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王冷掀著眼皮盯著朱珂,又來這一套,每每出了岔子便是裝可憐。
“六弟,這話也不是第一回說,可沒見六弟改過自新。”
朱珂面一青,心中惱火得很,可眼下卻只得忍辱負重,伏在皇帝腳跟前,聲淚俱下道,
“是,兒子有錯,但憑父皇責罰。”
皇帝略有些掃興地將酒盞擱了下來,抿著一言未發。
一旁的皇后見狀,只得起一同施禮,“陛下,臣妾也有過,沒能教導好珂兒,陛下要怪就怪臣妾吧”
選了家宴的場合,母子倆一同下跪請罪,表面上看是有誠意,實則是得皇帝網開一面。
倒是打得好算盤。
皇帝斜倚龍塌,瞇著眼打量皇后,
“朕聽聞,前日煜王妃宮協理宮宴,你假借宮務繁忙,將宮宴一事全部給,可有此事?”
皇后心里泛起咯噔,這兩日打聽得分明,皇帝只與司禮監幾名公公待在一,再者就是考較了書堂的小使,批閱了幾篇文章而已。
司禮監的幾位大珰不會蠢到得罪這個皇后,馮英更是極有智慧之人,從不牽涉黨爭,更不可能為這點芝麻蒜皮的小事,去皇帝跟前嚼舌。
就連林嬪也不曾被召見,皇帝從何得來消息?
莫非是煜王?
皇后下一腔疑,含笑道,
“回陛下,倒也不是全部予,只是頭日臣妾恰恰忙于醇和公主定親之事,煜王妃愿意為臣妾分憂,遂當歷練,后騰出手來自然是派人助,幸在煜王妃對宮務相當稔,反倒像是宮里老人似的,讓臣妾刮目相看,臣妾正打算賞賜煜王妃,嘉勉協理之功。”
皇后畢竟是皇后,四兩撥千斤將事遮掩過去。
皇帝即便看出里,聽了這話,亦不能去追究什麼。
寧貴妃在這時突然將話接過去,“娘娘此話何意?什麼煜王妃像是宮里老人似的?”
皇后心靈應,瞥一眼,回道,“煜王妃手法練,對宮里諸事知之甚深,廷二十四監諸務亦是了如指掌,倒是人震驚”
此話一出,殿落針可聞。
朱謙幾乎是微不可見地扯了扯角,看了一眼皇后。
沈妝兒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放下了茶盞。
原來在這里等著呢。
故意以此混淆視聽,好皇帝懷疑朱謙在廷安排了眼線,來助辦宴。
真不愧是皇后。
皇后絕不相信一個從未接過宮務的人,能輕車路打理好宮宴,除非那些人手是煜王的暗棋,一旦將人揪出來,煜王的前程便到頭了。
林嬪也不迷糊,見氣氛不對勁,很快又琢磨出一點門道來,起朝皇帝盈盈一拜,
“陛下,是臣妾”笑著往前走兩步,湊近了些,明眸輕轉,撒著道,
“臣妾見皇后娘娘忙于宮務,擔心煜王妃經驗不足,特遣了兩名宮人前去助陣”
皇帝聞言臉上浮現笑容,“還是你懂事,很好。”
皇后聞言冷冷一笑,扭頭覷著林嬪道,
“林嬪,你說的兩名宮人可是你邊的秋與冬梅二人?不如將此二人喚來,本宮問問,們是否真的悉二十四衙之務。”
林嬪聞言果然臉一變,委屈地看皇帝一眼,涼聲嘟囔道,“臣妾真是好奇,為何皇后娘娘盯著這樁事不放?將煜王妃撂一邊的是您,結果煜王妃差事辦得好,您又懷疑?真真不知要怎是好”
皇后聞言大怒,“林嬪,你膽大妄為,敢非議本宮!”
“臣妾不敢!”林嬪低眉順眼跪了下來。
皇后氣得面鐵青,林嬪近來很得皇帝寵,不敢當著皇帝的面發作。
沈妝兒旁觀片刻,瞥了一眼側的朱謙,見他亦朝看來,神深沉,該是在思量對策。
沈妝兒沖他安一笑,緩緩起,行至帝后跟前,斂衽跪下,
“陛下,皇后娘娘,兒媳確實對廷諸事還算悉。”
這話一落,眾人都驚了一下。
哪有往自己上攬罪名的。
只見沈妝兒眸溫,不疾不徐道來,
“前年除夕家宴,臣媳未能如其他嫂嫂與弟妹們,獻出好才藝,臨行拜別皇后娘娘時,娘娘待臣媳,說是臣媳要才藝沒才藝,要本事沒本事,哪怕不濟,也能學些宮中庶務,好替皇后娘娘與母妃們分憂”
“臣媳回去便將此事記在心中,心想笨鳥先飛,便尋了奉天殿掌教嬤嬤徐姑姑借閱了那本宮廷諸務要冊,當中對廷諸衙門都有所記載,臣媳當場牢記在心,只盼著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也能替夫君掙一回臉面”
沈妝兒說到此略有哽咽,前世數次被宮里妃嬪與諸位皇妃嗤笑,暗地里不知抹了多淚,尋徐姑姑要籍冊也是確有其事,那時確實希自己能幫襯些朱謙
沈妝兒說的深意切,字字含淚。
朱謙只覺心頭滾過一絞痛。
皇帝眸亦是一寸寸涼了下去。
朝野對于沈妝兒這位煜王妃多有怠慢,皇帝并非不知,行宮那回有人詆毀,前不久也有人挑釁,今日親眼看見沈妝兒聲淚俱下,這般努力地想要給丈夫爭,心底那塊之被淺淺一拂。
這孩子,著實不容易。
沈妝兒輕輕將淚意拭去,眉目和,盈盈淺笑,
“父皇,兒媳別的本事比不上諸位嫂嫂,記倒是不差,父皇可還記得去年除夕,您酒后即興作了一首《曲林賦》?”
