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把四餅送到家后,余葵直接帶時景回家屬院。
聽到準婿還沒吃飯,程建國親自下廚,給他做了碗面條。
早上剩的紅燒牛湯打底,余葵眼睜睜看著爸又舀了一大勺西紅柿蛋做澆頭,剛要出聲制止,湯面已經被紅紅黃黃的帽子覆蓋。
的神一下子變得難言起來,又不好直說,從程建國手里接過碗筷,轉放在時景面前,低叮囑:“吃不下就算了,別撐著。”
“叔叔的手藝很棒,沒事兒,聞起來香的。”
時景滿懷信心。
他對程建國的廚藝已有耳聞,但在軍校集訓拉練時候,眾人連餅干和饅頭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想著這輩子第一回踏進準丈人的家門,吃碗面條的誠意,怎麼都得奉上。
男人儀態優雅,先淺嘗一口,隨著咀嚼的次數增加,時景的從容消失了,笑容刻在臉上,吞咽的作緩下來。
程建國從廚房出來,邊摘圍邊期待問:“味道夠嗎?缺鹽還是缺醋,我去給你拿。”
“很好吃,什麼都不缺,叔叔您不用忙了。”
時景的禮儀無可挑剔,干嘔的沖一涌上來,立刻條件反般垂眸掩飾,神僅用零點幾秒從食道搐圓切換至失落模式。
程建國面帶懷疑。
“不好吃嗎?”
時景懷緬地答:“好吃,我父親在世的時候,也給我煮過西紅柿蛋面。”
真誠的贊程建國就倍增,他父大發,背著手在客廳來回溜達,不時看看時景的湯碗下降刻度,琢磨著要不要給他再來一碗。
時景終究沒能拗過準丈人好意,兩碗面條下肚,他有種中毒的錯覺,頭暈眼花,口翻騰。
余葵十分同地給他倒了杯水,開瓶藿香正氣口服雙手送上,小聲安:“其實我爸的廚藝屬于正常發揮勉強能吃,越用力就越接近暗黑料理的狀態。他喜歡把所有好吃的東西加在同一口鍋里,一努力就咸咸甜甜酸酸麻麻……從這個角度看,他其實蠻喜歡你的。”
這樣的喜歡,屬實有點負擔。
時景面容紅,有氣無力把水喝完。
余葵覺得有點不對,手他的頭,突然起站門口探頭,“爸,你剛才在面條里加的什麼野生菌?是不是沒炒?時景看著怎麼一幅中毒的樣子?”
“不可能吧!”
程建國忙顛兒過來,又是觀察他瞳孔,又是給他量溫,見時景格這麼強悍的年輕人眼可見地不舒服,才懊惱道:“不會是掃把菌炒中毒了吧,我剛才了一點調味…可我今早也吃,沒事兒啊。”
“可能他吃到的沒均勻。”
余葵嘆口氣,給時景燒溫開水催吐,出門又再三叮囑,嚇唬程建國,“爸,你以后千萬可別再買帶毒的野生菌回家自己炒,萬一出點兒問題,我就沒爸爸啦!”
程建國有點訕訕的,剛進門時候的岳丈譜兒也不擺了,燒水買藥忙前忙后,所幸時景的癥狀并不嚴重,就是剛咽下去的兩大碗面條,又扶著馬桶原封不吐了出來。
余葵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因禍得福。
時景洗漱完,頭重腳輕飄飄然往洗手間外走。
然而他人高馬大,才邁開,額頭在門框上哐當撞了一下。
梅開二度,這一聲實在清脆。
這房子使用了十幾年,從來沒有一位客人因為個子過高而被門框誤傷,時景的氣質跟老式單位樓格格不,面積不大的房子,讓他這長手長的孩子住起來實在憋屈。
瞧時景英俊的面龐上額頭微腫,眼周因催吐泛紅,白璧微瑕,程建國難得良心發現,主請纓給他鋪床。
家里三室一廳,剩下的臥室本來是雜間,上次余葵外婆住院,被程建國收拾出來,添了張新床進去,這會兒雜堆在一邊,他麻利換上新床單被罩,兒攙著時景進來。
不知道是跟這地方風水不合,還是今日運勢持續走低,時景才進門,又給滿地的書堆絆了一下。眼見他就要倒地,程建國心說今天絕對不能再讓這孩子第三次掛彩,眼疾手快沖上去給他當人墊。
時景趴倒未來岳丈背脊上,腦袋嗡嗡的。
過了兩秒才想到要爬起來給他道歉,“對不起叔叔,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手腳有點不聽使喚。”
“我懂,我有你這麼大,剛來昆明參加工作時候,吃牛肝菌也中過毒。”
程建國腰,咬牙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是叔叔對不起你,等你明天好了,我重新給你做頓好吃的。”
眼看著時景嚨的生理反應又快上來了,余葵趕把老父親趕出去,“爸,我們明天就回老家,在外公外婆那住幾天,領證前總得通知他們一聲,讓時景認認人,是吧?”
