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日近午天，文淵和紫緣并肩坐于溪邊，水聲潺潺而過。但聽紫緣道：“我暫住在南秦知縣那里的事，想來慕容姑娘已告訴你了。”

文淵道：“是，這我知道。”紫緣道：“我和那三位寨主在南住了幾天，那王山便來了。”便將前事一一道出。

　　王振曾命王山至四方選覓貌子，獻給皇帝，一來可讓他倚此邀功，二來是以系住皇帝，自己更易于掌攬大權。后來王山尋得一名

人，進獻之后，封為慧妃，王山亦加階。王山得了甜頭，幾次重施故計，又找到了幾名，如法炮制。這回再次出行挑選子，沿途

作威作福，只是尚未探到佳人。

　　來到南方，聽得人人聲傳紫緣離開水燕樓的事。也算他見識淺薄，召人前來一問，才知道有這么一位天香絕。這時紫緣已和文淵等人走

了三四天，王山忙命人向水燕樓探清了紫緣的底，便往故鄉襄趕去。

　　行至途中，正遇上一群狀甚狼狽的僧眾，即是見嗔、見憎的手下。群僧本是皇陵派中人，見了朝廷員，當即上前相見。王山從其口中得知趙平波得紫緣之事，又聞文淵等人懷絕技，不有些擔心，當下提調了兩名僧人前去襄，以便認出文淵、華瑄、小慕容等三人，好做

準備。也是這兩僧命不該絕，其余眾僧在之后幾天便遇上慕容修，問起的事是相差不多，卻慘遭滅口于劍下。

　　王山領眾追到襄時，紫緣已往南去了。王山在城中遍尋不著紫緣，仍是不肯死心，打聽得紫緣前往南，便匆匆追去。來到南，便

以奉旨巡行名義，在館驛之中住下，又得知文淵等均不在南，不大喜，心道：“既然沒有這些帶功夫的人，人要到手，救簡單多了。”

　　王山聽過朱婆子等人述說，知道若要強將紫緣拉走，紫緣定然不從，只有以計騙。當下命人有意無意地口風，放謠言道：“你聽說

沒有？前些日子，靖威王府的武士們在開封那兒設下了埋伏，逮到了一個十分厲害的人，做文淵的。”“是在杭州贖了紫緣姑娘出來的那

個文淵么？此事當真？”“怎么不真！

　　我親眼見到，一個道士這么一劍劈下去，那文淵膛便劃了一道口子，站也站不起來，被捉了過去。“

　　這些傳言繪聲繪影，秦滸和紫緣聽聞，都是大驚失。秦滸向那幾人追問這事時，王山正走過來，假意道：“秦知縣，什么事這么張？”秦滸心直口快，說出紫緣和文淵的一番遭遇。王山聽后，便道：“這么說來，這文淵必定是被趙世子捉去，以圖報復。”

　　秦滸如何不急，忙道：“王大人可有方法相救？”王山裝作為難模樣，說道：“若是我爹爹肯向靖威王說說好話，要救這人其實不難。不

過咱們和他非親非故，沒個事由。這樣罷，本帶那紫緣一齊上京城去，讓向我爹爹求，我爹爹才有個理由去斡旋一下。”