皇帝聞言當即來了興致,連帶眼神也亮了幾分,“你還記得那篇《曲林賦》?”
去年除夕,皇帝酒后詩興大發,信口拈來念出一篇賦,此賦氣勢如虹,經天緯地,堪稱神作,只可惜那一夜與宴的人醉了一大半,其余小使又不曾記全,眷們更沒認真聽,事后皇帝回想,卻是怎麼回憶不起全篇,一直引以為憾。
但沈妝兒曉得,朱謙暗暗記住了,后來將之寫了下來,藏在書房,沈妝兒那些年將朱謙書法臨摹個遍,此賦亦是其中之一,朱謙書法奇駿飄逸,用一筆書一氣呵寫就,沈妝兒格外喜歡這幅作品,是以臨摹得多了些,自然也就將容給記了下來。
皇帝每每思及此賦,便覺心口缺了一塊,立即吩咐宮人取來筆墨紙硯,讓沈妝兒當場寫下來。
沈妝兒字跡本就師從朱謙,筆走銀蛇,了子的娟秀,倒是多了幾分清峻氣息。
待寫完,奉至皇帝手中,皇帝首先被那一手書法所驚艷,
“好字,你這書法是謙兒所教吧?”
沈妝兒靦腆點頭,“是”
皇帝大笑,“好,很好”
不釋手將那篇賦了一遍,方找到當年的覺,只覺郁結在心口大半年的臆得以舒展,渾通泰,連著神氣兒也倍兒足,仿佛年輕了幾歲。
“甚好,老七媳婦,你有功朕記住了”
倘若皇帝當場賞,反倒沒什麼,可皇帝僅僅是扔下這話,不再多言,眾人便曉得,煜王妃這是了皇帝的眼,這個功勞記在了皇帝心坎上,這比什麼賞賜都來得金貴。
不蝕把米。
皇后心涼了大半截,連帶朱珂所求之事也被皇帝忽略地徹徹底底。
皇帝沒賞沈妝兒,卻是當眾褒獎了林嬪,
“林嬪果敢率真,為人仗義,朕甚悅之,”轉背吩咐司禮監掌印馮英道,
“將扶南進貢來的那盒東珠,賞給林嬪。”
“奴婢遵旨。”馮英笑著應下。
東珠一向只有一品以上高階宮妃才有資格用,皇帝無疑是大大抬舉了林嬪,林嬪喜于言表,連忙跪下謝恩,“臣妾叩謝圣恩。”
此舉無疑是打了皇后與寧貴妃的臉。
二人剛剛一唱一和便是想引得皇帝忌憚朱謙,結果反被沈妝兒扭轉乾坤。
皇帝賞賜林嬪越級之,就是在敲打二人,莫要存離間天家骨的心思。
皇帝著那卷書法,興致缺缺離開,臨走時一個眼神都沒留給皇后。
這一日沈妝兒著實累得夠嗆,出宮后當即鉆馬車趴在塌上,閉目淺歇。
朱謙隨后跟了進來,沈妝兒霸占著整張塌,他只得坐在下首,靜靜凝的背影,的線條,如伏臥的江南丘山,秀婉約。
今夜他著實了一把汗,不想被沈妝兒輕而易舉化解,還順帶被皇帝記了一功。
去年除夕那篇賦,他親自寫了下來藏在暗格,沈妝兒不可能拿得到,莫非當真記住了那篇賦,這小妻子,還藏了多本事?
今夜宴畢時,他明顯察覺到兄弟們朝他投來的艷羨,心底著實是驕傲的。
車轆滾滾,燈芒破開夜,馬車不疾不徐駛向煜王府。
朱謙見趴在塌上,姿勢并不舒服,干脆上前臂一攬,將人抱懷里。
手在那截細腰,玲瓏有致的軀地在他懷里。
待馬車停下來,徑直將人抱著送回了后院。
沈妝兒是被嘩啦啦的水聲給吵醒的,睜開朦朧的睡眼,面前是悉的帳簾。
愣了半晌,著發髻將提起來,方瞧見架子床前立著一人。
他披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茶中,系帶懶懶擱在腰間,并未攏,結實又拔的一覽無余。
目沉沉看著,帶著明顯的濃。
這一回朱謙并未憐惜,徑直將人推倒在枕巾,酒意未退,眼尾沾了一猩紅,想起今日那些舉,是又又恨。
沈妝兒就是那尾擱淺的人魚,被他鐵壁般的手擱在臂彎里,彈不得,
他用力吸了吸上的甜香,埋首在頸彎里,
“王妃不是要孩子麼?我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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