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慕容泓啞然了片刻，目倏然向后落。

　魏皇問他是不是給慕容書劍配備了高手，這一點，確實是沒有。

　或者說，一般的，普通的，修出了三分氣的部曲護衛，慕容泓確實分配了幾個給慕容書劍。

　但是像昨夜事件中那般，能夠輕飛躍，哪怕左右帶人，都能一縱十丈遠的高手，慕容泓別說是手下沒有——

　就是他自己，也很難說備那等輕功。

　慕容泓能夠當上大將軍，一是本有家族基礎，二是軍事才能卓越，三來他有著頂級的軍陣殺伐武功。

　也就是說，他的功夫更偏向于功，是大開大合的馬上功夫，在輕功方面，慕容泓卻并不突出。

　他自己都沒有頂級的輕功，就更不必說屬下了。

　慕容泓心中諸般念頭閃過，目卻越過了長長的隊伍，落在后方程靈上。

　程靈十分干脆，手持象牙笏，便垂首出列。昨夜之事瞞不過魏皇，與其等著被人供出來，不如自己主招了。

　“啟稟陛下，昨夜之事，微臣適逢當場。出手相救慕容書劍之人，正是小臣。”

　一語激起細浪，小小五品，竟也敢在大朝會上主出列！

　魏皇見是程靈，驚訝中卻出寬容：“程卿，是你？”

　程靈只是五品，魏皇卻開口稱呼程靈為“程卿”，有些重臣，若是不得皇帝喜歡，皇帝都未必會稱一聲“卿”！

　不愧是被皇帝親自擢拔的員，簡在帝心，可見一斑。

　小小五品又如何？這一刻，朝堂諸公可算是見識到了，何謂帝王寵臣。

　只見程靈不慌不忙道：“回稟陛下，臣昨夜見得馮世子傷以后怒意然，怕雙方沖突升級，馮世子再傷人傷己，因此冒昧出手，帶走了慕容公子。”

　說著，就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將昨天夜里發生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遣詞造句上，程靈盡量做到了不偏不倚，不帶個人緒。這種做法，就讓人很難指摘。

　但又不得不說，語言這個東西就是非常微妙的。即便是聽起來非常客觀公正的敘述，有的時候也很容易夾帶私貨。

　更何況，馮達這個人，本來就有那麼點……變、態。

　隨著程靈的敘述，昨夜之事在朝堂上便宛若帶著畫面般重現了。

　三言兩語勾勒出了馮達的扭曲與瘋狂，慕容書劍的忍與反擊，以及在最后的要關頭，程靈出手：不著痕跡地解釋了，真不是在偏向誰，帶走慕容書劍，也是在救馮達呢。

　解釋完這一波，程靈還問馮勘：“請問伯爺，馮世子如今況如何？當時急，下為他點止，這沒有妨礙到馮世子的吧？”

　馮勘的目憤怒忍，角微微，簡直恨不能當場大罵出聲：豎子，其心可誅！

　雖然沒有開口罵，但馮勘還是忍不住冷聲道：“程書此言何意？莫非竟還要本激你救小兒一命不？”

　程靈謙遜道：“救命之恩不敢當，下只是不忍心見到馮世子傷勢加重，因此才不得不出手。”

　馮勘怒指程靈：“你！”

　“夠了！”魏皇一拍座扶手，終于怒氣上臉。

　“你們……”他手指向下方眾臣，“你們好得很，一個個的，當真都是朕的好卿啊！”

　“伯府世子，公卿之后，還有朕的朝臣員……你們倒是說說，為一個子打起來，而后上朝彈劾，互相攻殲，如此荒唐……你們真是，斯文掃地，統全無！”

　像個什麼樣子？啊？像個什麼樣子？

　魏皇指著慕容泓，又指了指馮勘，言語之中的未盡之意卻是撲面而來。

　匹夫一怒，濺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眼下雖然遠未到伏尸百萬的程度，但魏皇的突然發怒還是讓馮勘與慕容泓都心下一。

　慕容泓勉強頂住力，當堂屈道：“陛下，當時之事便如程書所言，我兒實在是被得狠了，才忍無可忍出手反擊。馮達狂狷悖逆，連侯爵之子他都敢如此欺，他仗的是誰的勢？”

　“你放屁！”馮勘當堂了口，“慕容書劍刺殺我兒，才是當真狂狷悖逆！”

　“……”

　得了，話題又回到了最初。

　一個勇毅侯大將軍，另一個忠義伯也是軍中大將，兩個人本來相甚篤，結果卻在這朝堂上相互彈劾，大罵出口，毫無勛貴形象。

　朝堂了菜市場，雖然說，平常文和武吵架，有時候吵得激烈了，也有將朝堂化為菜市場的跡象，但同一派系員吵這樣的，卻是破天荒頭一遭。

　當然，大家也能理解。畢竟既關乎兒子又關乎臉面，這事兒確實讓不得。

　程靈在末尾默默地看了個熱鬧，心里卻是默數著：一、二、三……

　當數到十的時候，終于，忽聽“砰”一聲。

　什麼？

　原來竟是魏皇抬手抓起了旁邊大總管手上捧著的一本奏章，哐就給扔到了地上。

　先前天子發怒你或許還能看是假怒，眼下卻是真怒了。

　慕容泓和馮勘同時住了口，兩人互相怒視一眼，又連忙一同跪下。這回慕容泓搶了個先，語速更快些，忙忙聲道：“陛下，臣有罪！”

　馮勘跟著，在后腳高呼：“陛下，臣知罪！”

　魏皇怒道：“好一個有罪，好一個知罪！你們要是當真知罪，朕今日便不必發怒了！行了，一個兩個，旁的不說，只治家不嚴這一條，就誰也逃不！”

　“勇毅侯，慕容書劍刺傷忠義伯子，不論有何由，畢竟事實俱在。子不教父之過，便罰你俸祿半年，責令你居家反省一月，好生閉門教導子嗣。”

　“忠義伯，馮達為世子，卻不學無，整日流連青樓，你為其父，亦失教導之責。朕便也罰你俸祿半年，你也居家反省一月，好好照顧世子，莫大好男兒，荒廢了神！”

　“你二人，可是服氣？”

　各打五十大板，一場鬧劇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