鬧,這會兒突然間白了臉,小聲念叨:“這城里頭也抓得這麼嚴啊。那個,他們會不會也抓桂芳去打掉啊。”
陳大爹瞬間也慌得不行,這可如何是好?兒媳婦懷的可是他們陳家的孫子。
老兩口頓時六神無主,恨不得能弄個《西游記》里頭的寶貝口袋,將兒媳婦收進去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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