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面目雖已恢復人樣，可那猙獰的眼睛，帶著紅的角，和紙扎一樣慘白的臉，看上去反倒更加可怖，尤其是那濃重的殺心，將本來俊朗的容貌扭曲得厲害。

屋外幾人瞬間起勢提防，唐元念訣召回深深刺進朱門裡的劍，何衝亦趨步上前，金展一直寸步不離，而在他們後，李玄慈的劍也出了鞘，護在十六前，寒乍泄，在十六的臉龐印上一痕銀。

“老三，你自小子便狂，如今更蠢。”

“想殺我，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幾兩骨頭。”

李玄慈聲音不大，可裡出的沉沉殺意卻如銳刃劈面，一手執劍，一手將十六護得更了些。

“我知道你本事大，因此也從來瞧不起別人，可到底是之軀，還真以為自己敵得過鋼鐵骨嗎，這院子外都有埋伏，只聽我一人號令，何況我有高人坐鎮，今日你們自己往死路上撞，便別想囫圇個兒出去了。”

聽了這話，唐元卻冷笑了一聲。

“高人？”

“三殿下怕是不知其中門道，被邪技法誆騙，做了籠中鳥、池中魚，還在悠然自得。“

“這陣可不是什麼正統道法，以地勢為諱，以人耳為介，以天雷為引，囚人鎖魂，陣眼便是三殿下的大殿，要害的是誰，再清楚不過了吧。”

“何況既然我們幾個大活人都能一路進到這裡，那三殿下您的埋伏，恐怕也不算什麼能人。”

可三皇子卻不怒反笑，慘白的臉上顴骨浮出個刻薄的形狀，顯得鬱又殘忍，他的聲音似乎已經不是從嚨，而是從裡某個髒被出來的。

“我當然清楚不過，這是個什麼陣。”

“至於埋伏，誰說埋伏的是人了？”

“不過，你們既然都是要死的人，就不用替我心了。”

說完這話，三皇子便掏出了一把細哨，通發金，有無數繁複細紋盤繞其上，遠遠看去，仿佛一條金蛇上的鱗片，他含住哨子一段，輕吹一聲，尖利的哨聲便刺出極遠。

可這哨聲還沒持續多久，三皇子便突然痛呼一聲，角溢出一痕黑，細哨應聲而掉，只在空中閃了最後一金，落地後便倏忽不見了，仿佛融進地下一般。

然而，還不待眾人仔細察看是怎麼一回事，新的變故就發生了，三皇子本已平穩下來的面貌，以一種極為駭人的速度變化起來。

這已經不似暗暗湧的巖漿，他的五幾乎立刻就融化了，他的上下仿佛要吃掉彼此一樣咬噬著，最後詭異地呈現出一種近似合的形狀，只是合的並不是針線，而是他的牙齒，將生生吃掉了。

鼻子如沉重的蠟塊，與皮的連接被火焰燒得越來越，淅淅瀝瀝地往下掉，最可怖的是眼睛，眼球似乎從裡被什麼東西推著向外，扯著淋漓的筋不斷鼓著跳躍，最後終於拉扯到極限，噗嚕掉了下來，被再也看不見的三皇子自己一腳踩碎了。

起初，還能聽到哀嚎，當被咬著“”起來後，便約傳來模糊如野的嗚咽聲，接著只剩下重的鼻息，最後，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就這樣，三皇子在他們面前活生生變了一個無臉人。

了無臉人的三皇子，似乎呆楞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突然瘋狂地抓撓起自己的臉來，他的指甲不一會兒便將灰敗而空白的臉抓得層層道，仿如被野犬爪子撕開的畫布，還能看見他的結在抖著，膛猛烈起伏，但無論他如何掙扎，所有的聲音都被埋葬在了這沒有出口的怪異裡。

變故發生得太快，也太離奇，即便像唐元這樣早已遊歷四方的道士，也不有些語塞，十六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聽見一陣陣怪異的聲音，臉上浮現出焦急，李玄慈低伏到耳邊，輕聲告訴發生了什麼。

此刻，同樣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除了十六，大概就只有三皇子自己了，只見他跌跌撞撞地四搖晃，手指徒勞地在空中抓著，最後頹然地跌倒在殿中那把雕鏤絕的玉椅上。

他撲倒的軀似乎住了玉椅上的什麼機關，只聽轟隆一聲，沉重的玉椅竟往後移開，地面的絨毯了四角固定，隨即落下，現出一個地道的口來。

三皇子索到那個口，沒有五的臉上湧出一種扭曲的起伏，仿佛有人隔著一層人皮面藏在裡面，他翻而下，消失在口裡。

整個過程發生得極快，顯然這個口的位置三皇子十分悉，甚至可能這樣進出過千百遍了，才能在看不見位置、聽不到聲響的況下，也依然準確無誤地借此遁地而逃。

唐元話不多，隻說了聲“追”，便第一個衝了過去，聽了號令，何衝立刻跟上，十六作為徒弟的本能也恨不得一下蹦過去，無奈只了個腦袋尖便被摁下去了，老老實實被抱在懷裡，李玄慈還空捎帶手把披風給圍好了，才跟了上去。

