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聿中學時有名。
一拜梁銘所賜。二是長得好看。
那時候學習中不溜, 背個畫板神出鬼沒,人緣卻奇妙的還不錯。
在去國外之前,有不校外的人會從校門口晃過, 想看看傳說中男通殺的梁聿長什麼樣。
骨相漂亮英氣,下頜有一亮眼又收斂的轉折。眉骨鼻梁都偏高,眼尾微翹, 形卻顯出花瓣形狀,憨被固有的氣質沖散, 但又搭出奇異的和諧。
梁聿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至淡至濃,如江初漲, 初看不以為意,待在其中停留片刻, 已經被覆蓋淹沒。
難以馴服的。
人長得高,頭發一直留的半長不短,戴只萬年不變的純黑電子表,穿習慣也偏中,寬松舒適為主, 同款不同的工裝十五條,同不同款的馬丁靴8雙。
梁聿的好也奇怪。
凝落日, 記錄,把五十張落日鋪滿房間的地板, 挑其中最喜歡的層次,混到一起。
收集石頭, 分門別類,將在海灘上撿到的, 和樹林里撿到的都要分開, 放到兩個房間里。
喜歡種植, 水培植,它們的大多細而長,有時會為了其中某一株擔心的睡不著。
好在江茗對要求不高,看著七十分的試卷,都能喜出外:你竟然及格了——
是這種家長。
現在想起來,覺得十八歲前的梁聿,像活在房里飽滿又輕盈的種子,隨時準備著被風帶走,等待著世界在面前徐徐展開。
——如果想,甚至可以遨游進地幔。
也真的做到了。
飛啊飛,飛到了地心深。
奇怪的是,在部,在似乎永久燃燒的深淵之中,看到了另一道背影。
好悉。
恍惚間,好像已見過他上萬次。
正想試著一,突然間,這顆小種子被一強風帶走。
江聿梁額頭一痛,猛然驚醒。
睜眼,有些迷蒙的向窗外,不斷變化的海景從眼前一閃而過。
“不好意思啊姑娘——我這突然讓人加塞了!”
司機大叔從后視鏡上看了眼,抱歉道:“沒事吧?!”
剎車剎得急了,被慣甩在玻璃上。
江聿梁搖搖頭:“沒事,您慢慢開吧。”
反正已經堵了那麼久了,不差這一會兒。
默默了額頭,包悄然鼓起。
江聿梁:“對了師傅,大概還有多久到機場?”
司機看了眼導航:“一刻鐘,很快了啊!”
說完,他疑的目從后視鏡上再次過。
輕聲嘟囔道,這麼巧?怎麼幾次抬頭,都看見了同一輛商務車。
江聿梁一低頭,看見膝上攤開的本子,被風吹開了兩頁。
是個已經很舊的日記本,封皮有一只藍鯨,正從海里躍出。里面寫得滿滿當當,厚度都發生了些微變化。
江茗留下的。
今天邱邱先搬家,下午工人會到,人員多又雜,干脆把重要的東西帶在邊。
不小心睡著之前,剛好在翻。
江聿梁看到這一頁的某段,無聲勾。
【2009年7月7日。
……
今天小聿又晚回來了。自己打架就算了,還□□。都中學生了,竟然沒打贏。
問幫了誰,也不記得。臉怎麼會跟調板一樣,好好笑哈哈。
記錄下,小朋友難得輸一次。】
指腹從紙面輕而過。
很久沒有去各大寺廟拜一拜了,干脆拿這個本子當幸運。
江聿梁是相信這些的,從前每年年初、年尾,都要去給新的一年祈福,再為上一年還愿。
那就保佑今天……
心愿達吧。
-
江聿梁本來時刻盯著app,注意著航班向。看見陳牧洲航班延誤時,剛好堵在路上,還松了口氣。
結果因為太久沒去機場,跑錯了航站樓,等繞一圈趕到時,已經晚了。
跑得氣吁吁,抬腕看了眼表,又看了看不遠的陳牧洲。
人洶涌,男人其中,尤為顯眼。
等待的人很多,大多低頭看著手機,或是焦急期待的張,最后熱熱鬧鬧的相擁。
他不屬于其中任何一種。
陳牧洲沒有看手機,也沒有抬頭看人群。
江聿梁拉開點距離看這個人,覺很奇妙。
陳牧洲讓莫名想起龐貝火山。
與險并存,它的存在本,就代表了宇宙不可搖的意志。
在他上,就了一種不可搖的孤獨。
陳牧洲形廓那麼出挑,等待的姿態卻趨于沉寂。
沉寂到,隨時等待著歸于灰燼般。
江聿梁看得有點出神,周圍人影來去,只有他是不變的。
直到落一雙眼。
淺棕的瞳孔。在太下折像琥珀。用哪幾種調出來最準呢。
從前會想到這些。
這一刻卻沒有。
唯一想到的——
這是陳牧洲的眼睛。
江聿梁為這個想法一愣,很快又回過神,大步飛奔過去。
江聿梁:“不好意思!我路上有點堵,晚了點——”
說完張了下:“你……沒有帶行李嗎?”