程建國聽說得有道理,本想跟著一起去,奈何項目國慶沒有停工,還得往工地跑,思來想去只得叮囑:“你記得幫我把買給你外公的降藥和新鮮松茸都帶回去,還有你外婆電子播放的經文,我給又下載了一些新的,保證是廟里版本最齊全的……”
“知道啦!爸爸晚安!”
余葵把人送到門口,正要關門,程建國覺不太對,“你怎麼在里面,不出來麼?”
是哦。
余葵被他問得愣了兩秒,急中生智把地上溜達的橘貓抱起來:“理想認識認識它小時候的救命恩人,我等會兒就帶它回房間睡覺!”
程建國勉強信了的解釋,走兩步又回頭的腦袋又仿佛在說,我會盯著你倆。
余葵深呼一口氣。
把門掩上,回頭就見時景翻起剛剛差點絆倒他那沓漫畫。
起先并不在意,直到湊近一看,才奇怪道:“《銀魂》?”
扔開貓讓它自由活,蹲往床底下瞧。
竟然又拉扯出來兩袋,除了國出的第1至66卷,甚至還有日文版的67-77卷,一堆加起來近十幾公斤重的《銀魂》全集,余葵盤點完震驚了,往地上一坐,開始拆塑封,“我家里怎麼有這個東西?我本都沒買過!老家漫畫店送我那幾本都是舊的散的……”
“你當然沒買過。”
靠在床頭養病的時景幽幽道,“因為這是我買的,慶祝你考清華的禮。”
余葵怔住。
猛地想起高考前似乎確實有個周末,時景約打網球。
那晚,兩人疲力盡并肩躺在天球場上,仰頭頂白熾燈穿深藍的夜空,暢想未來時,時景問考進清華想要什麼禮,說想掙錢買《銀魂》全集。
長大后的余葵早就把這愿拋之腦后。
而這段被忘在記憶間隙中再瑣碎末微不過的對話,時景不僅記得,竟然還兌現了!
愧疚難耐,掏空腦袋,實在想不起:“……你什麼時候寄來的?為什麼我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時景倒是記得很清楚。
“2015年,我從北京出發,去長沙報道之前。”
“那時候我應該剛到北京吧,竟然錯過了!”
余葵不死心爬起來,哐哐去敲程建國臥室門,“爸,床底下那十公斤《銀魂》,時景寄來的時候你怎麼都沒跟我說一聲!”
程建國還在膏藥,被敲門的靜嚇一跳,放下擺去開門,“時景寄東西來了?他什麼時候寄來的?”
瞧見那五六一堆書,他疑道,“啊?這不是你買的啊……”
“包袱寄到的時候,寄存在門衛室那兒,下雨把牛皮紙泡了,簽單看不清楚,榮大爺說是你的,我一想這花花綠綠的漫畫書,除了你都沒人會買,當時學校不是還給你發了高考獎金嘛。我下晚班就直接把它扛回家了,怕打擾你休息,轉頭第二天忘了跟你說……”
就這樣差錯的,77卷的《銀魂》全集呆在了雜間里吃了六七年灰,直到他倆準備回昆明領證,險些把他絆倒,才被送出禮的時景本人,從書堆里翻出來重見天日。
冥冥中,這也許就是另一種奇妙的緣分。
到昆明的頭天晚上,時景了不罪,不過第二天,兩人還是風雨無阻踏上回老家的大車。
在余葵的漫畫里看了無數次,時景第一回真正踏足這片土地。
秋風起。
綿延起伏的山脈護在小鎮東西兩端,近有林,田野開闊,屋舍儼然,田埂上壘滿了金黃的草垛子,連空氣中都充滿稻草的香氣。
得知余葵拐了個北京婿回來,整村子無所事事的中老年婦,都扔下麻將撲克牌,從老年活中心涌來參觀,堂屋里三層外三層,得水泄不通,連村里青壯下地干活路過,都忍不住探頭進來瞥兩眼。
余葵總算知道古代男子衛玠是怎麼被控看沒的了。
哪怕是考上清華那年,村委會在村口扯橫幅,殺宰牛,都沒收到過父老鄉親這般隆重的待遇。
七大姑八大姨趁余葵一個不注意,你一下,我兩下,紛紛上手,以驗證這英俊得像大明星的小伙子確實是有溫的真人。
外婆擔憂極了,背地把余葵拉到一邊,“小葵,你談也就算了,結婚咱怕是不能看臉喲,長這麼俊,結了婚以后,你要有多心……”
余葵佯裝傷。
“外婆,我長得丑嘛?怎麼就不能是他心我?”