這地道頗為寬敞乾淨，一看就是日常有人使用打掃，唐元下去後，取了牆上的火折子，還有余地為後來哼哧哼哧翻進來的徒弟跟金展打個亮，再等那倆現眼的小王八蛋跟上來。

師父不急，徒弟急熱鍋上的螞蟻，何衝眉弄眼地看著小心護著十六進來的李玄慈，抓耳撓腮恨不得三催四請，可剛張口，到底不敢催促。

一旁的金展瞧他那晦氣樣兒，用胳膊肘刺撓了下何衝的肋骨，給他膈應得暗嚎一聲，一句“嘛呢”還沒出口，金展就小聲堵了他的話。

“你沒瞧見你師父都不急呢，這地下就這麼一條道，那三皇子又盲又聾又啞的，這地方他能跑得過咱們嗎？“

何衝瞧了瞧，承認這地方確實是沒多蹦躂的空間，一眼筆直一條道，不錯綜複雜，也沒故布疑陣，便不再說什麼。

幾人從上面停穩當後，才拿著火折子往前追，開始還好，往前走了一會兒，唐元便將幾個小輩暗暗護在後，一手仍持著火，一手向腰間的佩劍。

“這地下怕不止他一人，都警醒著點。”

除了這句，唐元沒多說什麼，何衝卻反應過來，“是啊師父，我們這也走了一會兒了，就三皇子方才那樣，能爬著往前挪個百步都算他運氣好的，可走了這一會兒了，既沒看見人，也沒聽見靜，這……這怕不是有人在底下接應走了吧。”

隨即懊惱道：“我就說得快……”還沒說完，就被金展捂了，金展衝著他了眼，何衝就回過神來了，這話不能十六聽見，本就因著眼盲憂心，若知道自己拖了後，怕更要難過。

十六難過，那估著就得有人讓他更不好過了。

唐元一句話收拾了局面，“些廢話，往前追就是，這麼幾個道士現擺在這，還能讓人憑空飛了不。”

幾人繼續往前追了一段，卻又遇到了事兒，這本只有一條的地道，倏忽分了兩岔，唐元隻瞧了一眼，便對何衝說道：“你跟著定王他們往那邊，我朝這邊追。”

“師父，你一個人……”何衝沒說完，便被唐元抬起的手止住了話。

“我一人應付得來，聽話。”

一句聽話，便讓何衝乖得和小貓一樣，一旁的金展看了，不咧一笑，悄兒和何衝玩笑道：“我發現，你這人最大的好，就是真聽勸。”

從來能屈能、因勢利導、絕不強出頭的何衝，白了損友一眼，老老實實帶著人去了另一條道。

十六探著頭補了一句“師父一定要小心”，就同樣能屈能地乖乖聽話跟著師兄走了。

這條道卻有些陡，似乎是一路往上的，何衝越走越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舉高了火折子，想仔細看看這地勢到底如何，然而等他抬高了火，李玄慈卻出聲道：“再高些。”

這下金展也連忙幫著照亮，李玄慈出兩指，往壁上一抹，剛一湊近，如今鼻子得有些嚇人的十六，便搶先開了口。

“鐵鏽味？”

李玄慈微一點頭，“你師父說過的，這地下布了鐵線，看來也順著埋到這了，再往裡，定然藏著蹊蹺，小心些。”

十六愣了下，然後輕笑著抿了下，小聲說道：“你如今，也會說小心些這種話了。”

不消看，十六就知道，此刻李玄慈定然挑了眉看，於是索著手，想將他的眉給平，若論如何順捋眼前這樽閻王爺，十六可是天賦異稟、經驗富，真刀真槍練出來了。

的手還沒落下，便被李玄慈了指尖，握掌中牽著。

何衝照例翻了個白眼，率先往裡去了，金展不敢翻白眼，隻撇了撇，一溜煙也跑了。

可沒走一會兒，何衝便有了新的發現。

只見前面一方室顯出來，無數的細鐵線，還連著土，縷縷地掛在上面，連帶著將地下的沉之氣也泄了出來，麻麻地錯在室上方，仿如一隻食人蛛，將所有鮮活的氣息都搜羅進這張網裡。

而鐵線之下，羅出一個詭異的監牢，底下躺著一個人，披頭散發，隻著單，看不清面目。

那人聽到靜，抬起頭來，這下，何衝的大得能飛進蛾子了。

“三、三皇子！”

“怎麼又來個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