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方回背著突然而來的竹杠敲了下,目瞪口呆。
隋子云在旁雪上加霜地笑著道:“我先多謝二爺對于巡檢司的厚。”
后來一來二去,大家都悉了,曹方回時不時地果真也送些好馬、鞍轡,草料乃至于酒食之類的往巡檢司。
起初隋子云還提防著,怕他是有所圖,后來才發現他不過是個熱忱之人,跟其他人不同,他并無任何作犯科之事,且就算是曹家的人有個什麼差錯他求,他也從不徇私來找隋子云跟薛放的麻煩。
有一次隋子云問他為何不開口,曹方回道:“先前說仰慕旅帥,不過是客套話,但如今……越是相,越覺十七郎的可貴難得,我……我甚敬之。我怕我一旦開了口,彼此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何必為了些瑣事,白白沒了心儀的友人。”
他竟是個極其清醒的人,所以連薛放也高看他一眼,有時候一些不涉及王法司的事,但凡能幫的,不用曹方回開口相求,薛放便隋子云去給他行個方便,一來二去,彼此的關系竟是比手足至親還要親近些。
隋子云這邊跟楊儀說著,兩人轉到了曹家門口。
正有個人急急地從外回來,猛抬頭看見隋子云,趕忙過來拱手:“隋隊正怎麼在此。”
隋子云道:“曹管事為何行匆匆?”
曹管事小聲道:“自從二爺出了事后,三爺便病倒了,先前服了藥反而更重了些,我方才又去安平堂打聽方子來著。”
隋子云心頭一,看向旁邊楊儀:“若說大夫,我邊的楊先生便是難得的。”
“這……這位先生也是大夫?”曹管事忙看向楊儀。
楊儀略一點頭。
曹家的這位三爺,就是曹方回的親弟弟,今年才只七歲,喚做曹墨。
自從曹方回失蹤之后,曹墨當日便開始發熱,夜間驚哭,又時常昏睡不醒,口角流涎。
起初以為是了驚嚇,便了人來禳解,誰知無效,于是又請大夫。
大夫因他流涎水不止,又常高熱,神志不清,便診斷為傷寒,于是防風通圣散,外加朱砂,天南星等制的鐵丸輔佐治之。
然而毫無起。
曹管事陪同,隋子云跟楊儀進了曹府。
來至曹三爺房中,正丫鬟捧了空了的茶杯退下,見管事問起便道:“先前小公子醒了,一直說口,喝了三碗水才罷。”
楊儀聞言,上前給小公子診了脈:“這非傷寒,乃是脾虛所致。先前的藥不可再服。”
曹管事睜大雙眼,隋子云點頭:“那要用何藥?”
楊儀道:“去要七味白散,嗯……去掉木香不要。”
曹管事將信將疑,趕忙人前去抓藥。
隋子云拉著他,低語了幾句,曹管事臉凝重點頭。隋子云便走到楊儀后:“先生可想跟我去看看小曹出事的房間麼?”
曹方回的院子,就在曹三爺的院子旁邊。
事發生后,一直上著鎖,曹管事小廝去把開鎖的來,自己額頭的汗,小聲道:“其實府的人都在議論,懷疑我們三爺是被鬼纏了,畢竟……那子是被二爺所害,如今二爺逃了,冤魂不散的自然來侵擾小孩子。”
隋子云道:“誰說那子是被曹二爺所害?”
“這……不是已經下了海捕文告,要捉拿我們二爺的麼?”
隋子云冷著臉道:“那也是請他回來配合查問。只是有疑點,卻未落實。倘若還有人這麼說,你只他去巡檢司回話,問他是不是真的看見了曹方回殺人!”
曹管事見他不高興了,一時呆住,正好拿鑰匙的仆人趕到,曹管事便呵斥:“王四!你跑到哪里去了,讓隋隊正等了這半天!”
