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解雨來我出發的時候，無瑕已經沉沉睡去，屋子里彌漫著腥和栗子花香的氣息，充斥著曖昧荒的緒。

　　“哼，賊永遠都是賊。”解雨的話里帶著一醋意，只是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犯了我的忌諱，連忙轉移了話題：“我聽干爹說，魏姐姐是四天前在蘇州發表支援你的言論的，可隨后就失蹤了；而辛垂楊的那番話也是同一天在鎮江說的，兩人選擇的時間都是在午時，前后差不了頓飯功夫，沒有誰先誰后的問題。”

　　“哦，這麼巧？”我低聲嘟囔了一句。

　　魏委于我之前行事如劍，且不計謗毀，先后兩次住進竹園；然而現在屬于我，心里反倒有起鬼來，不肯再竹園，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可魏辛如此默契地選擇了同一時間公開自己對茶話會的看法，卻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細一想，這也在理之中。

　　在外人看來，或許會以為倆事前缺乏通，以致自家人說出自相矛盾的話來，可我卻心知肚明，魏定是已經和辛垂楊見過面了，只是無法說服自己的師叔，被迫在師門和丈夫之間做出選擇。

　　不過，不想太過授人以柄，才極力想要造一種假象，和辛垂楊說的都是個人的想法而已，類似這樣的話，們之前說過很多，只是不幸的是，這次兩人意見相左了。

　　猜出魏很可能是去了湖，可就連白瀾也不曉得湖的確切位置，我只好放棄去尋的念頭。

　　轉頭看解雨，眼中著一倦意，同樣是奔波了數百里后，我魚水之歡，卻為了我四奔走打探消息，念及于此，我心里頓時生出一愧意。

　　“雨兒，辛苦你了。”

　　“嘻，誰讓你是人家的相公啦！”

　　大概是聽出我話里的誠意，解雨神一振，抱著我的胳膊笑道：“還有件事兒相公你得謝謝我，給江湖各門派的請柬我已經按照你列的名單寫好了，也告訴老馬車行務必要送到各門派手上，茶話會的日子就定在一個月后的十一月二十五日。”

　　“好麼，連日子都替我定了。”

　　原本我還有點猶豫，究竟茶話會的日期是比以往提前十日還是二十日，畢竟眼下的局勢不那麼明朗，多給我留點時間準備，勝算也能大一點。

　　可解雨的說法也不無道理，太過遷就反而會助長對手的氣焰，強或許才會讓他們心有顧忌，從而放棄自己的立場。

　　兩人相擁走出竹園，老馬車行的馬車早在門口等候多時了。可車夫拉開車門，卻驚起來，原本空無一人的車廂里竟端坐著一位俊的青年。

　　“三藏？！你不是回蜀中了嗎？”我吃驚地出聲來，而解雨則歡呼一聲，上前抱住了大哥的臂膀。

　　我心中暗驚不已，按照唐天運的說法，我這個大舅哥在九江整肅好唐門的貨運中轉基地之后就逆江而上，回唐門娶媳婦去了，算算不過是十幾天前的事，他怎麼突然又殺回江南了呢？

　　看他行事鬼鬼祟祟的，顯然是唐門發生了什麼變故，直覺告訴我，唐家兄弟之爭大概遠不像唐天運所說的那樣，已經和平解決了。

　　“別，茶話會眼看著就要泡湯了，唐門總不能置事外、袖手旁觀吧！”

　　“這還差不多。”解雨頓時眉開眼笑。

　　唐三藏這番話，擺明了唐天文已經拿我當婿看。解雨拉著他問了一大堆關于新門的嫂子的問題，顯然沒有去多想－－茶話會生出變故，也不過是這十幾天的事，唐門怎麼可能未卜先知，這麼快就做出了反應？