　　秦滸大喜，再三謝過，忙去轉告紫緣。紫緣雖然擔心文淵安危，卻仍疑心謠言真偽，向那自稱瞧見文淵被擒之人查問。那幾人中的兩人，

其實便是王山所帶來的兩名僧人，戴了假發，裝作一般漢子模樣。眾僧伏擊那日，只和紫緣稍加照面，僧人眾多，紫緣自然不記得他們面貌。

兩僧說起文淵相貌形象，無不吻合，不由得紫緣不信。

　　然而王振父子聲名狼藉，紫緣豈有不知之理，要相信王山，卻更加不能夠。

　　可是文淵不能不救，一時束手無策。秦滸便道：“紫緣姑娘，且不論那王山用心為何，文公子總是要救的。若是不去京城，豈能對文公子

有助？”紫緣思及文淵，心下紊之極，暗想：“也罷，倘若終于救不出文公子，那是因我而害了他，一死相報便了。”當下便要隨王山前去

京城。

　　此時萬虎傷已愈可了七八，外傷也復原不，丁澤已醒，和郭得貴一般，都是被康綺月消磨了大半力，修養幾天，已無大礙。

萬虎念文淵、紫緣信任之恩，決意和兩個義弟一同前去京城，一來保護紫緣，二來也出力相救文淵。紫緣雖覺郭得貴品行不佳，但有萬虎

同行，料來不會有事，便也答允。小楓卻在此時生起病來，便留在南。

　　多了萬虎三人，頗出王山意料之外，心道：“這三個家伙不知又是什么東西，得想法子解決了才是，免得壞事。”只是想歸想，卻沒個

策略。

　　不巧眾人前往京城路上，途經趙縣，離白虎寨不遠，竟有一批皇陵派弟子在附近搜查，正是參與剿滅白虎寨的其中一隊。萬虎等三人與

之相見，正是冤家路窄，大戰起來，終與紫緣等分散兩路。

　　紫緣冰雪聰明，眼見王山對萬虎等人失散頗有喜意，不起了戒心，便想趁夜，自行前去京城。然而王山手下眾多，紫緣一個纖弱

子，實是無從逃。待到了王振府中，這才知道王山要將自己獻宮中，猛然醒悟，先是一陣大喜：“既然這是個圈套，那么文公子想必安

然無恙，并沒有被靖威王府的人捉到。”

　　隨即又是憂嘆：“現下我卻到了京城來，該怎么離開這里？”

　　在重重侍衛看守之下，一時無計可施，但也絕不肯就此順從，一心反抗。

　　王山命人帶出來，紫緣本是不愿，待見來人竟有文淵在，滿腔愁思登時盡數化為歡喜。

　　紫緣將來龍去脈說了一次，至于王山如何探得文淵等人樣貌的經過，并不知曉，自然沒能說到這些。

　　文淵聽著紫緣述說，心也隨之震不定，心道：“紫緣姑娘對我如此掛懷，我竟懵然不知！倘若我沒能先到京城來，紫緣姑娘豈非就此

陷于九重深宮？追究底，實在是我當日太過急躁所招致，其過若此，如何能恕？”

　　想到此，更是愧疚難當，低聲道：“紫緣姑娘，在下行事不當，害姑娘遭了這等驚擾，我……我真不知如何道歉才是。”

　　紫緣雙頰紅，聲道：“文公子，你別老是怪罪自己啦，我沒有這樣想過的。算起來，還是我自己太糊涂了，竟然就這樣被騙……唉，

當時我聽到你被捉走，真的是急死了，好像……都不會想事了……”

　　這幾句話說到后來，語音極輕，直如喃喃自語，似是漫不經意，卻滿是繾綣依之意，文淵聽來，心中忽起，不自覺握住了紫緣雙手

.

　　紫緣軀一，手掌著文淵掌心的溫熱，仰起頭來，原先明亮的眼眸似乎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水云，和迷濛，臉上微染赧紅，仿佛不

敢正視文淵。

　　兩人相對凝，一時之間，四下唯聞溪流泠泠之聲。紫緣一顆心怦怦直跳，低聲道：“那，文……文公子，你又怎么會到京城來？”文淵

愣了一愣，像是突然驚醒一般，臉上一紅，輕輕放開紫緣的手，說道：“我是來找任兄的。”便把如何與藍靈玉相識、知曉巾幗莊之危、尋找

向揚和任劍清諸事一一說了。

　　紫緣聽罷，說道：“這么說來，你該趕回城里去找任大俠才是。可是……”

　　文淵點了點頭，道：“現在城里只怕鬧得厲害，王山定然會派人四下搜尋我們下落，只怕我們兩人都不能進城了。”紫緣低眉沉思，說道

：“倘若巾幗莊這事當真十分要，任大俠應該不會全無耳聞，也許此刻他正在往巾幗莊的路上，甚至已經到了巾幗莊，也未可知。”

　　文淵道：“若然如此，那是最好不過了。”提及任劍清，文淵登時想到文武七弦琴，問道：“對了，紫緣姑娘，你是怎么彈起文武七弦琴

的？”紫緣微笑道：“彈琴就是這么彈法，有什么可說的？”文淵道：“不，這張琴是我師門的重寶，有別于一般古琴，若非武學高手，以

力奏琴，應當是發不出聲響的，是一樣修練功的法門。”

　　紫緣聽得好奇，道：“這么說來，我能彈這張琴，倒算是反常了。”文淵想了一想，道：“嗯，當時我本來打不過那衛高辛，你一彈琴，我使出來的劍法都跟曲調摻雜變化了，連我自己也料想不到……”接著沉半晌，將琴給紫緣，道：“紫緣姑娘，請你再彈一次，我想學學

