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兵荒馬的一晚上終于過去。

　第二天上午葉然沒有課，他聽見沈時給老師打電話請假的聲音，昨晚在醫院耗了一晚上，沈時也需要休息。

　兩人打了輛出租車，直奔學校。

　到學校已經快七點多，林蔭道路上是早八大軍，食堂里人聲嘈雜，整座靜謐的校園于晨中徹底蘇醒。

　葉然和沈時走小路回的宿舍，路上斷斷續續有人跟沈時打招呼，應該都是金融管理系的同學。

　他們看葉然的眼神很是好奇。

　“哦，你是沈哥室友是吧？”

　“沈哥，馬上上課了，你不去教室啦？”

　“室友同學你好啊，你們干什麼去了，怎麼才回來？”

　……

　葉然折騰了一晚上，疲倦的沒力氣和他人打招呼，但還是禮節的出些笑。

　“你戴上帽子。”走了兩步，沈時忽然對他道。

　他一愣，還沒作，沈時便抬手將他寬松的連帽戴到頭上，垂落的帽檐擋住了大部分窺探的視線。

　接下來一路葉然沉默著，再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

　211宿舍在二樓，門窗閉，初秋早晨的線并不刺眼，過藍的窗簾，為室蒙上一層安靜的影。

　小胖和樹哥還在睡，他們今天上午也沒有課。

　211寢室是混寢，混的很不均勻。

　葉然是藝系，沈時是金融管理系，小胖大名林飛鵬，是計算機系，樹哥大名程樹，是文學系。

　四人因緣際會，在學校分寢系統的迷作下歡聚一堂，展開了系別的友誼，也正是因此，很有能一塊出去吃飯、玩樂的時間。

　這段時間天氣還是很熱。

　回來前醫生叮囑過葉然，讓他別水，注意保暖。

　葉然從柜里找出干凈服，進了浴室。

　“做什麼？”

　一道聲音從背后傳來，他轉，沈時著外套，黯淡的影中他姿頎長，抓著袖口的五指蒼白清瘦，指骨微微凸起，能看見青的經絡。

　沈時看著他，黑發下的眼神平靜：“醫生不是不讓洗澡？”

　“我沒想洗澡，我一下。”

　見沈時沒，他恍然：“哦……你先洗？”

　沈時又看他一眼，繼續服：“你先。”

　葉然接了盆熱水，了兩遍，這個過程中他再次堅定了不吃變態辣的信念，生病可真麻煩。

　等他從浴室出來，室微微亮著一抹幽。

　線從沈時桌邊傳來，只穿著白短袖的男生慵懶的倚著椅背，長松松弓起，單手拿著手機，正在回復消息。

　葉然抱著臟服走到臺，經過沈時的時候無意一瞥，看見了微信頁面一長列的小紅點。

　……真歡迎啊。

　他在心里咋舌。

　放好臟服，他輕手輕腳地從臺出來，抬起頭，便對上沈時朝他看來的眼睛。

　那雙眼睛黑而狹長，眼皮褶皺很深，眼尾略彎，半垂不垂時有幾分倦意，淡淡來時，明明神不變，卻也顯得多又深邃。

　難怪論壇上都說沈時這雙眼看誰都深。

　寂靜中，沈時先開了口，問他：“洗完了？”

　“洗完了，”葉然回過神，以為他等著急了，“昨晚沒燒熱水，我才多待了會兒。”

　“嗯。”

　沈時起，進了浴室。

　葉然爬上床，上床時不免發出些聲音，隔壁床的小胖迷迷糊糊掏出手機，自言自語：“周、周二……沒、沒課。”