外婆戴上老花鏡,看看,又看看時景。
半晌無言以對,嘆口氣,再瞧堂屋里一屋子的老姐妹,越看越不順眼,干脆把供桌上的音頻播放打開,擴音放起《大通方廣悔過滅罪莊嚴佛經》,驅趕這群上了年紀的妖。
鄉下的時間過得很慢。
或者說,是和余葵呆在一起的時間,就會變得很慢。
時景走過余葵小時候上學必經的田埂,摘滿整束小黃花在床頭的案幾上,也認識了縱容許愿的菩薩娘娘,兩人一起不著調地天馬行空許愿,燒了折子上書。
早晨跟外公去水庫釣魚,午間躺過曾翹著二郎睡覺的糖心蘋果樹,醒來了,就下枝杈,服裝滿一整兜,在夕的余暉里,牽著吃飽的水牛回家。
再回昆明,已是國慶假期結束。
謝天謝地,總算等到民政局營業了!
晨間一場小雨過后,余葵對著鏡子仔細描摹了玫瑰口紅。
在白蓬紗短外頭,加了件米長風保暖,剛剛蓄到肩膀的頭發順垂下來,戴上素凈簡單的頭紗,便跟時景出發去領證了。
一切都很順利。
照片已經提前拍好了,民政局里甚至沒什麼人排隊,取號、領證、宣誓一氣呵。
直到步行回家的路上,余葵著小紅本子反復看,忽然有了種強烈的不真實。
手擰了時景一把,“痛不痛?咱們這就算結婚了?”
“怎麼不算呢。”
時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把的小本接過來放在外套兜里,“好好保存,別在馬路上看丟了。”
“不是,這流程也太簡單了吧?”
“一點兒也不簡單。”
時景握的手,十指扣,聲音在風里顯得又低又輕,卻仍清晰傳遞耳畔。
“我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綠燈亮起。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純附門外,穿過斑馬線,便能隔著整齊的柵欄看清校園全貌。
鳴噪了一整個夏季的蟬,抓住夏天最后的尾瘋狂鳴,紅白校舍傳來朗朗的讀書聲,遠塑膠場上冒著蒸騰的熱浪,育生在綠茵坪里奔跑。
“年輕真好,可惜我們再也不會有第二個高中了。”
走累了,便在路邊的長椅坐下休息,凳子上還有水跡,時景把外套下來給墊著坐。
余葵見他俯,突然想到:“時景,你昨天給菩薩燒的折子里許了什麼愿呀?”
“說出來就不靈了。”
“那你還知道我全部的愿呢!”
余葵不服氣,“我現在是你老婆了,互通愿,符合咱們村廟許愿的基本法。”
“這法是你立的吧?”
時景實在沒忍住笑起來,手的頭紗,心突然變得很,敞開長,往椅背上一靠,答道:“我沒寫別的,只希維持現狀。”
余葵追悔莫及:“我昨天捐了雙倍功德,你這樣躺平,折子不是白燒了?”
時景想了想。
“也不算吧,更早之前,其實我已經許過愿了。”
就在國科大場上替余葵尋四葉草的時候,滿最后一頁那天,是他本科畢業授銜的日子,時景用盡畢生的虔誠,祈禱他們能重逢。
“我許愿,你能我。”
而現在,這唯一的愿,他的妻子已經替他實現了。
余葵坐在原地,呆呆凝視他。
口飽漲地涌,鼻尖酸,差點淚目,在他話聲落下的瞬間,迫不及待傾,仰頭吻上他的角。
呼吸纏,捧花落地,雪白的頭紗被微風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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