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半,邱葉汀從房間出來,看見對面地板里出一。
倆從去年開始一起合租,遠離市中心的七十平老居民樓,五層。邱葉汀是為了節流,跟家里的關系正僵,得把能省的錢都省下來,以備不時之需,至于江聿梁,是真沒什麼錢,跟家里的關系,不能說僵吧,只能說斬得過于干凈。
以至于周寧慨,要是江聿梁有點前瞻眼,有零花錢的時候,買點保值的珠寶啊包啊,出來討生活了反手一賣,兩年生活費齊活。
江聿梁嬉皮笑臉地嘆氣,說哎,真后悔。
但也就這麼一說,這人返回過去一萬次,也只會做原來的選擇。
邱葉汀敲了敲門,探頭一看了眼:“你不是絕不熬夜嗎?怎麼沒睡?”
開門時,見江聿梁整個人蹲在椅子上,正對著面前寫了字的白板發呆。
聽見靜,江聿梁回了頭,架著眼鏡,有點懵然:“啊?”
屋里的燈偏暖,細霧般流淌在面上。
江聿梁長了雙偏狹長的眼,中和了致五,半瞇起來時,帶點貓似得英氣慵懶。
“啊……不是。”江聿梁取下眼鏡,了眉心:“我在想——”
“邱邱,你知道R.C想收購達英嗎?”
邱葉汀有點意外忽然提到這個,看了眼面前的白板。
關系圖的中央,就是黃友興任職的達英。
想了想:“達英技很牛啊,而且他們研究的方向,對我們現在技封鎖的芯片有幫助,盯上他們也很正常。當然,R.C估計功率比較高。”
邱葉汀:“以前立那次收購,我也以為R.C搞不定,但他們……”
江聿梁:“太有錢了?”
邱葉汀認真道:“是啊。我現在拿五千萬砸你,擱你你不答應?而且這錢,連他們出手的零頭都沒有。”
江聿梁眉頭笑彎:“答應答應。”
“所以話說回來。”
江聿梁手里的筆在指間飛了一個來回,若有所思:“如果我是他們老大,我要的不只是這個公司,還有這兩個創始人,技核心人員。我就不可能希黃友興發生意外,對吧?”
邱葉汀比較謹慎,思考片刻:“一般來說,肯定是吧。不過想這些干嘛?盯住黃友興就行了,你主要任務是要問他,合照上那個人是誰。其它都可以先放放。”
“也是。” 江聿梁點頭,笑了笑:“我就是今天遇到了,太好奇了。你早點睡吧邱邱,牛我之前幫你熱好了,就在茶幾上。估計你也是這時候才有空喝。”
說著,人又趴到了電腦前。
“謝了,梁仔你早點睡,過兩天可能還要一起出差。”
邱葉汀呼嚕了把腦袋,走到門口又扭頭道:“哎對了,上次我們去四季考察,不是遇到一個人嗎,吳頃徐,他還帶他弟去了,吊兒郎當那個,老跟我要你聯系方式。我都沒給啊。”
江聿梁眼睛盯著屏幕:“是吳頃明吧,很。”
的多看兩眼對方態都能得風。
邱葉汀:“?”
瞪大眼睛:“他還是加上你了?!”
江聿梁一推桌沿,活的椅子出點距離來。
聳了聳肩:“吳頃徐是你客戶,不加能怎麼辦?”
誰能跟錢過不去呢?
在人還不夠有錢的時候。
江聿梁把有些愧疚的邱葉汀推出房間,指了指客廳茶幾:“快去喝!乖!”
等房間重新歸于寂靜,江聿梁才屈起雙,把頭埋進膝蓋里,慢慢進椅子,隨著輕轉著圈。
來找黃友興這兩撥人,當然要知道。
至,要能分得清敵我。
誰想讓他死,誰要讓他活。
那個姓林的人是說正話還是反話。
……
都需要知道。
偶爾會覺得,如果在就好了。
江聿梁總覺得二十歲近在眼前,面前的未來只有平淡的快樂。
轉眼間,命運的懸崖峭壁陡然而起,橫亙在面前。烏云蔽日,風云驟變。
江茗發生意外的那個夏天,是江聿梁人生中一道分水嶺。
輕盈快樂,無憂無慮的所有,都被留在了彼岸。
就剩一個目標,不住地燃燒,給每天睜開眼睛的力。
找到真相。
那樣才有臉去見江茗。
可記憶里,那次意外中,人間蒸發的關鍵一環,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這次整理達英的資料,在公司史中,才出現了那人的影,大概四十來歲。
是跟黃友興一起的雙人合照。
上面沒有寫名字。
江聿梁覺得自己對黃友興上心到魔怔了,撲到床上之前,自嘲地笑笑。
可能今晚夢里都會見到這位黃總。
但是沒有。
奇怪的事發生了。
在夢里見到另一個人。
非常年輕的男人。
似乎是暴雨如注的夜,他舉著傘,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線條明晰的下頜。
雨滴順著傘面落下。
看了眼這傘,傘柄鍍銀,傘面純黑。
很是亮眼。
接著,一道閃電劃亮天空,傘傾斜的角度也變了些。
江聿梁能看清這人的臉了。
進對方眼神的瞬間,的呼吸都像被卡住,直到從夢里驚醒,猛地坐起。
江聿梁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
過了會兒,把薄被一掀,起下床,推開了窗,微涼的風過面上。
江聿梁心煩意,沒忍住,取了支細長的薄荷煙咬住,攏住風點燃。
原本沒這好。這習慣還是給江茗守靈期間養的,那時候太難捱了。
很夢到不相關的陌生人。
但夢里那個讓心驚跳的,明顯就是這兩天的新面孔。
陳什麼來著——
江聿梁想了好一會兒,才準確地從記憶深拽出他的大名。
陳牧洲。
不管是本能也好,經驗也好,江聿梁都有種的覺。
最好離這種人遠遠的。
就算找黃友興問事,也得避著走
看來老天也同意,借夢來幫個忙。
