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江一中的校服有兩套, 一套運服，一套正裝。

　運服是全國慣例，白綠配, 被學生們調侃為“白菜服”, 套上立刻泯然眾人。正裝校服看著神些, 藏藍西裝和襯衫，男生是子配領帶, 生是百褶搭領結。

　學校要求校園穿校服, 穿哪套隨便。

　大多數人的日常選擇還是運校服, 寬大、耐造。反正高中時期大家都灰頭土臉的，套在校服里都不好看。

　但江越除外。

　他經常穿白襯衫，還穿得賞心悅目。

　江越個子高, 人也瘦，長優勢明顯，是把校服穿出了偶像劇的覺。

　而此刻，穿著襯衫的年就站在方北夏的面前。

　他的襯衫領口隨意敞開兩顆扣子，里面是一件煙灰的T恤。袖口挽至手肘, 出好看的手臂線條和骨節分明的手。

　那只手正于視線的正下方。

　江越把課本往前了：“拿著。”

　明明是他玩世不恭地對說“不收門票隨便看”，明明是他弄了的課本……明明應該怪他，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方北夏搖頭：“我不要。”

　江越盯著, 眼神里的漫不經心褪去，多了幾分執拗和坦率。

　“那……我給你送到教室去？”

　“不用！”方北夏趕接過課本，留下江越在原地無奈地笑。

　轉跑上樓，一步兩個臺階，一路莽回教室, 心率飆升。

　-

　新的一周, 方北夏沒忘記自己的承諾, 帶了盒小餅干去多教室。

　依舊是理科班上午先去多教室上課。等把餅干往屜里塞時，新的紙條已經在屜里候著了。

　指尖到紙條一角時，角不由地牽起，自己都沒發覺。

　仍舊是一片草稿本上撕下來的邊角料：【心有好點嗎？課本的事怎麼解決的？】

　紙條上沒有任何稱謂，但只有知道，是寫給的。

　罰掃衛生結束，收到了新的課本……沒有理由心不好。

　暗暗想，這個人好細心，還記得課本了的事。

　沒有在回復中提到江越，只寫道：【我好多了，謝謝！課本也買到新的了。】

　第二天，新的紙條出現：【解決了就好。對了，餅干很好吃。】

　把筆抵在下上，問：【一個疑問，你是男生嗎？】

　其實看筆跡，大概能看出是出自男生之手，但不大確定。

　紙條傳回手中，沒有正面回答：【你猜。】

　點了一長串省略號，只有男生才這麼無聊。

　又過一天，紙條回過來，像是猜到在想什麼似的，什麼也沒說，上面只有一句：【你怎麼知道。】

　方北夏咧，傲地寫：【直覺。】

　【那到我了，你是男生還是生？】

　學他：【你也猜猜吧。】

　紙條返回來：【你們班五十個人，只有十一個男生，到男生的概率應該很低。】

　方北夏笑。

　兩個人都沒有正面回答，卻都得到了心里想要的答案。

　回：【好吧，算你聰明。】

　收到一條夸獎：【你也是，直覺很準。】

　竊喜：【謝謝。】

　……

　兩人逐漸悉。方北夏也逐漸習慣，每天到多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在屜里一。

　有時會收獲一條冷笑話，有時會收到酸巧克力之類的小禮。

　某天方北夏突然發現，忘了從什麼時候起，每次收到的紙條都是新的，塞進屜的紙條明明還有很多空白，第二天收到的還會是新的。

　劃掉原先的容，問道：【我發現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每次要換新紙條，之前我寫給你的都去哪里了，扔了嗎？】

　那張紙條塞進屜，是周五下午，“筆友”下周一來上課時才能看到。

　周末在家，方北夏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第一次覺得假期無聊。

　被自己嚇了一跳。雖然是好學生，但也是放假的堅定擁護者，從來沒對上學產生過這種期待。

　這一切，都跟這個未曾謀面的一班男生有關。

　在多教室里，他們上課時間不同，卻共用一張桌子，重疊于同一個點。

　傳紙條這種老式的把戲，竟然在這種狀況下變得有趣。

　短短幾周時間，他們一共說了二三十句話。

　這些話，面對面幾分鐘就可以講完。可他們寧愿慢慢的，有來有回，還樂此不疲。

　這份聯系奇妙而脆弱。離開多教室，他們等于完全失聯。

　竟然有點想念手指到紙條的那份驚喜。

　-

　“就這樣？”錢朗略顯失。

　方北夏講述的版本里，回憶經過的心剪輯，修飾掉了短暫迷江越的部分。

　因此和江越的初見，跟遇見“筆友”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卻潦草簡短得多。

　錢朗越聽越沒信心。

　他算是琢磨出來了，在方北夏的劇本里，“筆友”是絕對的男主角，江越存在極低，在夾中生存。

　他還當這兩個人老同學重逢，有一大堆舊要敘，原來他們過去本就不。

　-

　《小紙條》正式拍攝前一天，江越方北夏吃了頓飯，說是拍攝前還有事要叮囑。

　方北夏問：“用不用上付悅他們？”

