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的事，有的時候你將它看一場鬧劇，它就當真只是一場鬧劇。

　但有些時候，你若是用心去細思量，又能發現，所有的鬧劇其實背后都有由。

　這一天，朝堂上的彈劾被魏皇草草終結了，最終慕容泓與馮達都沒能討到好。

　末尾，魏皇還慕容泓點足銀錢與藥材，向馮家做出賠償。

　甭管慕容書劍刺傷馮達是不是有什麼前因，總之他傷人了這就是事實。

　這個事兒也就是攤在勛貴之家，又有皇帝做裁判，大家于是“有志一同”地忽略了律法。否則真要上公堂的話，慕容書劍保管要被定罪。

　要不怎麼又說……這朝堂看似是天下最講規矩的地方，實際上又是最不講規矩的地方呢？

　不講規矩的另一個后果就是，馮勘與慕容泓這對昔日的盟友之間，明顯生了間隙。

　下朝時，慕容泓看向馮勘的眼神帶著冷意，馮勘則對慕容泓怒哼出聲，隨即扭頭便走。

　但你以為這就完了嗎？

　不，這其實只是一個開始。

　程靈在書署，接到的都是國朝第一手資料，就發現，從這一天起，慕容泓與馮勘之間的矛盾與斗爭開始變多了。

　當然，這種斗爭主要是現在兩方的部下之間。

　慕容泓主管京營飛羽軍，馮勘則在京城四大營之一的虎豹騎任職。

　雙反看似各轄一軍，但實際上，馮勘在一定程度上又到慕容泓節制。因為慕容泓為大將軍，在軍職上只比大司馬低一層。

　大司馬名義上主管天下兵馬，近些年魏皇為了分薄大司馬的權利，又提拔慕容泓為大將軍。大將軍漸漸接手大司馬職權下的諸多實務，與大司馬形對峙。

　從這一點來說，慕容泓實際上是魏皇心腹。不是心腹，這等重要的位置，魏皇不可能給他。

　至于馮勘，他是虎豹騎首領，授武威將軍，職位低于慕容泓。

　虎豹騎的營防事務在許多方面都要被慕容泓管制，但是另一方面，飛羽軍中有許多中低層將領，卻又是馮勘手下的人在擔任。

　這做叉任職，是魏國為了防止將領擁兵自重的一大手段。

　如今，馮勘與慕容泓之間的斗爭就在這中低層之間展開了。

　今日我擼掉了你名下幾個將領，明日你又制了我名下幾個將領，總之就是你來我往，不傷筋骨，卻也火氣漸生。

　這些向自然也瞞不過魏皇，一次小朝會上，魏皇與三公等重臣又討論上了南征之事，程靈值，站在一旁做會議記錄。

　魏皇忽然就提起了馮勘與慕容泓爭斗不和之事，然后將兩人給齊齊罵了一頓。

　罵完了，魏皇嘆息著，也不理會諸位重臣了，卻忽然問程靈道：“程卿，南方局勢日益復雜，朕有心出兵，可是朕的將領們之間卻反而生了齟齬，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程靈本來是覺得，打仗嘛，當然要上下一心，左右同力，才有可能圓滿順暢地運作一場戰爭，達以戰止戈的目的。

　所以當魏皇問話的時，還真是開腦筋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該怎麼辦。

　結果，腦筋一，程靈忽然就察覺出問題了。

　不對呀，魏皇要真覺得慕容泓和馮勘之間鬧矛盾是個大問題，之前在朝堂上他們互相彈劾的時候，魏皇就不會用和稀泥的方式，敷衍理了。

　所以，實際上……實際上只怕是，魏皇比誰都更希他們之間鬧矛盾吧！

　文武百為了南征吵了無數場，魏皇卻一直不明顯表態，這真的只是因為國力不足，所以魏皇才左右為難，無法下定決心嗎？

　不，就在這一刻，程靈福至心靈，終于看懂了！

　元封二十年，魏皇已年過五十，他再也沒有駕親征的能力了，也不能再像當年驅逐五胡那般，親自上馬，威懾四方。

　魏皇要惜，因此他絕不再需要一個上下一心的軍事系統！

　如果所有的杰出將領之間都和和睦睦，那還有皇帝什麼事兒？

　慕容書劍與馮達之間的鬧劇雖是偶然而起，但只怕正中魏皇下懷呢。他等的時機，要到了！

　程靈心中念，便與魏皇對答道：“陛下若要出兵，必然不能只出一路。勇毅侯與忠義伯之間既然有所不和，陛下何不令二位將軍各領一路軍，從東西兩方分別出，看看哪位將軍先攻齊都？”

　這個提議頓時令魏皇哈哈一笑，他問邊的常虹道：“大伴兒，這小子是勇毅侯與忠義伯兩個較勁兒爭功呢！你看如何？”

　程靈心里吐槽：什麼做我讓他們較勁兒爭功？這難道不是你的意思？不是你自己想這麼干，卻偏要借我的口說出來？

　可是皇帝的書是做什麼用的？某些時候可不正是要做帝王舌麼？

　識趣兒，你就是帝王寵臣，要是不識趣，那分分鐘有的是人替代你上位。

　常虹躬笑道：“不論勇毅侯，還是忠義伯，二位都是國之棟梁，是國朝大將。他們二位若是能左右出兵，勇爭先，則齊國不日可平，南北大業，一統在即！”

　魏皇哈哈笑起來道：“常大伴啊，要論說聽話，還得是你！”

　到這一步，南征的調子基本上就定下來了。

　文武百吵到這一步，也算是明白了，陛下心里就想著南征，本沒打算放棄這個時機。

　當然，大家也沒白吵。

　吵了這麼久，南征時各方面該怎麼出力，如果有了戰果，利益又該怎麼分配，后方又要怎麼運作……各種問題，也早在先前的一日日爭吵中漸漸有了定論。

　現如今陛下終于將自己的傾向表現明顯，那麼南征就可以真正準備起來了！

　而這一天的小朝會下朝后，魏皇卻又將程靈留了下來。

　除了程靈，同時留下的還有侍中崔凱，散騎常侍王文，尚書令寧劍雄，丞相何翰，以及太子蕭蠻！

　是的，自從回宮以后，不論大朝會還是小朝會，蕭蠻其實都開始參與了起來。

　只是參與歸參與，蕭蠻往往卻并不發表意見，因此他的存在就顯得略微有些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