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皇陵派在京城中耳目眾多，生恐為其察覺，通報父親，那便萬事休矣，是以不住催馬，心中忐忑，暗暗禱告。所幸直到奔出城門，

后尚未有人追至。

　　趙婉雁心下稍安，馬行放緩，以節氣力，一路向南往趙縣而去。

　　離京數十里，小白虎仍未跟來，不知遇上了什麼麻煩，或是一時追蹤不上。

　　出城時是申時近酉，此刻天已漸漸暗了下來。趙婉雁見四野漫無人煙，不見市鎮，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又行出十余里，到了一楓林，山邊夕余暉照映下，了火紅一片，再過去，似有幾間茅舍。趙婉雁心中一喜，暗道：“好在尚有農

家，不妨前去借宿。”

　　當下縱馬前去。

　　過了楓林，臨著山道便是小村落，去約莫二十來戶人家，前頭是一片草地，一個小牧騎著頭大黃牛，趕著另一只牛，口中唱道：“

牛兒呵莽著，黃花地里倘著，你也忙，我也忙，出角來七尺長。”

　　趙婉雁正當逃家之際，見了這番悠閑景象，不心神一舒，面微笑，當下翻下鞍，牽著馬朝房舍所在緩緩走去。到了最近一間茅屋前

，只見一個農拿著竹帚，倚著門板歇息，屋前空地有只母，帶著群小啄米粒吃。那農聽到馬蹄聲，轉頭來看趙婉雁，似乎有些驚奇。

　　趙婉雁牽馬上前，向那子道了個萬福，說道：“這位姐姐，小妹路上錯過了宿頭，能否……能否在這里借宿一宵？明兒一早便走，決不

會多煩擾姐姐的。”

　　那農見飾華，氣質端麗，知道是位家小姐，不好生奇怪，道：“姑娘打哪兒來？是要到京里去嗎？”趙婉雁忙道：“不，我

……我才剛離開京城呢，是要到趙縣去。”

　　那農略見遲疑，道：“我家里雖然地方小，不過要挪出一間房來給姑娘過夜，也還不難，只是這幾天村里不太平靜，怕要驚嚇到姑娘。

”趙婉雁不解，道：“怎麼回事啊？”

　　那農說道：“前兩天夜里，村子附近來了幾個盜匪，搶了不糧食，還殺傷了幾個人，接連兩晚都來。帶頭的一個很是兇狠，村里的男

子們十幾個人合力，勉強把他趕走，但是捉他不到。”向村后山一指，道：“他們晚上出來掠奪，便逃到山里。偏偏近日山里鬧鬼，村人商

量幾次，都不敢去探一探。今晚只怕他們還要再來，姑娘若要在這兒住一晚，可得留在房里，千萬不能出來。”

　　趙婉雁聽了，又是盜匪，又是鬧鬼，心里忍不住害怕，暗自躊躇是否該留宿此地。那農見打不定主意，心道：“這姑娘滴滴的，要連夜到山南村子去過宿，反而更是危險。”當下道：“其實姑娘也不必太擔心，那批盜匪只是搶去些東西，村里壯丁們抵擋一陣便退走了，

姑娘盡管住下，躲在屋里，應當也不會有事。”趙婉雁心下忖度，也無其他法子，當下栓了馬，隨那農進屋去。

　　那農帶著趙婉雁走進一間房，笑道：“姑娘，這是我大姐的房間，去年嫁人了，一直沒人住，今晚委屈你睡這兒罷，希不會睡不慣

.”趙婉雁見房里雖不寬敞，卻頗為整潔，很是喜歡，謝道：“多謝姐姐。”

　　那農說道：“姑娘，你貴姓？”趙婉雁道：“我姓趙。”那農道：“那麼是趙姑娘。我姓楊，村里人小一點兒的喚我做楊二姐，你也

這麼我好啦。”

　　趙婉雁微微一笑，道：“好的，楊二姐。”楊二姐笑了笑，道：“趙姑娘，看你樣子，家里是富貴人家罷？怎麼一個人趕路？”趙婉雁臉

上一紅，神態忸怩，道：“這……這個……”思及向揚，心中怦然，這等繾綣之，又如何能對旁人說出口？要直承此行是離家會見人，

實是為難，只得滿臉酡紅。楊二姐見如此，似乎猜到了心里所想，笑而不語，簡單收拾了房中雜，出去準備做飯。

　　當晚趙婉雁與楊二姐一起用了餐，便回到房里，躺在炕上，心中思起伏，難以眠，暗想：“爹爹知道我跑出來，定會大發雷霆，

此時多半已經派人出來追我了。明天一早，我得立刻趕路，可不能給追上了。唉，向大哥跟爹爹水火不容，我……我該怎麼樣才好？他們若能

好好談一談……”