　　這分明是唐三藏因故不得不返回江南，途中得到了消息，而老四唐天行敢發表聲明，顯然唐天文也離開蜀中，一并來江南了。

　　我心里明鏡似的，唐門很多見不得人的事都瞞著解雨，唐三藏的一番話，越發說明是唐天威出了問題。

　　“三藏，實在對不起，你娶媳婦，我不僅沒法去道賀，反倒害你新婚燕爾也不得安寧。”我一邊道歉，一邊給他使了個眼：“幾天前在揚州到六叔，他正忙著理寶大祥的事務，其實六叔久在商場，唐門中數他最有商人氣質，他那張，都能把死人說活了，去對付武當最是惠而不費，反正都是打仗，練皮子上的功夫。留下的寶大祥事務給你大伯，這樣你不就可以得幾日輕閑嗎？現在可好，嫂子心里肯定要罵我給你惹事了。”

　　“六叔倒好說，可大伯解開心結需要時間，六叔勸了他那麼長時間，他還一肚子氣哪！再說，他老人家行蹤飄忽不定，想找他也不太容易。”

　　我恍然大悟，原來唐門對唐天威已經失去控制了，甚至連他的行蹤也無法掌握了。而唐門沒有像我想像中的那樣一勞永逸地除去唐天威，顯然是和老六唐天運有關。

　　不過，雖然誰也猜不出他究竟會不會對唐門不利，可單單甩掉跟蹤者這個舉，已經足以讓唐門起疑心了。

　　“老爺子好，總不能讓他憋在秦樓吧！不過，真有事想找他，大概也算不上什麼難事。”

　　唐三藏目的已達，便想離去，卻被我留了下來。我示意車夫先去一趟府衙，和魯衛匆匆待了一番，然后出城而去。

　　“三藏，既然你是為茶話會而來，想必知道武當等五派的聲明，換作是你，你該如何？”

　　“不外乎四招，曉之以理、之以利、屈之以威、滅之以武。這四招都不管用，那只好對他們不理不睬，權當他們不存在了。”

　　“嗯，曉之以理、之以利是安之道，能解決問題最好不過了，可我看希渺茫。屈之以威？人家可沒把我這個江湖總管放在眼里，不過，拉上蔣遲，或許能讓他們改變主意，只是以后我的話怕是更沒人聽了。”

　　唐三藏角閃過一苦笑，他此刻終于明白我為什麼不放他離開了，原來是要讓他在自己妹妹面前當回惡人：“別，你總還記得殺給猴看這句話吧？”

　　“喂，總不能為了茶話會就把人家給滅門了吧？！”解雨也白了大哥一眼，只是反應卻遠不如我想像的那樣激烈。

　　“那你就等著皇上你夫君的皮吧！”唐三藏顯然對妹妹的話不以為然，哂笑道：“我可是聽說過，四派中的鐵劍門很可能和倭寇有染。在寧波的時候，他們就曾對魏仙子和魯衛下過毒手，像這等禍國殃民的門派，正好藉機將它鏟除！”

　　“對，該殺！”解雨柳眉倒豎，口而道。定是想起了瀟湘館的那一幕，便立刻支援起大哥的提議來。

　　“不妥。”我沉思了片刻，搖搖頭：“鐵劍門早已今非昔比，雖然損失了胡一飛、來護兒，可門還有宗亮、齊默等高手坐鎮，特別是那個神的練達，在鐵劍門里的排名尤在宗亮之上，武功很可能直追十大，想悄無聲息地滅掉它不太現實，可興師眾的勢必引來江湖反彈，一樣陷我于不利的境地。”

　　其實以竹園的實力未必就拿不下鐵劍門，可惜魏緲無蹤影，而無瑕的武功也因為心理因素而大打折扣，對撼鐵劍門，我實在沒有萬全的把握。

　　何況，高祖寄于此，我還不清楚他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貿然行，或許會破壞我和林之間的協定。

　　“毒瘤早晚要剜。”得到妹妹支援，唐三藏說話沒了顧忌，反倒熱高漲起來：“算我一個，我就不信鐵劍門都是三頭六臂！”