那仆人臉上帶汗:“后院嬤嬤我去提了一桶水。”回開鎖,手卻抖得很。
楊儀看他手背上不知被什麼劃出好幾道淡紅的刮痕。
“沒用的東西。”曹管事把鑰匙奪過來,自己開了鎖:“隋隊正請。”
他陪笑說著,卻并不,而是左顧右盼四打量。
楊儀見隋子云的臉有點難看,便問:“管事是在找什麼?”
“是、是貓,”曹管事心有余悸,他著脖子道:“楊先生不知道……那天晚上……簡直比鬼還可怕!那些貓……事發之后,府里把那些貓捉了打死,可是那些貓吃過人的,兇得很,怎能捉的住?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真怕……”
隋子云見他怕的這樣:“我們自己進去看看就是了,管事不必。”
曹管事如蒙大赦,答應了聲,果真定定地站在門口不了,那仆人王四拿回鑰匙,也跟著站在旁邊等候。
隋子云跟楊儀進了院中,這小院頗為寡淡,并沒有什麼花花草草,只有一棵芭蕉跟假山石立在墻邊上。
楊儀心里升起一種似曾相識之,一邊往走一邊問隋子云:“案發那日,可有人看見曹方回逃走?比如這院子里的丫鬟?”
隋子云搖頭:“小曹有點怪癖,他不喜有人打擾,所以這院子只有一個丫鬟葒兒可以隨意進出他的房間。”
楊儀眉頭微皺,上了臺階。
門扇上著衙門的封條,隋子云揭了下來,將門推開。
楊儀剛要邁步,突然捂住口鼻。
隋子云道:“我忘了提醒你,這里的氣味很不好聞。”
這已經不是好不好聞,而是極為難聞,楊儀想了想,仿佛跟魏家村那地窟里的氣息不相上下,都可以把人熏斃。
咳嗽了聲,邁步向。
曹方回的房間,善乏可陳。
明明是有頭有臉的曹家二爺,這房間卻并沒有什麼值錢的件擺設,所有東西都出古舊之氣,只有一張頗大的穿鏡子顯得格外顯眼。
地上鋪著的是青磚,楊儀看見有一漬斑斑,自然就是案發之時那尸躺過的地方。
“那尸首……府里的人可認過了?”楊儀一邊看一邊問。
隋子云在楊儀后,這房間他來過好幾次,不用再多看:“不大好認。”
畢竟那尸首的駭人程度非同一般,府的丫鬟眷們,尖哭鬧還來不及,橫豎沒有一個敢正眼看的,而府的那些男人們,卻自然更是認不出什麼來。
偏這時侯丫鬟葒兒不見了,加上曹方回的房間只有葒兒可隨意出,所以才認定是葒兒。
楊儀問:“隋隊正應該是細看過的?”
隋子云沒有否認:“可惜……我看也沒有用。”
楊儀沒問他為何說沒用,而只是說道:“薛旅帥說他相信曹公子,我看,隋隊正對他的信任也不相上下。”所以方才曹管事說曹方回殺人的時候,他才明顯的失了態。
隋子云察覺,倉促一笑:“畢竟當時大家都好的很。”
楊儀蹲下子,著磚間的一點黏膩之:“這是……”
隋子云看過去,臉上出一言難盡的表:“據仵作說,當時十分狼藉,什麼碎之類的……被貓兒撕扯各都是,這里想必是沒清理干凈。”
楊儀想到自己夢中所見,慢慢站起來:“我想親自看看那尸首。”
隋子云的反應,有點驚訝,但同時又有點欣似的,就仿佛原本就想讓楊儀去看卻又怕不看、而如今卻主提了出來。
那尸首并沒有離開曹府,被安置在一偏僻的院落。
隋子云跟楊儀出曹方回院子的時候,門口曹管事正在對兩人回話,那兩個都是男子,前方一人材高大,四十開外,后一人乃是二十左右材瘦削的青年,面容還算俊俏,只一臉愁容。
隋子云道:“前面的是曹家長房大爺,后面那是二公子,對了,我沒告訴你曹方回是二房的吧?”
楊儀搖頭。隋子云道:“待會兒再說。”
兩人出門,跟曹家大爺二爺寒暄了會兒,曹大爺道:“我剛聽說薛旅帥回來了?”