　　正自想著，忽見窗外起了些火，有人正在呼喊些什麼。趙婉雁心頭一驚，坐了起來，暗道：“楊二姐說的盜賊，真的來了嗎？”

　　但聽呀地一聲，楊二姐開門進來，手上握著一跟木，神凝重，道：“趙姑娘，你在這躲好，別出聲，那群盜匪來啦。”趙婉雁用力點

頭，往墻角退過去。

　　屋外火時暗時亮，搖晃不定，想是眾人舉著火把來回奔走。只聽打鬧之聲越來越近，混雜著鳴犬吠，吵一片。喧嚷聲中，忽然傳出

一聲慘，接著連續幾聲，均甚為凄慘。楊二姐臉一變，道：“今天這批盜匪好狠。”話才說完，忽聽一人道：“三大王，你看這馬。”

另一人道：“嘿，好馬！先打這家！”

　　趙婉雁心中一跳，心道：“這人聲音怎麼有些耳？”

　　只聽數人紛紛呼喝，聲音到了堂前。

　　趙婉雁原沒想到自己的馬匹會引得賊人覬覦，登時慌了，聲道：“楊二姐，他們進來了……”楊二姐也是出乎意料，定了定神，道：“

你先從窗口出去，快！”

　　話才出口，一個漢子已破門闖。楊二姐搶上前去，木著地掃去。房中未點燭火，甚是昏暗，那漢子沒留神，被這一掃得向前撲倒。

楊二姐掄起木，向他后腦重重打下，那漢子哼了一哼，癱在地上。后頭立有兩人搶進，都是手提大刀，其中一人手持火把，見楊二姐打倒一

人也不在意，舉刀便砍。楊二姐只是稍懂棒，出奇不意的擊倒一人，此時面對兩人，立時了手腳，不住后退，見趙婉雁呆呆地靠在墻角，

似乎嚇得一也不，心中大急，道：“趙姑娘，快跑啊！”趙婉雁聲道：“不行啊，你……你怎麼辦？”楊二姐還沒再多說話，手中木

被一刀砍斷，霎時臉蒼白，拋開斷，連退幾步，到了趙婉雁邊。

　　那兩個盜賊舉火一照，見到房中除了兩并無他人，頓起歹念，一人笑道：“妙啊，想不到這窮鄉僻壤，倒也有這等貨。”便要沖上前

去。另一人見了趙婉雁秀麗絕倫的容貌，驚喜之余，忽覺有些不對，道：“老弟，且慢，這妞兒我好像見過。”那盜匪笑道：“你要見過，早

給你風流快活過了，還會在這兒？”

　　便在此時，一個胖大的影走進房里，道：“阿胡，徐三，你們干什麼？”

　　那兩賊聽了，連忙回，一人陪笑道：“三大王，咱們逮到兩個小妞，三大王看看，要不要捉回去？”心中卻暗暗嘀咕，可惜快到手的

人又落到頭目手里。

　　那三大王向兩，突然面有驚，“咦”地一聲。趙婉雁一見那人，更是花容失，道：“啊呀！”這個胖頭目一臉橫，手提雙錘

，卻是白虎寨三寨主郭得貴。

　　曾經為郭得貴所擄，幸蒙向揚搭救，保得清白之，后來在向揚與白虎寨三名寨主相斗時又見此人，最近一次是自白虎負和向揚出城

之際匆匆見過，直至今日，猶未知曉何以白虎寨三寨主齊至京城，之后也沒再見著，想不到卻會在此遇到這個惡人，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

.

　　郭得貴亦是意想不到，神驚疑不定，道：“你……你怎麼在這里？向……向……那姓向的也來了？”他在向揚手下敗得極慘，見了趙婉

雁，不免杯弓蛇影，只道向揚與形影不離，說不定此刻便在左近，心中頗驚懼，只是垂涎趙婉雁的，也不肯輕易離去。

　　趙婉雁一轉念間，也知道他顧忌向揚，心中暗想：“若是向大哥在這里，那也不必怕你。怎生嚇他一嚇，把這惡煞誆走？”本來不善應變，此時心中驚惶，一時難以定心，更想不出半點應對言語，支支吾吾地道：“向大哥，他、他……”