　說完這句話，他又睡了過去。

　葉然被逗得笑了笑。

　臨睡前，他特意定了個震鬧鐘。

　沈時昨晚一直在醫院照顧他，中午不一定能醒的過來，等他睡醒了就去買飯，給沈時買全校最難買、最搶手的鴨飯。

　開學快兩個月，葉然只吃到過五次，學校表白墻有學長學姐發言慨：沒有一只鴨子能活著離開京大。

　足以證明鴨飯有多麼味。

　想到質鮮有嚼勁的鴨飯，葉然不由吞了口口水。

　至于他……還得繼續喝白粥。

　生病真可怕。

　他心痛的合上眼。

　*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鬧鐘震響的時候葉然還有些暈，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他才慢慢爬下床。

　寢室里沒有聲音。

　小胖在半個小時前給他發了短信：【我和樹哥去學生會面試了，中午不用留門。】

　京大學生會和社團都在十月下旬招新。

　這幾天學校小廣場、大廣場擺滿了桌椅，學長學姐們熱的發放宣傳單，親切溫和的招呼每一個路過的新生。

　小胖和樹哥都是際達人，軍訓時就和校學生會的學姐聯系上了，校學生會一說招新，兩人立刻就開始準備。

　葉然走進食堂，涼氣撲面而來。

　盡管才中午十點半，但食堂也坐滿了人，有吃飯的、學習的，也有和對象聊天的。

　鴨飯窗口已經排起了長隊，他刷卡拿票，默默排到隊伍最后。

　隊伍前進到一半，手機忽然響了響。

　葉然掏出手機，發現是發小的來信。

　發小：[然然，醒了嗎？]

　葉然：[醒了，你還沒睡嗎？現在倫敦應該是凌晨吧？]

　發小：[睡不著，跟室友出來喝酒，他還了幾個男人，沒一個帥的，還不好好穿服，麥艾斯麥艾斯！]

　葉然失笑。

　[別玩太晚，早點回去休息。]

　發小：[已經準備走了，我這個室友真的好奇葩，在我跟他說完我是gay以后一直要給我介紹對象，拜托，真的不需要OK！我又不是找不到男人，是不想找啊喂！]

　葉然：[那就拒絕他。]

　發小：[沒辦法，他聽不懂人話，還要在這待四年，一個專業的，我也不好跟他鬧得太僵……不說他了，你呢，你那個大帥室友人怎麼樣？]

　關于沈時作為室友怎麼樣，再沒有人比葉然還有發言權。

　他只是思考了幾秒，對面發小便啪嗒啪嗒發來一長串消息：[現在還有沒有陌生人不進錯你們寢室？我跟你說，他們肯定不是進錯了，就是故意的！]

　[現在的大學生都是這樣的素質嗎？我不理解前十幾年他們接的都是什麼教育，道德在哪里！底線在哪里！照片在哪里！微信在哪里！]

　葉然：“……？”

　發小總結陳詞：[——快給我康康你那個室友有多帥！]

　葉然：“…………”

　發小人在海外，心系祖國。

　在葉然學第一天，就不知從哪聽說京大有個大帥學，還把消息發給了葉然。

　所以在葉然得知新室友和大帥一個名字時，第一反應不是好奇，而是張，生怕發小聞著味游回國。

　不過接下來接連發生的事沖散了這憂慮，拍、‘誤闖’宿舍、套近乎、要微信……每一件事都讓人大跌眼鏡。

　葉然：[我沒有他的照片。]

　每天對著那樣一張臉，沈時還跟他睡對床，看的時間長了，他都快產生抗了。

　對此，發小十分不贊同：[NO！我能看帥哥一輩子！]

　葉然再次失笑。

　發小：[你室友在你邊嗎？先拍一張給我看看，保證看完就刪，絕不外傳。]

　……拍照？

　葉然回道：[他不在我邊，一會兒我去論壇找找他的照片，給你發過去。]

　[好哦！]發小wink：[死你了寶貝麼麼麼麼！]

　聊天告一段落，發小要回家了。

　葉然無奈的合上手機，等餐的過程中，他不經意想起一件往事。

　軍訓期間沈時被選為標兵，中午午休經常要去加練，有一次中午他在寢室吃完飯，心大意的小胖忘關了門，門口不時經過一些男生，嘻嘻哈哈的，手里還拿著手機拍。

　里說的話也很不干凈，“就這……哪帥了？現在生都什麼眼……”

