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生的寒假一開始,新年的步伐就加速了。

　陳霞都沒覺到時間的流逝，臘月已經走進了尾聲。

　江海人的習慣是小雪腌菜，大雪腌。臘跟香腸曬的差不多的時候,大年三十的年夜飯，就該準備起來了。

　一大清早,鄭國強就起床進廚房忙碌。

　年夜飯可是一年的重頭戲。陳霞表示必須得讓一家之主好好表現。

　鄭明明也大聲宣布自己,好想吃爸爸做的菜。

　鄭國強笑著搖頭：“你們娘倆就合起伙來誆我干活就是了。”

　大兒可不承認，立刻拍彩虹屁：“我爸爸做的菜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菜。”

　鄭國強逗兒：“那你媽媽做的呢？”

　陳霞可不給心小棉襖為難的機會，立刻退居二線：“當然比不上爸爸您，您好好表現吧。”

　寧可無能,在旁邊輕松地當個廢人。

　院子外頭響起了笑聲，下夜班的顧主任直接推著院子門進來，當場點餐：“有什麼吃的給我來一碗吧。”

　他是江海本地人,不過他們家的規矩得回鄉下老家過年。因為族里頭要祭祀,他老婆孩子昨天就走了,剩下他一個人下了夜班才能自己坐車回去。

　大年三十，街上的店面基本上全關了，就連外頭的小吃攤也集消失。

　可憐的顧主任想吃點熱乎的早飯都找不到地方,食堂的包子有皮沒餡，你吃不吃。

　陳霞今天也沒打算做生意,誰大年三十還不想好好過個年啊。

　聽了顧主任的話，忍不住生出同，直接給對方盛了自家的早飯：“也沒什麼好吃的，您對付一口吧。”

　顧主任接過南瓜粥,痛痛快快地干掉了半碗，又咬了一大口紅糖糍粑，覺實在過癮。

　他聲音含含糊糊的：“我還算運氣好的,大年三十值班的才真慘。去年我值班的時候，食堂本沒吃的。飯是冷的，烤鴨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拿過來的，上面全是凍出的白油，本沒辦法吃。周圍的店全都關門了，你想打電話外賣，都沒人搭理你。”

　鄭國強驚訝不已：“這麼慘啊，食堂不是有人值班嗎？”

　“哎喲，大師傅早就回家了。過年不就這樣嗎？”顧主任搖頭，“反正直到正月初五之前，值班的日子都不好過。最慘的就是大年三十。”

　他吃過早飯，回家換了件服，就匆匆忙忙地搭車回鄉下去了。

　陳霞坐在餐桌旁發呆，里頭嘀咕了一句：“這麼夸張啊。”

　鄭國強倒是不驚訝：“過年嘛，就是這樣。唉，你們快點吃飯啊，鍋空出來了，我才好做年夜飯啊。”

　陳霞二話不說，一口氣喝了碗里的南瓜粥，直接站起：“我去打個電話。”

　鄭國強奇怪：“現在你就要拜年嗎？”

　陳霞搖頭：“不是的，我問問看醫院還有多人？”

　“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一本正經：“這可是我的食父母，你想想看，這幾個月我不全靠醫院照顧生意嗎？現在人家大過年的沒吃的，我肯定得有所表示啊。”

　鄭國強大吃一驚：“你還要給他們送吃的？”

　他可真沒看出來，他老婆有這麼大方。

　陳霞奇怪：“人家缺的是錢嗎？人家缺的是吃的。沒人賣東西給他們吃。”

　鄭國強趕搖頭：“你省省啊，就這一天你都不放過啊，我們家不過年了？”

　陳霞挑高了眉：“瞧你這話說的？這兩者完全不沖突呀。我們要吃的是年夜飯，人家上班的人吃的是正常的三餐。時間剛好完錯開，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一面往客廳走，一面在心中盤算。今天大年三十，所有的東西都會漲價。指去菜場撿，這事兒不現實。

　那就只能另辟蹊徑了。

　做什麼呢？只能按照現有的材料做的。

　先打了個電話給平常總給他們供貨的聯廠職工，不客氣，只問對方今天能夠提供什麼貨。

　等到定下材料，又一個個病區的打電話統計有意向點餐的人名單。

　對著誰，都是笑語盈盈：“是啊，聽你們顧主任說今天好像食堂沒什麼吃的。這麼長時間一直都靠大家照顧。我們家既然就在這邊過年，不回老家，那就不能關門啊。

　不過材料有限，現在沒什麼東西，能夠提供的菜不多，胡蘿卜土豆燒，大白菜咸鵝煲，黃豆燉豬手，紅燒魚塊，蘿卜排骨湯，還有就是鹵爪，鹵干子，鹵蛋……”

