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發生的一切，程靈卻是不知道的。

　不過雖然不知道大將軍慕容泓會有些什麼反應，但程靈卻也還是提早做好了心理準備：明日的朝堂，或許風暴將生！

　程靈是五品書郎，堪堪可以位列朝堂。如果明日是當值，甚至還有可能站到丹陛的側方，記錄當日朝堂諸事。

　翌日，天尚未大亮，眾臣有序宮。

　書署職權特殊，就設立在皇宮外城的十二公房，距離開展大朝會的永正殿不遠。

　甚至在永正殿，書署也有值房。不過這個值房相對要小一些，一般只有當值的員才能去暫留辦公。

　這一天剛好不是程靈當值，早朝開始了，程靈就站在朝臣隊伍的最末尾，默默地當一個小明。

　當然，只有自己覺得自己是個小明，事實上，就憑直接被皇帝簡拔的履歷，在旁人眼里就不可能明。

　這倒還罷了，最重要的是，昨夜行事被翁賢等同僚看在眼里，直至今早，翁賢等人的心都還未能平靜呢。

　翁賢也站在隊伍末端，剛剛好比程靈早一個位。早朝開始前，他就渾不自在，總想回頭去尋程靈說話。

　只是永正殿，畢竟場合不便，翁賢才強忍住了沒有吭聲。

　即便如此，他也連續回頭看了程靈好幾回，看得程靈微微側頭，挑眉看他。

　翁賢回以一笑，心跳過速。

　好在早朝很快就正式開始了，皇帝就坐，眾臣朝拜。

　三遍儀式過后，就是大朝會議事。

　這種議事其實很大一部分是個形式主義，畢竟大會說小事，小會說大事嘛。

　真正重要的決策往往都在皇帝與三公等重臣的小朝會上做出，大朝會就是走個過場。而一般重要的決策，又有三司擬定理，十二公房各有職權，也用不著放到大朝會上來說。

　當然，這不是說大朝會就不重要了。

　畢竟在有的時候，形式不可或缺。還有某些時候，大朝會是個絕佳的彈劾場。

　大朝會的前半段，各部要事簡報一遍，皇帝與眾臣對答了幾。文與武們又就南征問題，例行吵幾，最后得個平手——

　皇帝又做了回和事老，抬一抬這邊，一那邊，權重平衡玩的賊熘。

　這種不偏不倚的態度也令眾臣很難準帝王脈絡：陛下這心里頭，究竟是想打，還是不想打呢？

　要不怎麼說圣心難測？皇帝就是不給個準話，只看著底下人見天兒地掐。

　眼看著掐來掐去也掐不出個結果，眾人偃旗息鼓。

　就在這個時候，忠義伯馮勘忽然出列，道：“陛下，臣要參勇毅侯，蓄養豪奴，縱子行兇，治家無方，其罪當貶！”

　這一參，直接就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蓋因忠義伯馮勘原先本是大將軍派系！

　馮勘反水？自己人參自己人？主戰派這是要窩里斗？

　文們興了，一道道眼神在朝堂上飛速流著。

　昨夜之事原本其實并非，畢竟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呢，大將軍之子刺傷了忠義伯之子，這種大新聞又怎麼可能不流傳出去？

　只是大家原本以為，忠義伯或許是會咬牙吃下這個悶虧。畢竟是自己人啊……這個事兒，馮達只要不死，就沒必要鬧得太僵不是嗎？

　忠義伯肯放過這一茬，回頭大將軍還能不割舍利益回報于他？

　然而理論上雖是這樣沒錯，可實際上忠義伯卻居然不按牌理出牌！

　他自己彈劾了慕容泓還不止，接著，史臺的王真也出列了。

　彈劾臣子，風聞奏事，這本來就是使的權責。馮勘只彈劾說勇毅侯蓄養豪奴，縱子行兇，王真卻不止是彈劾這個。

　他拿出奏本，洋洋灑灑給慕容泓列了十大罪。

　什麼奢靡無度，帷不休；

　什麼驕橫霸道，欺百姓；

　什麼以公為私，親衛數目遠超規制……

　……

　什麼與民爭利之類的都還算是輕的，前面許多罪狀也都沒有什麼實證，最嚴重的一條，說的也還是縱子行兇。

　王真康慨激昂道：“陛下，馮達為忠義伯世子，有爵在，慕容書劍尚且如此大膽，說刺就刺，刺完之后立即有高手帶他揚長而去。這等底氣，這等霸道，不是大將軍言傳教，又怎麼可能備？”

　“慕容書劍今日敢刺伯府世子，明日就敢刺公侯之子，后日是不是連王子皇孫都敢一并刺之？”

　“陛下，此等歪風邪氣，不可助長啊！大將軍倚仗軍威，慕容書劍倚仗家世，在京師也敢橫行無忌，如此行徑，置國朝律法于何地，置陛下威嚴于何地？”

　“軍中有勐虎，倘若于柙，則國朝危矣！”

　說罷，王真伏跪于地，渾抖，顯然緒上涌，難以自抑。

　這是真格的啊！

　太激烈了，簡直不講武德！

　程靈站在隊列的后方也是一驚，早先是做了心理準備，覺得今天是有大浪，但沒能想到的是，這浪才剛起，居然就能被掀得這麼高。

　這個王真，又是誰的急先鋒？

　程靈默默站著，目微。絕佳的目力使只是輕輕掃了一眼，就看清楚了忠義伯臉上的震驚。

　王真彈劾慕容泓，難道不是忠義伯授意？

　還是說，這“震驚”，其實是忠義伯在做戲？

　水太深了，程靈一時竟無法分辨。

　慕容泓面鐵青，他不是王真這等文臣使，沒有王真這樣滔滔不絕的口才，被人如此起高調地指著鼻子罵，慕容泓氣憤之余，兇狠的目卻是直接落到了忠義伯上。

　王真彈劾完了，魏皇面沉重，問慕容泓：“王卿所列罪責，大將軍可有話說？”

　慕容泓眼眶通紅，出列高聲道：“陛下，臣有話說，臣冤枉，臣也要彈劾！”

　魏皇問：“你要彈劾誰？”

　“臣彈劾忠義伯馮勘！馮勘教子無方，治家不嚴，其子馮達多次侮辱我兒書劍。臣之子慕容書劍自小弱多病，絕無專橫跋扈之行，若非馮達欺辱在先，我兒絕不可能起反擊！”

　慕容泓的回答，只能說，他果然比王真笨許多。

　魏皇便在這時，忽然有了神來一問：“因為慕容書劍弱，所以你就給他配備了高手為護衛？”

　高手護衛……

　站在末尾默默旁聽的程靈就：……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