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城背山臨海,另有渚江城,經濟發達,各種低調做派的富豪臥虎藏龍。
提及這座富碩的港口城市,除了商業繁榮,不夜之城的燈火璀璨最令人印象深刻。
林作為娛樂區,臨江路一帶最能代表瀾城的夜生活水平,灰撲撲的外籍建筑跟甫西路的各大外資銀行,不僅外形有異曲同工之妙,作用也類似。
銷金之所。
1750號的夜場,初開那年,梁空還在讀高中,他哥手底下的人在管事。
那會兒曼國會所。
七八年間,一次火災一次打嚴,飾重裝兩次,中間還換過一個中不中洋不洋的英文名字。
現在又曼國會所,越搞越低調,大有糜而不宣、紙醉金迷那意思,一開始還是唱唱歌喝喝酒的ktv,現在已經講不清主營業務是什麼。
梁空早勸過他哥,自己一晦氣,就沾這些糟爛生意。
他哥天生商,西裝領帶,在外一派端清又做慈善,真有點問題,繞十八個彎,火也燒不到姓梁的跟前來。
有時候,梁空信一個說法,人的興趣和熱都是有限的,提早接就會提早厭倦。
今天要不是高祈約他,說那天撿他錢包的姑娘非要當面還給他,他不會往這邊跑。
回國后,除了在海上倒時差,睡了兩個囫圇覺,沒一晚上清凈的。
玩多了就倦,倦了就找新樂子,新樂子玩多了還是倦。
這幫人都是死循環。
到曼國的時候,梁空在門口停車,給高祈打電話,說自己到了。
那邊嘈雜,男笑鬧不斷,高祈拔著聲音說:“壽星公今天一早就到了,一直在問,就怕你不來。”
錢包是三天前丟的。中途聯系,這位白富說人在國外,諸多不便,拖到自個生日當天,委婉邀請梁空過來,說順便還他錢包。
心思昭彰。
這其中有多人為巧合,梁空也懶得猜。
他進場喝了兩杯飲,便托辭要走。
穿肩的壽星公端著艷群芳的耀目氣勢,半個小時擱他眼前晃悠好幾圈,作嗔作怒,什麼招都用盡了。
梁空回得滴水不,半點機會不給。
最后從高祈那兒拉來個掌大的盒子,一句生日快樂就把打發了。
瀾城圈子就這麼點大,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份梁空自己估計都不知道裝的是什麼的絨盒子,講的是“生日快樂”,意思是“到此為止”。
可仍有不甘。
黑的簡約錢夾到他手上,沒忍住問:“照片里那個肩膀上有黑小貓紋的生,是你朋友嗎?”
羊皮,梁空接過來,眼底卻泛冷。
不甚明亮的環境里,這道眸殺傷力十足地橫切過來,對方立馬惶然解釋:“……我總得打開看看,才能確認主人是誰吧?”
厚重紅恰如其分地從他眼皮上掠過一剎,無與多,是自如切換的緒底片。
“那我謝謝你找到我。”
他稍傾說話,似笑非笑,悅耳聲線直擊耳與心房,饒是白富場經驗富,也猝不及防被到臉紅,一熱氣從腳底燒到雙頰。
回神后,不見梁空,沒顧及地追出宴廳。
“你還沒說那個黑小貓紋……”
梁空站在燈火通明,沒等再問一次,就打斷了。
讓回答不像回答。
“那不是紋,著玩的。”
稍晚一些的時候,不甘心經大量花花綠綠的酒浸泡,釀出復雜滋味,白富越想越覺得——那好像也是一種回答。
有誰會把無關要的照片放在錢夾里帶著呢?
半醺不醉地挪去問高祈:“梁空是不是不喜歡同圈子的人?”說完,自己又否定,“那項曦不也是?俞晚梨也算半個。”
高祈表演夸張驚訝:“你這兩天不是人在國外,是當偵探去了吧?”
“也沒查到什麼。”失擺上臺面。
高祈隔空應付他人舉杯,懶懶示意一下。
“能查到算你厲害。”
白富轉頭瞥高祈,眼眸定定,悟了似的問:“你兄弟跟你品味相近的是不是,他也喜歡那種小的是不是?”
“什麼小的?”
“他錢夾照片里的姑娘,看著也就十八九歲,妝好像都沒化,清純小鹿掛的,瞧著靈。”
念在八竿子打不著、也好歹一聲表妹的份上,高祈提醒道:“你最好別老提這茬,梁空剛剛什麼反應,你瞎?以后臉面上的客氣都撈不著,你爸找你算賬,你有的哭。”
白富自然就有白富的傲,不服氣地哼一聲,咕噥說:“怎麼了?難不是梁空死去的初,還不能提?”