　噼里啪啦了一通，然后一邊嗯嗯，一邊拿筆記下。

　鄭國強吃過早飯，還沒有來得及刷洗鍋碗，就被妻子打發出去當司機了：“作快點，不要浪費時間，趕去聯廠。我已經跟老魯定好了，你到了把東西拖回來就行。”

　自己也不能在家待著，還得去一趟菜場，把能夠拖回家的東西趕運回來。

　這些菜可都是得花時間燒的，尤其是鹵味。如果味道不進去本沒辦法讓客人還想過來吃。

　鄭國強目瞪口呆：“你還來真的啊？”

　陳霞瞪眼睛：“我還煮的呢，我沒事逗你玩？我告訴你過年可是餐飲業掙錢的好時機。這個時候咱們不下手的話，那就是錢從我們指里掉出去。”

　想想要心痛死的。

　鄭國強真是要暈過去了：“你至于嗎？非得這麼狠，過年都不歇一天!”

　陳霞不假思索：“不是你說的嗎？欠了那麼多債，晚上睡覺都睡不踏實。現在有掙錢的機會，我當然得好好把握了。早點還了債也讓你睡上安生覺啊。”

　鄭國強被堵得死死的，就沒話回答，只能老老實實地去聯廠。

　等他拖著幾筐子貨回來時，妻子已經在廚房門口削土豆，旁邊的菜筐子看的鄭國強瞠目結舌。

　他愣了足足好幾秒鐘才開口：“你至于要弄這麼多東西？吃不完怎麼辦？過年大家不都回家去了嗎？誰還來買飯啊!”

　哎喲，就不能讓他老婆進菜場。肯定是看到東西便宜就又包圓了。

　“便宜什麼啊，過年就沒東西愁賣不出去。”陳霞也不看丈夫，只手上作不停，“你想的簡單噢，能出院的自然走了，但走不了的不還得接著住院。好好的人誰住院啊。你別磨嘰，作快點，把菜鹵起來，這個得花時間。”

　鄭國強雖然心里頭嘀咕，可是東西都已經拖回家了，他總不能看著浪費掉吧，就只能著頭皮開始干活。

　鍋正在燒著，大兒忙著煮蛋。一鍋鹵里頭的蛋也是歡迎的產品呢。

　五花、爪、、翅、豬皮、豬腳、百葉、豆腐干、蛋、海帶結、藕片、白蘿卜通通下鍋，直接鹵上一大鍋，到時候就可以隨吃隨夾了。

　家里的兩個灶臺都被員了起來，三個大電飯鍋也各司其職，炒的炒蒸的蒸，煮的煮，燉的燉。整個廚房熱火朝天，就連院子里的砂鍋都沒歇火。

　鄭國強看著家里頭的舊煤爐都被拎出來的時候，有種要當場暈倒的覺。

　可事實證明，陳霞的行為一點兒也不夸張。等到了中午飯點的時候，家里頭的電話就沒停過。

　除了先前點餐的人以外，現在又有人要吃的了。

　陳霞也直截了當，人手不夠。能夠自己過來拿吃的，就趕抬腳吧，不然真等他們送，估計洗鍋水都沒了。

　饒是這樣，夫妻倆外帶鄭明明還是忙得不可開。

　他們都已經不敢提供小炒，胡蘿卜土豆燒都是一燉一大鍋，更別說其他的了。

　可即便簡單再簡單，等到一家人能夠坐下來吃口午飯，也已經是下午兩點鐘。

　鄭國強著氣，搖搖晃晃地站起：“我給你們下點餃子對付下吧。”

　鄭明明直接打斷了爸的幻想：“沒餃子了，我們昨天包的今天已經賣了。”

　鄭國強目瞪口呆：“一口都沒剩？”

　陳霞站起，慶幸不已：“掛面還有，我給你們下點面吧，直接拌著鹵吃。”

　也只有鹵了，家里頭連蛋都沒剩一顆。

　鄭國強嘆氣：“我趕去趟超市吧。”

　現在不把速凍餃子準備上，他懷疑今天別說年夜飯了，連晚飯都沒得吃。

　謝天謝地，大城市就這點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超市開門。

　陳霞也不敢耽誤，翻出面包塞了塊給丈夫：“你再跑趟聯廠，作快點，我估計晚上量也不。”

　鄭國強不相信：“他們家里頭肯定會送年夜飯啊。”

　“哎喲，你別想那麼多，要真能送的話，中午為什麼不順帶送了？誰家過年沒一堆事。”

　胡咬了口面包，就著水匆匆咽下，“我再去趟菜場，有什麼就直接包圓吧。”

