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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邪陣

三皇子府如今可了熱灶。

雖說三皇子如今摔了馬、瘸了,可那群不溜手的醫也沒說不能好,也沒說會落下病,隻說將養一段時間。

大皇子出京守陵,二皇子死祭壇,這位碩果僅存的三皇子哪怕腳暫時不好使,也一下子變得人中龍虎、出類拔萃起來。

只是三皇子頗為守禮,真的靜心修養起來,京中各人吃的閉門羹加起來能給滿城大大小小的寺廟都供奉些日子了。

三王府這地方可有些講究,西邊是從河分流出來的旭川,幾乎繞了半個王府,人靠近不得,北邊正靠著後軍都督府,戒備森嚴,各個是金裝鐵甲的彪漢,亮出來的刀鋒比月亮還涼,輕易不敢近。

因著這地勢,連那些想個眼風的人也無窺伺去。

可惜這閉了的門攔得住耐心打點門房套近乎的規矩人,卻攔不了懷武功的江湖人,以及比江湖人還橫的小王爺。

何衝打了頭陣,唐元的功夫比他還好,飛過足有兩人高的院牆時,比夜裡的燕子還快,連片葉子也沒驚

而向來輕功了得的李玄慈,這次卻頗為謙虛地墊後,全程一直落在最後,中間還隔開好一段距離,他倆還在院那顆最大的槐樹上藏著好等了一會兒,金展更是守在二人後,一言不發。

等小王爺終於飄飄然踏上樹枝,唐元才算知道他大半夜的還非得穿一披風是為了什麼了。

只見小王爺被風吹得鼓鼓囊囊的披風裡,突然從前襟的開口噌得鑽出個圓腦袋,因為一直窩在人懷裡,連頭髮都了一團絨草,瞧著和小翅膀下被啄了的羽一樣。

腦袋的主人不做他想,全天下能鑽李玄慈懷裡的人也就這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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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唐元早已習慣門中弟子花樣百出地捅婁子,如今也不想短歎一聲,好在十六現在也瞧不見,因此唐元本不費那功夫,又忽略了自始自終裝木頭扮無辜的金展,直接一把眼刀子飛向了旁邊就差用筆在額頭上大寫“驚訝”二字的何衝。

好歹是自己養大的,隻消瞧一眼何衝這副樣子,唐元就知道他肯定是提前知曉的。

何衝也不愧是被師父從小養大的,隻消師父一個眼神,何衝就知道自己餡了,乖乖卸下了偽裝,恭敬地低頭默默認錯加裝死。

剩下恃寵而驕的十六,仗著自己瞧不著師父的眼刀子,一個勁兒撒賣乖,“師父,我就想來瞧瞧……”說到這裡,才想起現在也看不到,頓了一下,才改了口,“我就是不想什麼都不知道,只能乾等著,我保證不添,一定乖乖的。”

那一句改口,讓唐元也稍稍了心腸,不再多說什麼,算是默認。

十六看不見師父的變化,還梗著腦袋想繼續說,卻被一隻手給摁了回去,作直接,力度卻輕。

了,別撒了。”李玄慈的氣息從拂了過去,聲音沉了下來,如同夜晚低飛過山巒的歸鳥,輕輕落在的肩上。

達到了目的的十六,像冬天裡被抱在懷裡的貍花貓,了進去,埋在李玄慈的披風裡,只出個眼睛和茸茸的腦袋,再一次保證道:“我一定乖。”

李玄慈把自家的貓藏好,在高衝著朝著王府院的方向了眼,說道:“走吧,去瞧瞧老三是真死還是裝死。”

三皇子府的守衛異常嚴,幾步便會遇到守夜的侍衛,方才他們進去時落腳的那棵槐樹,算得上是整個王府最高的了,越是靠近院,越難見高,樹都種得低矮,更沒有挑高的樓閣庭院,因此他們越走到後來就越有些艱難,只能借著屋簷騰挪,還要避開不時往來的防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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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慈稍了一眼,便輕嗤了一聲,十六在他懷裡覺到了,不由了一下,還不待鑽出來,李玄慈便將人抱回自己懷裡,在耳朵旁哄道:“別。”

十六自從看不見了,反而更加在意外界的變化,什麼都想知道一二,才更有安全

李玄慈曉得這心思,一路仔細同說起見著的景象。

十六聽到些車馬金鳴之聲,剛張起來,李玄慈便立馬察覺,解釋道:“此北面是後軍都督府,此時剛到調之時,並非府。”

見十六鼻子,又說道:“王府院一圈的樹,沒有一棵比人高的,全被人砍了,看來是防著人從高窺伺。”