　江越瞇起眼睛，語調冷冷的：“可以，你吧。”

　方北夏了肩，訕訕地說算了。

　江越跟提前打招呼，說他不一定能經常來拍攝現場。

　方北夏趕拿出通告單，對照事項，查補缺。

　江越看張得像考前背書，便說：“但有任何事可以隨時找我。”

　“當面通更清楚，我看看還有什麼……”方北夏眼睛釘在紙上，隨口問道，“你是不是很忙？”

　“嗯，忙。”

　方北夏正，跟他保證：“我會好好拍的。”

　快吃完時，江越冷不丁地問：“‘筆友’……還要繼續找麼，我最近正好跟班里幾個老同學有聯系。”

　方北夏愣了一下，才說：“暫時不找了吧。這段時間這麼忙，找到了估計也沒心思跟他聯絡。”

　聽到“聯絡”，江越哼笑了一聲：“以前就沒想過跟他見面麼？”

　當年都同在一個校園里，想見面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

　方北夏點頭又搖頭：“想過，我們也聊過，但不了了之。”

　“不好奇嗎？”江越不經意道。

　籌備拍攝的這段時間，方北夏被問過無數次這個問題。

　最開始，方北夏猜測過，這個人會是一班的誰。

　但在一班認識的人有限，只有兩個。

　一個是譚堯，他們初中同班，另一個是江越，而且不確定跟江越算不算認識。

　譚堯的字印象深刻，初中時每門考試都要被扣卷面分。至于江越……他平時桀驁不馴，看紙條上的語氣，怎麼都不像他。

　方北夏課間經常趴在走廊欄桿上，看著一班大部隊往多教室走。其實只要在這時候跟去多教室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誰。

　可青春期的很多事，都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答案。

　他們從沒有問過對方的名字，也沒有提過加個Q/Q之類的聯系方式。好像這樣會破壞他們之間微妙的聯系。

　“筆友”不說，也不好意思提，兩人的對話便僅限于那張桌子的屜。

　他們都默契地選擇保持神，無所顧忌地心。

　那個漫長的周末過去后，“筆友”終于回復了：【紙條？拿回家了。】

　方北夏詫異：【你要干嘛？】

　再收到時，只有兩個字：【收藏。】

　方北夏：【收藏這個干嘛？】

　“筆友”告訴：【也許我們未來某天見面，能通過這個認出對方。】

　方北夏只當他是在講笑話。這是什麼狗電視劇的走向，還一人拿一半，多年后再拼起來？

　笑著笑著，臉一變。

　……未來某天，他們會見面嗎？

　-

　《小紙條》拍攝正式開始，先統一拍室的戲份。

　當方北夏過監視，看到還原度很高的多教室場景時，突然一陣慨。

　秋風教室邊淡藍窗簾，男主先后坐在同一個座位上。這畫面恍然如夢，學生時代一幕幕涌到眼前。

　從上帝視角看原來是這樣。

　雖然說了很忙，江越還是出現在了片場。

　白襯衫，大長，從上到下都是流暢的男線條。方北夏遠遠看著，一瞬恍神。

　再回過神來，江越已經走到邊。

　趕轉移話題，指著監視里的畫面：“是不是很還原？”

　江越雙手環抱在前，微微點頭：“嗯。”

　拍攝間隙，主演去補妝，付悅給方北夏看了一段視頻，是付悅用手機錄下的。

　男主角在他們共用的那張桌子上，埋頭寫紙條。

　男主角又帥又年輕，符合對“筆友”的設想，引得方北夏和付悅兩個人出奇怪的笑。

　“你那個現實中的‘筆友’，有這麼帥嗎？”付悅問。

　方北夏想了想：“應該沒有……”

　畫面里帥哥含量過滿，看得付悅開始YY：“你們如果再見面，也許還能出火花呢，現實就正好是《小紙條》的續集！”

　“火花是不出了，也許只能敘敘舊。”方北夏笑笑，“沒準他已經結婚生子了。”

　十年過去，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付悅接著的話開玩笑：“也是……沒準他現在禿頂還發福，畢竟生活從來不放過中年男人。”

　方北夏說：“那我打死也不認！”

　兩個人笑一團。

　“江總，是不是有不滿意的？”執行導演關切地問。

　兩個人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江越板著臉，表并不怎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