隋子云道:“今日才回。”
曹大爺道:“這下我們這案子可以水落石出了,不管如何,請旅帥盡快查明,也早點兒把我們家里那晦氣東西拿去燒了吧。”他指的當然是在偏院的那尸。
隋子云淡淡道:“曹爺莫急,該有的終會有。”
兩人說話之時,那曹二公子卻頻頻地看向楊儀:“這位是?”
隋子云道:“這是楊先生,是我們旅帥的……客人。”
楊儀不是很喜歡曹二公子那種閃爍的眼神,便只微微頷首。
隋子云又說了要去看尸首的事,曹大爺有點意外,卻也沒說什麼,只大聲道:“王四!帶隋隊正前去。”又對隋子云道:“隋隊正見諒。我是實在見不得那玩意兒的,再多看幾眼,我也要見鬼了。”
往后院去的時候,隋子云對楊儀道:“原本小曹跟他弟弟不是在這兒長大的,他們人在外地,是來投奔曹家長房,后來小曹做買賣極出,才在這曹家里有了立足之地。”
“怪不得這兩位爺對于曹方回的下落仿佛不甚關心……那二房這里,只有曹方回跟他的弟弟曹墨?”
“是啊,雖說他買賣做的不錯,也攢了些家產,可始終不如長房鼎盛。”
“曹家長房這兩位,都親了?”
隋子云道:“是,曹大爺一兒一,曹二公子去年才親的,據說也有了孕。”
楊儀琢磨著曹二公子那眼神,心里疙疙瘩瘩地,這時前方的王四放慢腳步:“就在前頭了。”
隋子云因為跟曹方回有際,自然也認得王四,便隨口問道:“王四,你是跟在你們主子邊的,你對葒兒自然不陌生,也見過那尸,又是你幫著搬運到這里來的,你可認得到底是不是葒兒?”
王四的臉一變:“是、是吧……他們都說是,小人……也沒太敢看,多半就是了。”他的語氣從遲疑,到逐漸確信似的。
隋子云就也沒再問。
王四拿出一串鑰匙,匆匆找出一枚,剛要開鎖又發現不對,趕忙換了另一個,里道:“他們都不敢來看,爺們又說不許人隨便來看,所以才都上了鎖。”
楊儀看到這條過道好似不大有人來,地上的石磚有好幾都碎了,墻邊跟石中中長出許多野草。
除了這邊一個院子外,前方還有一院落,門前也有些草叢生,顯然也是個荒廢之所。
門打開,王四松了口氣,把鑰匙小心收起。
隋子云先邁步向。
楊儀在后,卻見這院子果真荒蕪的很,地上的草都有小高,只有中間的石甬道還好些。
前方的門扇窗扇,窗欞紙破了無數,被風一吹,嘩啦啦的平添恐怖氣氛。
隋子云先走到門口,把門推開散散氣味。
屋的地上,放著一扇長門板,如今板子上蓋著很長的白布,可是靠近頭臉的地方,白布上漬斑斑,顯然是底下的殷了出來,可見傷之慘烈。
隋子云著那被白布遮住的尸首,想說點什麼,卻只低頭。
楊儀屏住呼吸。
想到夢中所見,其實也有點恐懼,擔心自己到底能不能親眼面對這幅場景。
大概是察覺的猶豫,隋子云道:“先生……還是不要看臉了吧,反正也、看不出什麼來。”
他是親眼見過這尸頭臉的駭人程度的,連他這種見過殘肢斷骸的人都不了,萬一把楊儀也唬出個好歹來……誰給薛放治眼睛。
還是謹慎些好。
楊儀暗暗地攏了攏手,終于聽從隋子云的話,只把蓋著尸首的白布下擺掀開了些。
先映眼簾的,是一只僵發青的手。
楊儀只看了一眼,眼睛便睜大了,緩緩蹲下子,毫不避諱地將那只手握住。
隋子云吃驚地著的作。
楊儀翻來覆去地把這只手看了會兒,猛然起,一把將蓋著尸首的白布全部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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