有一點點失。
本來還想主點,將功補過呢。
陳牧洲嗯了聲,嗓音淡淡:“沒有。”
江聿梁現在進步了,看他神也能看出點端倪,心興致如何。
今天,明顯不太行。
而且,還聞到了一點似有若無的酒味。
江聿梁沒說什麼,揚眉笑了笑:“那走吧。林助跟我代過,車停哪了。上車我再把文件給你,你慢慢看。”
陳牧洲點頭,算是應下,邁開長先行離開。
上車前,江聿梁跑到他前面,幫他把后座門拉開,很是殷勤。
陳牧洲卻徑直從副駕上了車。
怎麼回事。
江聿梁一頭霧水,但還是把門關上,繞到了主駕那邊。
陳牧洲仰頭靠在椅背上,闔著雙目,眉心微皺。
系好安全帶,抬眼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喝醉了嗎?看著有點不舒服。
陳牧洲很這樣失態,肆無忌憚地流一些……
不該屬于他的緒。
猶豫兩秒,江聿梁還是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探過去,幫他取過安全帶。
十分小心謹慎,手盡量不到他,讓這件事本回歸到最純粹的人與人之間的互助去。
電視劇里的節能曖昧起來,都是有后期幫忙定時的。要是讓陳牧洲覺得有所企圖……
真正的企圖達不,才麻煩。
但安全帶扣上的瞬間,輕微的咔噠——
那一聲,還是讓他睜了眼。
準確地說,只是半掀了掀眼皮,好像不是完全清醒的狀態。
毫無防備地撞進眼睛。
像個深之又深的漩渦。
一時間,江聿梁彈不得。
本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口,第一個字差點沒發出音節來。
“你是不是醉——”
江聿梁正打算無聲拉出一段距離,陳牧洲忽然抬了抬手,在耳邊極輕地了一。
渾一僵。
他的指尖帶點薄繭,涼意明顯。
明明是夏天,卻像剪了一片冬天的雪,輕然飄過——
但只是將散下的一縷發,和地攏到耳后。
可很快,便收回了手。
他眼神微垂,目難得失焦,沒有任何實質的重量,
令人印象深刻的凝視。
讓莫名地想起很多年前。
是這樣看日落嗎?看苔蘚旁路過的螞蟻嗎?或是看了碎裂又波粼粼的海面?
于是,明知道是管中窺豹,還是因曉了一角,觀察到萬存在如此溫又瘋狂,而放任狂喜的海嘯淹沒自己。
為什麼。他也有著相似的目。
有那麼一瞬間,江聿梁連呼吸都忘記。
他在過看什麼?
江聿梁清晰地聽見心臟跳的聲音。
想退回的,退到自己本來的位子上,
因為有什麼不太對,正向無法控制的方向。
但憑江聿梁自己,實在太難做到。
陳牧洲忽然又開了口,聲音很低。
“江聿梁,我很好奇。”
“你改名是因為什麼?”
江聿梁瞳孔圓睜,剛要驚訝,又想起來,他應當是知道的。
——那一天,他說過,警局幫忙后第二天,收到了一份匿名郵件。是關于自己的詳細資料。
資料第一項,就有的曾用名。
梁聿。
但陳牧洲沒有過原名,一次都沒有。
江聿梁:“我——”
猶疑了幾秒。
方回答很多,大可以隨便拉出一個來搪塞。
跟陳牧洲,有什麼坦白剖析的必要呢?
明明沒有。可以現編。
但江聿梁還是誠實地扔出了答案。
“因為我媽。我想……想記住,想,”
江聿梁很輕地咬了咬,飛快地吐出了七個字。
“為的一部分。”
這個想法從未對任何人吐過。
因為太過稚了。
人的世界,說得出口的想念只有萬分之一。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死亡是終點,可還是要用各種各樣的篇章、畫面,因為活人還在,活人還活著。
撿拾一些材料,修補碎裂的心。
江聿梁已經過了想起會哭的日子,但也選擇了另一種方式,把大部分的真心與記憶盡量鎖起來。
怕它跑出來,翻涌一片痛苦的海。
不知道為什麼,很怕他會發笑。
都說人喝醉了,容易展最真實的一面。
陳牧洲也真的笑了。
他角的弧度那麼輕,微微上揚。
“是嗎。”
江聿梁不敢再看,已經后悔。
正要神如常地回到原位,后腦勺突然被一雙大掌輕扣住。
他用額頭輕了的。
如蜻蜓點水,也沒有馬上離開。
陳牧洲雙目涌著許多緒,看不懂。
但聽到了。
“你很勇敢。”
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在這樣近的距離中,氣息流,仿佛被新世界包裹。
他們之間,架出的一道新世界。
屬于無盡——
無盡洶涌的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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