　　郭得貴見神慌，心想：“要是那向揚在這里，早就會出來阻我劫掠，看來十之八九是不在。”當下面獰笑，道：“好啊，給你跑

了兩次，這會兒你可再也溜不掉了罷？”拋開雙錘，沖上前來抓趙婉雁。

　　楊二姐見他撲來，順手握到墻邊竹帚，往他臉上打去。虧他郭得貴多也是習武之人，迷心竅之際，竟然輕忽大意，給楊二姐一帚打中

，打了個滿臉灰塵砂土，一時睜不開眼。楊二姐趁機拉著趙婉雁的手臂，直往門沖。

　　郭得貴忙胡抹了抹臉，怒道：“臭丫頭，這麼潑！”轉追了過去。兩名手下忙拿了地上雙錘，跟將出去。

　　楊二姐和趙婉雁出了屋子，但見外頭幾名農家壯丁正跟盜賊打一通。

　　郭得貴隨即追了上來，從嘍啰手中接過銅錘，道：“小妞兒，看你跑哪里去？”

　　趙婉雁正自驚慌失措，忽見自己的馬匹已被解了韁繩，想是郭得貴正要搶馬，又進了屋來。眼見郭得貴越追越近，趙婉雁無暇多想，騎上

馬去，策馬便奔。

　　郭得貴哪肯罷休率眾沖散眾男丁，圍趕過來，停止擄掠，只是帶著手下猛追在后。但是眾賊并無坐騎，那及趙婉雁騎乘良駒之速？追趕一

陣，趙婉雁已將群賊遠遠拋在后頭。

　　趙婉雁見離村已遠，心中猶自跳得如打鼓一般，吁了口氣，心道：“要是沒及時逃出，只怕再也見不到向大哥啦。村里的男子已經集合起

來了，楊二姐應該不會有事了吧？”

　　正心忖已然離險境，忽然一陣馬嘶，坐騎緩緩倒了下來。趙婉雁驚道：“怎麼了？”仔細一看，只見一條馬上流如柱，想是混

之中不知給哪個盜賊砍中，傷著實嚴重。那馬為了逃離險地，拚命奔跑，現下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來。

　　趙婉雁撕下袖子上的布料，包扎了馬上的傷口，聲道：“馬兒，多謝你負我困，可是我得趕離開，不能照料你，只能幫你包好傷

口，當真對不起了。

　　你傷好之后，便自行回歸原野，不用再供人驅策啦。“

　　站起來，向來路，不一呆，驚道：“糟了！”原來馬一路灑來，跡斑斑，了追蹤的指標，竟是把行跡暴無。慌

不擇路，縱馬之際只想突圍，此時才發現周遭樹茂林深，竟是行到了一條山路。深宵之中，傳來幾聲啼。

　　馬已傷，須得步行，趙婉雁也無可奈何，生怕郭得貴追來，只有往前快步奔去。但質弱，又累了一天，跑了一會兒，已是氣呼

呼，兩旁林木卻越來越盛。

　　奔得兩腳發，支持不住，只得坐在一棵古松之下，倚著樹干休息，只想闔眼睡去，但仍勉力支撐。昏昏沉沉之際，忽聽一陣沙沙，是

腳踏落葉之聲。趙婉雁大驚，慌忙起，正要往前再跑，忽見火四起，郭得貴帶著數名山賊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嘿嘿而笑，道：“小郡主，

你很會跑嘛，到了這個荒山野嶺來，真是再好也沒有，哈哈，哈哈！”

　　趙婉雁驚一聲，退到樹下，聲道：“你……你……”郭得貴凝笑道：“我什麼？”一招手，兩名嘍啰搶了上去，左右拉住趙婉雁雙臂

.趙婉雁哪里反抗得了，掙扎幾下，毫無作用，急得淚水盈眶，道：“不要……不要這樣！向大哥他……他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郭

得貴，笑道：“那還得要他知道這回事才。老子把你帶回去天天玩，玩到你疲力盡，走也走不，話也說不出來，看你怎麼再見

那小子，怎麼跟他說去？”

　　趙婉雁含淚閉目，低聲道：“向大哥……”

　　此時烏云蔽月，似乎明月心有不忍，不愿目睹這無助的慘遭。

　　郭得貴走上前去，眼中盡是貪婪之意，雙手便往前雙去。

　　突然之間，山林中傳出一陣尖嘯，極其駭人，卻是夜梟之鳴。一聲梟鳴之后，又是一聲啼，接著呀呀、咕咕、嘎嘎、呱呱……所有聒噪尖銳的鳥鳴陡然紛紛響起，此起彼落，回在深山之夜，顯得既是詭異，又是可怖。

　　郭得貴嚇了一跳，手一，罵道：“怎麼這等邪門，這麼多扁畜生通通鬼起來？”話才出口，突然周遭一暗，烏云把月全然阻擋住

了，四周竟似有陣冷氣，風慘慘，群鳥鼓噪之下，令人有種骨悚然之。趙婉雁固然驚愕害怕，郭得貴和群盜也覺得心中不大舒服，不自

覺地四下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