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不聞紫緣回應，心中正自著急，忽聽穆言鼎道：“老夫這路功夫，在紫緣姑娘眼中不值一哂，決計傷不得，只不過紫緣姑娘音律雖

，卻無武功，被老夫勁震昏是在所難免，然而也不會傷了子。文淵，你不必無謂擔憂，接招罷！”只聽金鐵之聲再次震，有如干戈

鋒，雷火迸，文淵子一震，急運勁抵，轉過來。

　　甫一手便已吃了大虧，文淵不敢分神，潛運玄功，正意圖與“五音彈指”

　　雷霆萬鈞般的音調相抗，忽然轉念一想：“單運功抵抗，不過重蹈覆轍罷了。這功夫的厲害在鐵環撞的聲音，破解之道，自當在此。

”

　　穆言鼎這一路“五音彈指”之所以威力驚人，并不只在于聲響所貫注的勁，而是其韻律突兀，每一聲都有如一柄利刃，生生阻斷聞聲

者脈絡中氣運行，發揮到極致之時，能徹底擾對方心跳、手足呼吸，人一切節奏盡皆失常，唯有束手待斃的份。

　　文淵深明音韻，明了音樂旋律的奧妙，足以影響人的心、思慮、舉止，這時面臨穆言鼎的“五音彈指”，雖然創，腦海間卻已閃過應

對之道，當即急退，奔至底艙后門，一掌將門震開，竄了出去。

　　穆言鼎喝道：“哪里走？”勁一提，法快如流星箭矢，猛追至文淵后，右手五指一握一放，連串鐺鐺聲響，五道指力激彈而出。文

淵腳下一點，形飄然拔起，上了甲板，穆言鼎這五指彈了個空。文淵隨即自后門奔進上艙。想來司空霸等都還在底艙前門等候，艙中只有數

名錦子，見到文淵闖進，紛紛驚呼后退。

　　文淵不加理會，形繞轉，雙手連出，在一席酒菜前站定時，手中已取了四個青瓷茶杯，和桌上原有的三個放在一起，一列排開，又將杯

中茶水一杯杯倒在地上，接著拿起一個茶壺。

　　便在這時，只聽鏗鏗聲響，穆言鼎已追了上來，卻見文淵坐在席上，正好整以暇地持壺倒茶，倒了一杯，又倒一杯，竟對穆言鼎的來到置

之不理。

　　穆言鼎微微一愕，疑心大起，并不貿然進攻，道：“你做什麼？”文淵這時已倒完了七杯茶，放下茶壺，笑道：“穆前輩神功驚人，晚輩

需得略施布置，否則可承不起。穆前輩，請再出招罷！”

　　這時司空霸、狄九蒼等聽得異聲，都已自前門奔進，頓前后夾擊之勢，見文淵悠然坐席，都覺詫異。穆言鼎不知他杯中有何玄機，并不

急于躁進，道：“好，你便站起來，再接老夫幾招。”文淵微微一笑，右手拿起一雙筷子，站了起來，道：“請！”

　　穆言鼎見他持筷在手，心道：“這小子不知玩什麼花招。”十指一錯，五音彈指再起犀利之聲，宛若千軍萬馬地而來。

　　司空霸等怕波及，正待退出，忽聽“叮、當、鏘、啷”幾下輕響，文淵兩手各拿著一筷子，接連在茶杯上敲了幾下。這聲音湊在鐵指

環撞擊的聲浪之中，悅耳聽，大大削減了猶如刀槍劍戟的殺伐之聲，兩種聲音織得天無，扣，原本傷人于無形的異聲，此時竟

是說不出的好聽。

　　穆言鼎吃了一驚，指法一，隨即定神，食指參差錯，鐵指環連環撞擊，鏗鏗鏘鏘，蘊含上乘力，只震得席上碟碗叮叮響。單憑指

力便有如此勁道，也可見穆言鼎的家功力確然非同小可。文淵平心靜氣，兩筷子在七個茶杯之間輕快飛舞，回旋敲擊，每一聲都落準了鐵

指環的震撼余勢，巧妙跌宕，舉重若輕，把一陣威猛凌厲的聲響都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這雙筷子是木頭所造，敲在瓷杯上潤清澈。妙的是七個茶杯敲上去，聲音高低各有不同，有如古琴七弦，文淵信手敲擊，任意為之，那

尋常不過筷子茶杯，便無端生出了五音十二律。與穆言鼎十指之間的激巨響相較，聲勢自是遠遠不如，但卻勝在清越雅致，水窮之，又見云起，連綿不絕于耳，木箸瓷杯，似在穆言鼎的金鐵聲浪中鑲進了顆顆明珠，大見平和，聽得人心曠神怡，哪里還有五音彈指的威猛之勢？