　鄭明明站起：“媽，我給你幫忙。”

　陳霞趕攔著兒：“你看著弟弟就行了，自己煮點面條吃啊。爸爸媽媽現在顧不上。要是不想吃面條的話，就沖點泡餅干吃。”

　夫妻倆又匆匆忙忙離開了家生怕慢一步，拿著錢也買不到東西了。

　這一回陳霞再回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家里頭居然多了個人。

　瞧見老頭兒的時候，差點口而出：李教練，你怎麼來了？

　話都到邊了，陳霞才猛然想起，人家是自己邀請來的呀。

　李教練的獨養兒在國外，過年他也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陳霞想著自家就在江海過年，索直接邀請對方一塊兒過來，人多才熱鬧啊。

　老頭當時死活不肯，表示自己一個人好。

　還以為人家不會來了，沒想到這會兒，他居然主登門了。

　李教練聲音溫和：“我就過來看看。”

　陳霞一時間尷尬，自家今天的年夜飯恐怕都顧不上了。結果偏偏貴客上門了。

　老頭兒倒是淡定，還朝陳霞點點頭：“你自己忙吧。”

　他吃了一輩子食堂，唯一會做的就是春面臥個荷包蛋，再加兩片菜葉子。連國民神菜西紅柿炒蛋都拿不出手。

　既然這家人都忙著做買賣掙錢，那他帶小孩好了。

　鄭明明一邊忙著手上的活，一邊嘰嘰喳喳地跟老人說話。什麼學校的老師啦同學啦，還有昨天看的電視劇啦。反正永遠有話說。

　鄭國強回家的時候，看到李教練，也吃驚不小。

　跟人打過招呼之后，他問妻子：“可怎麼辦？”

　多尷尬，生意已經開始做了，他們總不好現在喊停。

　陳霞咬咬牙，管不了許多，先掙錢再說。

　面這種事，得兜里頭有錢了，才能展現出來。

　招呼兒：“明明，把我們家年夜菜端出來。”

　謝天謝地呀，他們家的習慣是年夜飯當中的一部分菜都會事先做好。比方說魚塊之類的，等到大年三十的時候，再加調料燴一燴就行。

　現在大鍋空不出來，可是砂鍋還在。灶頭多，可不就能夠見針地把年夜飯端上桌了嗎。

　李教練一直看著小鄭驍，還幫忙洗了回菜。看到鄭明明忙著熱菜，他趕開口表示：“你們忙你們的，我沒關系。”

　陳霞立刻笑：“我們也是要吃年夜飯的。實在對不住，李教練。我們本來以為醫院食堂今天開門，結果沒想到人家大師父也回家去了，就一個烤鴨還是冷的，本沒什麼東西賣給他們吃。”

　李教練點頭：“大過年的，的確不應該。”

　他話音剛落，院子里頭就來人了。

　現在大哥大沒幾個人有，人家也不打電話，直接上門來找吃的。點什麼菜？有什麼就給弄什麼吧。

　陳霞看了眼，當機立斷：“給你下餃子，然后再煎兩個蛋不？我們還沒來得及燒菜。”

　登門的客人也沒意見：“行吧，娃娃生了一半轉過來開刀，我們什麼都沒顧上。”

　陳霞笑容滿面：“母子平安就好，其他的也不講究了。”

　從這位客人開始，廚房里頭的火就沒停下來過。

　鄭國強又是鹵菜又是蒸菜。蒸都不知道端出去多盤。他們忙不過來的時候，除了李教練過來幫忙，還有客人又開啟了燒火模式。

　今天唯一慶幸的是，大年三十沒人出來吃夜宵。所以外頭煙花竹聲不斷的時候，鄭家人終于能夠在火樹銀花的背景中坐下來口氣。

　速凍餃子又賣完了，他們吃的是砂鍋煲。里頭加了鵪鶉蛋火腸還有蛋餃以及木耳。

　夫妻倆尷尬地對著李教練笑：“真不好意思，你老多吃兩口魚吧。”

　元寶魚好歹是先前做好的，就在微波爐里頭算了。

　李教練點點頭，頗為滿意的模樣：“好的，過年就是要熱鬧。”

　鄭明明大聲喊起來：“啊，春晚開始了!”

　大人們立刻人手一只砂鍋，端坐在電視機前，集欣賞開場歌舞。

　嘿，這歌的名字可真好，《大團圓》。

　雖然春晚沒什麼好看的，可是過年不就是要這個氛圍嗎？

　“大年除夕這一晚嘞，全家大小都團圓……”

　陳霞看看左右，兒子兒都在，再抬起頭來，嗯，丈夫也在。

　那就夠了，是歡歡喜喜的大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