　　傍晚時分，馬車進了松江城。奔馳在大街上，明顯能覺到松江日新月異的變化，不僅街道兩旁多了不陌生的建筑，就連行人的氣神都比半年前足了許多。

　　馬車特地繞過松江秦樓，雖說沒有蘇州號那般豪奢，可客人仍是絡繹不絕。在它的周圍，幾家新開張的酒樓茶肆生意異常火，一家鋪子也是人頭攢，而圍墻下，是一溜等客的馬車，雖然沒人管，卻是秩序井然，顯然秦樓的開業，給松江許多產業帶來了機遇。

　　而巨額銀兩的涌，也給松江帶來了新的繁榮。

　　五位師娘購下的平泉園與秦樓僅僅隔了兩條街，門房是個極明的老頭，雖然不認得我，卻認得解雨，一看我倆的親熱勁兒，他立刻猜到了我的份。

　　他一邊點頭哈腰地將我倆迎了進去，一邊道：“秦媽，快去稟告大和大，就說爺回來了！”

　　“不用了。”我攔下秦媽，問清楚眼下大家正在五尺軒給二師娘做壽，便讓解雨帶我徑直去了五尺軒。

　　解雨輕車路，帶著我在迷宮似的回廊和假山中穿行，往往看似沒路了，可一推爬滿枯藤的墻壁或鉆過一座假山，卻又柳暗花明又一村，其中的妙變化比之京城的江南居有過之而無不及。

　　仔細觀察，絕大多數的暗門機關雖然經過特殊理，可依舊能看出時日尚短，顯然是新加上去的。

　　我正暗自揣師娘們的用意，耳邊已約聽到眾的笑聲，穿過一片暗含反五行陣的花樹，五尺軒就在眼前。

　　“……別說沈園，就連鄰居家的鳥窩都無一幸免。后來，又喜歡上了吃狗，嫌買來的不好吃，一到晚上，就和張城四人家的狗，說來也不能算，他總給人家留上銀子，那銀子足夠買兩條狗了，以致后來許多人都有意無意地告訴他自己家里有狗，盼著他去哪！”五師娘的話引來眾一陣嬉笑。

　　“又說我小時候的糗事了。”我伏在解雨耳邊發著牢，可無憂無慮的年卻一幕幕在我腦海中飛快地閃過，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那個著我三更起五更眠，教了我一本事的師傅！那個任我騎在脖子上撒歡兒，陪著我狗玩鳥逗蛐蛐的老管家張伯！而今都離我而去，撒手歸西了，而我也永遠再聽不到師傅嚴厲的呵斥和張伯風趣的笑話了。

　　“怪不得鈺兒玨兒皮得要命，原來像兒……”聽聲音似乎是玉瓏。

　　“哼，這丫頭敢背地里編排相公，看我不拿家法制！”我低聲對解雨道。卻白了我一眼，嗔道：“玲瓏說得沒錯啊！不像你，難道像無瑕姐姐？可無瑕姐姐多溫啊！”

　　“嘻，敢說相公的心肝寶貝，小心相公知道了，家法伺候……”

　　武舞話音未落，就聽蕭瀟笑道：“晚了，相公已經到了。”

　　“相公到哪兒啦？”

　　武舞還在傻問，玲瓏已是興地尖起來，就聽屋子里稀里嘩啦一陣響，我剛推開大門，姐妹倆已如燕投林一般撲進了我懷里。

　　“想死了、想死了、想死了……”

　　我親完了姐姐親妹妹，親完了妹妹又親姐姐，久別重逢的喜悅就像流進我里的淚水，和著佳人的香津，變得又苦又甜。

　　安好玲瓏姐妹，抬頭一看，寶亭正淚眼婆娑地著我，原本圓潤的臉龐變了瓜子臉，連下都顯得有點尖了，那的腰似乎也瘦了一圈，帶漸寬了。

　　后，同樣清減了許多的蕭瀟和武舞也同樣含著淚花凝著我。

　　真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我又憐又，張開雙臂，深地道：“來，我的乖寶貝，讓相公好好看看你們！”

　　和眾親熱了好一會兒，我的目才投向坐在屋子中央那張大桌旁的諸位長輩。

　　師娘們含笑著我，那眼神多像慈祥的母親欣地注視著自己心的兒子－－兒子長大了，功名就了，母親雖然變老了，可心卻得到了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