　　這麼一來，勢頓時一變。文淵揮箸擊杯，悠閑自在，穆言鼎卻神嚴肅，額上汗水一滴一滴流下，指上厲聲雖重重加響，卻顯然無法再

以此傷得文淵。司空霸暗暗驚異，心道：“這小子確實不簡單，看來穆老頭未必能穩勝。”

　　論真實武功，文淵雖悟得文武七弦琴中的妙諦，畢竟尚不如穆言鼎數十年的深厚功。但是此時音律相斗，穆言鼎便不及文淵了。這七個

茶杯中，文淵各注不同深淺的茶水，敲擊起來，聲音便有高下之分。他年初學音律時尚未買琴，吃飯時便用筷子敲擊杯碗為樂，久而久之

，琢磨出了這套本領。只是他從未想到，竟有把這種技用在武功上的一天。這時他曉樂律，敲擊手法更是得心應手，木筷上蘊含玄功，一

敲之下傳送出去，也能牽穆言鼎息氣，以巧取勝，逐漸反客為主。

　　穆言鼎每一次指環相，都運上了極大力，手指略酸麻，卻不見文淵有何不妥，自己反而漸文淵敲杯之聲的曲調影響，難以繼續維

持強悍的聲波。他越斗越是疲乏，心中越是震恐：“那日紫緣姑娘指點了我彈琴的道理，我由此在琴學中學得更高妙的悟，”五音彈指“的功力更了一層，怎會斗不過這文淵？他功大不如我，為什麼能抵擋得住？沒有道理，沒有道理！”

　　文淵見穆言鼎手上勁力加重，雙眼布滿了，知道他已支持不久，心道：“看來不出一盞茶功夫，這”五音彈指“便能破了。”便在此

時，忽然口真氣微濁，筷子上真力使得不足，險些失卻優勢，連忙再提力，穩住旋律，心下暗暗吃驚：“不好，方才中了他的猛招，看來

的確傷得不輕，力恐怕后繼乏力。難道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我竟不足以支撐到擊敗他為止？”