這手法。”

　　紫緣端坐琴，笑道：“文公子當真好學，你彈琴比我好上百倍，只怕學來也是無用呢。”文淵笑道：“此乃”不教不學，悶然不見己缺

“，姑娘樂理妙，在下佩無已，如何能不求教？”紫緣不微笑，道：“文公子既然如此學而不厭，小子只好也來誨人不倦一下。”纖

指輕巧，琴聲錚錚而鳴，乃是一首“風行”。

　　文淵靜靜觀察紫緣手下指法，傾聽琴音，忽然子挪，兩手輕輕按在紫緣手背上。紫緣臉上一熱，隨即了然：“文公子是要知道我下手

的輕重緩急。”文淵通樂律，手掌隨著紫緣彈奏而波，毫不妨礙到紫緣。紫緣想起兩人見面之日，結緣閣之中，便曾這樣按著文淵雙

手，彈著“漢宮秋月”的曲子，此時景正好相反過來，忽覺心底涌起一陣害，琴曲中不自覺地大顯纏綿之意。

　　文淵卻專心凝思琴意與武學相應之，將紫緣至之手法與自己的手法互相印證，忽然雙手旁移，落在琴弦之上，力激發，四只手竟一

齊彈起琴來。

　　這一下奇異之極，自有琴以來，絕無兩人同奏一琴之理，無論任何人聽之，必斥之為荒誕不經。萬不料此時卻有一對男如此奏起琴來，

手法捷然不同，妙在兩雙手似乎各彈各的，絕不相干擾，卻又是同彈一曲，音調相融，渾然天。

　　若非兩人心意一致，音律造詣又是深奧得不分軒輊，絕不能夠此異象。

　　紫緣見文淵如此，雖然頗覺訝異，但合奏之下，竟全無窒礙，不驚奇萬分，當下也不停手，一般的彈下去。文淵指上力不住送出，一

注弦上，隨即被紫緣巧的指法化去鋒芒，反震之時，出乎意料地容易化解，更與自功互相激，事不及半，功卻過倍，文淵不由得暗

自稱奇，心道：“這文武七弦琴的奧妙，著實難以盡解，看來任兄也未必知曉。”

　　此時文武二用并行，琴曲中剛備至，平和浩然，意境更非任何琴曲所能營造。紫緣謹守文道手法，漸漸心神凝定，在文淵武道手法影響

之下，周舒暢和暖，如沐春風。文淵有紫緣中和弦上震力，登時領悟了武學中相生、水火并濟之理，周經脈越發活絡，流轉如意，更

不可制。

　　琴曲至終，紫緣輕輕停手，面帶微笑。文淵一撥琴弦，驀地縱而起，一聲清嘯，奇經八脈之中真氣奔騰，縱控之際，無不順心，半空中連翻兩個筋斗，雙袖一揮，當真如鯤鵬之翔，海闊天空，心中驚喜集，道：“妙之極矣！”忽聽紫緣驚：“哎呀！”

　　文淵定睛一，原來自己一時忘形，這兩下翻躍竟是到了小溪上空，眼見將要落在水里，雖不致傷，總是狼狽不堪。文淵心隨意轉，“

風行”的曲意在腦中一閃而過，真氣暢行，子輕靈似羽，霎時間融了列子神游太空、風而行的意境，下墜之勢陡然減緩，袖袍拂，

形輕輕向溪邊飄落，翩然落地，竟是他從未來能施展過的絕妙輕功夫。

　　文淵初窺琴曲和武學合而為一的妙用，心中豁然開辟了一片新天地，只覺神清氣爽，心輕松無比，一看紫緣，紫緣正微笑著凝視自己，

登時心中又是激，又是歡喜，忽然一把抱住紫緣，說道：“紫緣姑娘，真謝謝你，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紫緣被他牢牢抱在懷里，登時不可抑，一見他高興的神，不面現微笑，道：“我幫上什么忙了么？”文淵微笑道：“你可能不能

會，可是真的幫我太大的忙了，無以復加，無可形容。”紫緣低下頭去，神，低聲道：“好啦，但……你……你先放開我嘛。”

　　若在平時，文淵聽一說，定然驚覺，兩人馬上分開，心里各有各的不好意思。然而這時紫緣卻覺文淵雙臂環，并無放開之意，口中也無回答，心里一怔，抬首著文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