早就在附近蹲點打探過的金展,幾次想要張口回答,卻都被自家主子搶了先,便閉口做起了彌勒佛,盡職盡責地點頭附和。

和十六說完這些,李玄慈的眼神變得更為幽深了些,“蓋彌彰,老三原來只是裝蠢貨,如今倒真像個蠢貨了。”

那些樹怕都是新鮮砍的,哪怕連都給刨了,被翻新的土壤痕跡、突兀的空,全都是破綻。

三皇子究竟為何顧忌這樣,閉門謝客就罷了,連院都如此防著人窺伺,甚至顧不上會留下如此拙劣的痕跡。

他倆的話一字不差地落進前面唐元的耳朵裡,唐元院,方瞳如點漆,只是愈發加快了腳步,幾個起落之間,就已接近院最高一殿宇的屋簷。

可卻不知為何突然慢了下來,在後面的何衝一個收不住要踩著瓦片飛,卻被唐元拎著後領子給拽了回來。

“怎麼了師父?”猛地被一爪子提溜了的何衝差點沒給收的領子掐死。

“回去領罰,將發符科儀都再默上百遍。”唐元並未提高聲量,話中卻有森森之意,“十六的招子不好使,你的難道也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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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重,何衝被刮了層臉皮,強打起神觀探四周,頂著師父背後的目更加頭皮發麻,腦中轉得飛快,卻始終不得其法。

十六在後也暗暗為師兄著急,無奈師父訓弟子,天經地義,如今自難保,哪還能做泥菩薩渡得了人,於是只能隨意說些閑篇,為自家師兄爭取些時間。

十六鼻子,隨口扯開話,“這院子裡味道真是難聞。”

方才進府時聞到的那種混著辛辣的味兒又刺了上來,已不算明顯,只是落在了,但有風攪時,就會稍稍帶起一些,尋常怕是注意不到,可像十六這樣眼睛盲了的,鼻子便會格外靈敏。

這句無心之語卻何衝聽進耳朵裡,他看了眼遠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殘,又眺了眼四周,耳旁潛進一點遠下暗暗流湧的水聲。

“紫薇諱!”

“有人在此施陣!”

這下十六也來了興致,好家夥,怎麼還在這皇親國戚的金窩窩裡撞上自家老本行了,連忙問道:“如何看出來的?”

何衝抹了把汗,若不是師父臨了掐了把他的領子,自己當真要和個愣頭青一樣衝進去了。

此時再審視四周,隻覺得一森然之氣直衝頭頂,和進了山窟窿往脖子裡淌黑水一樣邪得發慌。

“這個陣,不畫符,不旗,不布法,無一顯形,所以我才大意了。”何衝有些懊惱地說。

“那如何布陣?”十六奇道,“紫薇諱總得寫張符、畫個符頭吧。”

何衝點點頭,解釋道:“紫薇諱符頭為‘聻’,然後這陣就奇在它的符頭不是畫在紙上,而是因勢利導,從地上長出來的。”

“這府西邊是川,是為水。”

“北邊是後軍都督府,城裡守衛的車與換防、出京接,常會在此暫留,是為車。”

“這新鮮被砍了的樹,正應著利斧之意,是為斤。”

“拿著京城做局,膽子可夠。”十六不歎一句這位同行藝高人膽大,接著就追問道:“那耳字呢?”

這一問,反倒何衝眼更黯,他目旁被砍斷的殘一凝,詭枝在月下沉出鬼影,喃喃道:“若我沒猜錯的話........”

他翻而下,提起腰間尖刀,往樹底下一扎,手腕扭轉,便將土塊翻得松開來,就這樣翻了好一會兒。

還沒等何衝發現什麼,十六的眉間先折起點痕跡,鼻尖沒吭聲,可那漸漸翻上來的味道,如今嗅覺敏銳的,忍不住從胃裡嘔出些酸味。

還未彎腰乾嘔,臉頰就覆上了一層東西,李玄慈的手隔著披風掩住了的口鼻,將翻湧出來的惡氣隔絕,只剩下人的溫度了過來。

何衝看著十六的反應,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加快了速度,更深地往樹底部剖去。

旁的唐元則始終未發一言。

直到他的尖刀終於到了一個與結塊的土壤不同的乎東西,何衝眼神一亮,刀尖一挑,就將它撥了出來。

那是團黑乎乎的玩意,沾滿了黑的泥土,仿佛寄生其上的苔蘚,只是從麻麻的細碎黑間,偶然出一小片白,讓人察覺這些“苔蘚”所汲取的並非,而是來自人的供養。

這玩意翻出來後,氣味兒越發大,離得最近的何衝也忍不住撕了條布蒙住口鼻,用刀尖將這東西撥來挑去,查看它本來模樣。

過了一會兒,他才起說道:“我猜的沒錯,是人的耳朵。”

他又了眼旁邊的殘林斷枝,語帶深意地說道:“大概這每棵樹下,應該都埋了這樣的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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