“阿嚏——”
冒沖劑兌上熱水就化了。
外婆端著玻璃杯子,鐵勺攪拌,撞一串細碎叮響,最后放在駱悅人面前,趁熱吹吹就喝。
駱悅人去接杯子,又偏頭連打兩個噴嚏才穩住作,覺自己也沒冒,但今晚打了好幾個噴嚏。
外婆說是秋見著冷風了,要早早預防,還提醒現在夜里涼,晚上睡覺不能再開紗窗。
絮絮叨叨一番話說完,駱悅人把又甜又苦的冒藥也喝見底,剩淺淺一層褐的未化殘渣,拿去廚房沖洗。
考慮到搬家,睡前,給許久不聯系的駱文謙打了個電話。
那端很快接通,一道沉厚又著文質氣的男聲傳來。
“悅人,這麼晚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駱文謙和梅惠離婚時,駱悅人已經過十八周歲,也不存在養權問題,當整個梅家大罵駱文謙人渣,駱悅人已經被分好了陣營,不許再和駱文謙來往。
即使駱文謙承擔了大學四年全部的費用也不行。
去年,舅舅從朋友那兒無意得知駱文謙已經不怎麼在大學上課,手上項目越做越大,便又把人喊出來,以父駱文謙給駱悅人買套房子。
其實駱文謙一早提過買房,私下跟駱悅人說的,那時候還在平城電視臺工作,駱悅人沒要。
第二次有了舅舅和舅媽參與,便拒絕不得。
辦完過戶手續那天,駱文謙還沒走遠,舅媽故意把聲音放得老大:“悅人啊,你就收著,這本來就該是你的。”
這幾年,裹挾在他們中間,對駱文謙,又或者對早已再婚再孕的梅惠,都已經說不出什麼了。
沉默許久,駱悅人才發出聲音,很生地問:“你睡了嗎?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
駱文謙聲音帶點笑:“沒有,爸爸還在工作呢,就是……你很久沒給爸爸打電話了。”
“我——”駱悅人頓了頓,撒謊說,“最近工作有點忙。”
小時候對博覽群書又懂花園藝的父親崇拜不已,也很和他說話,就像一顆小星辰對廣袤宇宙那樣敬。
只是出軌對一個家庭的沖擊之大,所有人都不可能待在原位上,會隨之扭曲,也無法不去厭惡怨憎。
“別太辛苦。”
駱文謙關心道,又提起,“爸爸最近看了你們的雜志和公眾號,看到你的名字了,很好,很棒,爸爸記得你從中學開始就喜歡寫作,現在這份工作做的還開心嗎?”
駱悅人想深了,嚨有些不控地發堵,開口,先哽了一聲,沒說出話,眼淚便開始往外涌。
“還有意思的。”
聲音已經變了。
駱文謙沒問,大致能猜到,只放輕了聲音說:“要是在永明巷住不慣,就搬出來,悅人,不要跟爸爸算得那麼清楚,是爸爸對不起你,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駱悅人低下頭,臉埋在膝間,眼淚洇睡。
對不起不是駱文謙第一次說,但駱悅人一次也沒應過,錯了就是錯了,沒資格代誰應,說沒關系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沒事,就是舅媽總讓我去相親,我有點煩。”
駱文謙問:“一個都不喜歡?”
“嗯。”
駱悅人想到何先生,不合則散就是了,一個奔三的男人,虧還是在研究所工作的,竟然扭頭就造謠,說在咖啡廳跟梁空眉來眼去。
眉來眼去?
駱悅人破涕為笑,側首抹了把淚,心想能喜歡這種奇葩才奇了怪。
駱文謙憂心道:“大學也沒見你談過,悅人,是不是我跟你媽讓你……”
駱悅人知道他想說什麼:“不是!就是一直沒遇到喜歡的。”
“爸爸記得你大一寒假不是說要去杉磯找一個男同學嗎,那個呢,怎麼樣啊?”
那時候父母已經離婚,梅惠正在全力籌備二婚婚禮,外婆家忙一團,也無暇顧及。
機票是駱文謙給買的。
其實他們父某些方面像,都有些雅致好,看著文質溫潤,骨子里都大膽的。
“我去找他了。”
駱文謙問:“然后呢?”
“他我清醒一點。”
房間里只亮一盞小燈,映眼底擱淺的余,昏黃暈不開手腳,僅將床頭柜上的幾本舊書照得清晰。
再遠些,便字跡不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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