江聿梁仔細地想了一圈,發現除了黃友興,他們完全不會有什麼牽連。
去醫院的時機選的好,這輩子應該也不用見第二面。
——行。就這麼辦。
爭取別上。
江聿梁上床睡前很滿意,現階段生活里,小目標又有了。
*
整整半個月,生活都平靜順利的不可思議。
中間去找二院探病,結果得知黃友興轉院了。
江聿梁那天很慌張,差點以為要出差錯。
還好沒什麼意外,是達英的人幫黃友興辦的轉院。
后來都順暢的,只是黃友興還在修養中,達英高管知道是見義勇為的市民后,連連謝,讓江聿梁把禮品帶回去,并答應等黃友興恢復,第一時間讓來探視。
確定這個意外曲告一段落,江聿梁也松了口氣。
連帶著第二天接到吳頃明信息時,都有耐心回復了。
對方說兄長去外地出差,有一份資料讓他當面轉過來,因為非常重要。
見面——
這個要求呼之出。
江聿梁剛想拒絕,突然想起邱葉汀坐高鐵回了趟家,這兩天也不在。
這個合作能帶來多收益來著。
把手機摁在桌面,回想起來的第一秒,立刻把手機翻正,回了吳頃明消息。
【江上江】:好。我下午三點后有時間,看你在哪方便,我打車過去。
說的很清楚了,非飯點時間,打車取,跟司機打個招呼,到時候等幾分鐘,可以最大限度減不必要通。
江聿梁也不傻,都長到這歲數了,不知道這富二代什麼意圖。
對方也很快回復。
【S.S】:那就三點半,上江閣吧。
還加兩個熊翻滾的表包。
上江閣是預定制,一家本市數一數二的私房菜。
數一數二是指價格。
江聿梁年時參加過很多類似飯局,一半以上都吃不飽。
用周寧話講,這些食材可以跟家里人打個招呼,晚上還回大海,記得留它們飯。那分量,連皮傷都算不上。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一趟。
跟吳家的合作,對邱葉汀來說很重要,決定著在新城能不能站穩腳跟,這單如果能順利結束,今年下半年都不愁其他家的新合作了。
第二天,吳頃明早早就給發了消息,說包廂在【漓月】,到了直接報他名字,服務員會帶去的。
到下午,忽然又發一個安頭的表,加了一句。
——不要張,就是個吃飯的地方。
江聿梁:……
嗯。
沒品出這句話深意。
不然呢?
江聿梁收到這信息的時候,都已經在車上了。
不習慣遲到,三點十五就到了。
整裝修就是那樣,古古香的中式風,單間都用屏風隔開,刺繡看著名貴,細節尤其用力,寫滿了[等會兒要吃不飽/不好吃想想我們的高貴裝修]。
江聿梁在[漓月]等了十分鐘,也不到三點半。
剛拿起手機,想著要不要發條信息,就聽見服務員引路的腳步聲。
放下手機。
推拉門很快有了靜。
“您好,這邊請。”
服務員將推拉門拉到一半,外面的人隨即踏進來。
“來了——”
江聿梁站起來,抬頭迎了迎,話尾堪堪卡住。
不是吳頃明。
倒也是認識的人。
但非常不。
順便中斷了的短期小目標。
江聿梁著眼前長玉立、面無表的男人:……
遇到別人走錯房就算了。
怎麼剛好是陳牧洲。
第一次在明亮的地方見他,江聿梁微瞇了瞇眼。
這人看起來好貴。
比這地方貴多了。
江聿梁今天反應還算快,面上很快撐起一個燦爛又虛假的笑容。
“陳總也來啊?”
陳牧洲往前走了幾步,坐上對面的椅子,羽睫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方影。
“不行嗎?”
他抬眼,溫聲道:“我訂的包廂。”
午后的刺眼,從包廂上方的窗棱灑進來,將桌面以線切割開來。
照得他人一半在影,一半在中。
江聿梁這才發現,這男人的瞳孔,是亞洲人里比較見的淺棕,被照一照,像是琥珀。
……嗯。世界上應該不會只有一個人,尷尬的時候喜歡觀察無關要的細節吧。
不會吧。
*
要說無巧不書,林柏今天剛好就晚到了一分鐘,差了幾步。
到包廂門口,就看見一位本來不該在里面的人,跟陳牧洲正尷尬四目相對。
準確來說,只有方著手機,眉頭鎖。
陳牧洲都沒抬頭,好像不存在一樣。
看清人臉后,林柏有點驚訝。
大數據已經蔓延到生活里了嗎?
前段時間他才剛把江小姐新的信息匯總報上,今天就遇到人了。
林柏腦子再好用,但是要記住所有數據信息,也是不可能的。
他又不是陳牧洲。
會記住江小姐相關,是因為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在搜集公開在網絡上的信息時,林柏發現,份多變,而且毅力極強,不放過每一分小錢。
在網上,有時是跟婆婆有矛盾的二孩母親,有時是重職場的喪偶單親媽媽,有時是心懷夢想、志向遠大的五年級天才年,為了一包、一雙、一份拼圖,洋洋灑灑三百字好評。
完全是網評水軍中的優質戰斗機。
雖然林柏也沒搞清楚,這些信息到底有什麼用。
過去時,他本來有點惴惴。
陳牧洲當時正倚著書桌打電話。
垂眸掃了一眼后,倒是都留下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在外面,有一部分要修改,剛回來才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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