　　就在他遲疑的一瞬間，穆言鼎驟然大喝一聲，雙掌合握，十指聚會，鐵指環震出驚天地般一聲霹靂大響，混合了這一喝之勢，猱直上

，抱拳向文淵擊來，功力雄勁絕頂。這一擊是穆言鼎豁盡所能的猛招，他察覺音律再也勝不過文淵，震駭沮喪之余，忽然到文淵所奏音韻略

一失穩，隨即閃過一個念頭：“要擊敗這小子，只有這個機會！”抓時機，使出這招玉石俱焚的“黃鐘毀棄”，雙手貫注畢生功力一握，十

枚鐵指環在出驚人巨震后，同時斷裂破碎，拳風聲威狂卷數丈，直文淵中宮。

　　這一響震得眾人耳劇痛裂，司空霸臉一變，便要倉皇退出，只到半途，忽然腳下不穩，跌倒在地，狄九蒼、卓善及其余諸人同樣跌

跌撞撞地倒了下去。

　　文淵勢當正面迎擊，猛覺呼吸不暢，已然猛招臨門，大驚之下，心中只有一個想法：“要救紫緣，就不能輸！”念頭剛起，拳力以至，再

無閃躲余地。

　　就在這一剎那間，文淵右手木筷輕敲，一個茶杯平飛而出，直撞穆言鼎雙拳，杯上附著九轉玄功勁，竟沒灑出一滴茶水。穆言鼎沖勢不

止，雙目圓睜，長嘯一聲，抱拳的十指向外猛彈，指力仿佛一陣炮彈，“砰啷”一陣聲響，茶杯在半途已震無數碎瓷，混著一波茶水反激回

來。

　　文淵聽著這些聲響，經脈中一陣混，真氣激難以自制，頓時更驚：“我的功力已達極盡了？怎麼完全控制不住？”此時他無暇細想，

雙筷連揮，六個茶杯連環飛出，分打穆言鼎上下各路，但是嘩啦乒乓一陣，全被彈指力震得支離破碎，水花共瓷片飛散。

　　文淵聞聲，氣路更是翻騰不已，雙手一松，已拿不住筷子，到穆言鼎指力已無可擋，忽然一真氣自丹田急竄而上，流轉全，聚會雙

掌，隨即遍空乏無力。

　　此時“黃鐘毀棄”功勁已到，第一道指力在文淵上，文淵猛覺經脈中一厲勁侵，脈一跳，似乎聽得到聲音。接著第二道、第

三道、第四道……一道道鋒銳絕倫的指力擊在上，文淵覺那聲音更加清晰可聞，卻也如撕裂碎。

　　霎時之間，文淵眼前一黑，耳中回轉著無數聲音，上船前小慕容的溫言語、海浪的澎湃洶涌、鐵指環、木筷擊杯、穆言鼎的暴喝、

司空霸等人倒地的聲響、茶杯破碎、水花飛散、乃至于自到真氣重擊時，經脈骨骼、臟的反應，各種聲響接踵而來，縈繞耳際

，有的好聽，有的難聽，卻又不得不聽，揮之不去。

　　文淵腦中天旋地轉，不知該聽哪一聲才是。忽然，耳邊響起了一聲琵琶的弦聲，那是世上獨一無二，唯有紫緣才能奏出，天籟一般的聲音

.文淵聽得一聲，諸般聲響頓時消失在耳邊，再聽得一聲，雙手不自覺地微微舉起，又聽得一聲，文淵陡覺神清氣爽，到了脈運行的節奏

，掌握了真氣縱控的韻律，心中大暢，雙手任意一撥一揮，空際響起一陣錚然琴聲。

　　他猛然一驚：“我并沒當真彈琴啊，哪來的琴聲？”陡然心神蘇醒，睜開眼來一看，穆言鼎臥在地上，靜靜地一也不，雙手滿是鮮

，十指頭模糊。再一轉頭，司空霸、狄九蒼、卓善等人都暈倒在地，無一稍加彈。文淵詫異莫名，著穆言鼎，心道：“怎麼他們全

都倒下了？司空霸他們是被這姓穆的所震昏，但是……怎麼他也倒了？”

　　他錯愕之余，一提勁，一道氣息悠然流，通舒暢，如沐甘，竟無毫損傷，反而更神奕奕，輕健，宛如胎換骨。

　　文淵低頭著雙手，忽然豁然領悟，他又已在不知不覺之中印證了“文武七弦琴”中的武功。

　　雖然文淵早已知曉藉“文武七弦琴”修練功的訣竅，但是那也只是助他進展，學是學了，卻尚未運用得當。他生自在，由文武七弦琴

領悟到的外功多于功，劍法、掌法、輕功都已掌握了極盡微的要旨，但是對功始終領會有限，尚未真正學以致用。

　　功可說是武學進境的鎖鑰，文淵未得人指點，雖然自行從文武七弦琴中悟出許多奧妙，卻礙于見識修為，在功上未能發機杼。與穆

言鼎這一戰，卻令他第一次驗了音律與力的結合。穆言鼎的“五音彈指”，與文武七弦琴的路道雖然不合，但連番勁鋒之下，文淵已

親經歷了一次音韻與武功的流，頓有視野大開之。

　　四季替，日月運行，乃至天地萬，莫不有其規律，人也不例外。文淵所會到的，正是縱控人呼吸吐納、筋骨脈絡諸般規律的妙法

.這比之他利用文武七弦琴的弦來激力，以求進益，自然是更高了一層的境界。

　　這一場生死疊的決斗，文淵在最后關頭本能地反擊，悉穆言鼎指力的節奏，從雙掌反推而出，巨力去而復返，震碎了穆言鼎雙掌骨骼

，也定下了勝敗之數。文淵雖傷在先，但還不算如何嚴重，穆言鼎卻到無與倫比的重創，若非他功基雄厚，早已被自己“黃鐘毀棄”

的猛招震裂全骨骼了。

　　文淵四下回，見船上人人昏暈，心道：“這些人該當如何置？這位穆前輩對紫緣似乎頗為敬重，且先不傷他命。”一念及紫緣，又

即想起：“剛才聽到了紫緣的琵琶聲，到底是真的，還是幻覺？”一時之間，自己竟也無法分辨。

　　一沉，將司空霸等人一一點了道，以免他們醒來，又生麻煩，接著便走出艙外，想到底艙看看紫緣是否真的醒了。

　　走到了甲板，只見幾個水手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也是給穆言鼎震昏了的，想是他急于求勝，全沒考慮到船上許多人功力不逮。他隨意一

，忽然見到一艘四帆大船從南邊緩緩駛近，第一張帆上繡著一個大大的“非”字，第二張帆上也繡著一個“非”字，第三張帆上繡的又是一

個“非”字，最后第四張帆上，仍然繡了個“非”字。

　　這等明目張膽，武林中任誰見了也知道是什麼人的座船。文淵呼了一口氣，心道：“一難方去，一難又來，看來他們是往這船來的。”略一思索，立刻奔下底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