　他與沈時背對背相坐，耳邊清晰的聽見了閃燈聲。

　余里沈時已經起了，垂在側的五指松松虛握著，不知名的第六告訴他，接下來的事會很難收場。

　葉然溫溫吞吞、懶懶散散的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做出那麼沖的舉，他率先掠過沈時，一把拍上了門。

　“哐當！”一聲。

　關完門后他大腦空白，張的吞著口水，愣了好一會兒，才對靜靜看著他的沈時說：“……”

　說了句什麼，葉然現在已經忘了，但那天晚上他把這件事和發小說完，發小笑了他三天。

　“哈哈哈，你尷尬什麼啊？”

　葉然又尷尬又窒息，埋在被子里解釋：“我也不知道，就是覺那會兒要是不關門，事會不好收場，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話雖這麼說，但自那以后一個多月，只要沈時在寢室，葉然都會默默去關門。

　已然為了211寢室門的代言人。

　小胖和樹哥聞弦歌知雅意，好幾次要把鑰匙上給他，看他的眼神都是尊敬。

　葉然：“……”

　救命。

　真不是這個意思。

　……

　“嘿，同學，你要的什麼飯啊？”買飯窗口的大媽高聲喊他。

　葉然從滅頂的尷尬中回過神，耳邊是食堂嘈雜吵鬧的人聲。

　他收起手機，要了份鴨飯，又去一樓賣粥的窗口買了杯粥和一點素菜。

　回到宿舍，屋里依舊一片昏暗。

　葉然輕手輕腳地開了臺燈，把燈調到最低，猶豫幾秒，還是站在沈時床下喊他：“沈時？”

　拉的床簾沒有反應。

　他稍稍抬高聲音，又喊了一遍：“……沈時？”

　下一瞬，閉的大門忽然被推開。

　線涌。

　門外是一前一后進來的小胖和樹哥，兩人手里拎著飯，里絮絮叨叨：“這不就是在涮我們嗎？上說著讓我們進學生會，實際上就是讓咱倆去撐場子……”

　“欸？葉然，”小胖瞥見他，打了聲招呼：“你站沈時床下干嘛，沈時不是早就走了嗎？”

　樹哥已經去開了窗簾，藍窗簾向兩邊，室頓時變得明亮。

　窗外日頭正盛，晃眼。

　宿舍外的小路上是麻麻的放學人群，走廊里飄來飯菜的芬芳，葉然遲鈍的站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哦，”他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出去了嗎？”

　“對，九點就走了，好像是定了個鬧鈴……？”

　樹哥接話：“對，震的，你沒聽見正常。我問他干嘛去，他說要去學生會，校學生會好像天天給他打電話，催著他加。”

　“靠！！”小胖聞言出奇的憤怒了，“為什麼我們倆就是沒人要，沈時就是搶手貨，這不公平！”

　“你覺得呢，”樹哥幽幽看他：“我要是有沈時那張臉，我還跟你混？”

　“你說什麼，這黑鍋我可不背，你長得丑不能怨我！”小胖道。

　樹哥：“？你說誰丑？”

　兩人一吵起來就沒完沒了，葉然頭疼，了溫熱的鴨飯，出聲打斷他們。

　“你們吃飯了嗎？”

　“正準備吃，怎麼了？”樹哥空回答他。

　他笑著晃晃手里的飯，“我這兩天胃不好，吃不了葷的，你們誰吃？”

　短暫的寂靜過后。

　小胖：“我！”

　樹哥：“我！”

　葉然把飯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做選擇，他則打開白粥粥盒，對一碗清湯寡水嘆了口氣。

　后，是激烈的爭吵；

　前，是寡淡的飯菜。

　生病好可怕。

　葉然舀了勺粥，心有戚戚。

　再也不要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