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 兩個人先去了樓下的商超。

　人的東西先不論，再不給段二柯買貓糧，它估計是真急了。

　商超一樓又分出幾間門臉, 用作某類商品的專售。姜思鷺跟著段一柯進了寵區，旁邊的促銷小姐姐便跟了過來。

　“兩位買什麼呀？”

　段一柯倒是門路，也沒用指，徑直朝寵食品的貨架走去。

　“貓糧。”

　他長，促銷和姜思鷺跟在后面都是一路小跑。

　“要哪種呀？”

　段一柯駐足，回頭很禮貌地說：“我之前來買過，不麻煩您了。”

　說罷，抬手去取貨架最上面一層的某品牌。拿下來看了看配料, 微微低頭, 看向姜思鷺。

　“你先拿這包給它吃, ”他點了下包裝，“但是這個也不是它常吃的。我在網上買了一箱，后天到, 你記得去快遞柜取, 到了就換。”

　頓了頓。

　“記住了嗎？”

　姜思鷺連忙點頭。

　旁邊看著的促銷小姐姐忽然笑出聲。

　“你男朋友真好, ”一臉憧憬, “我家貓都是我一個人喂，我老公管都不管的。哎, 果然, 找老公還是要找帥的……”

　姜思鷺愣了愣, 趕忙解釋：“不是不是，他不是——”

　被拽走了。

　抱著貓糧, 被段一柯從寵區一路拽去生鮮區。好不容易甩開, 姜思鷺整了下領, 不滿問道：“你干嗎？”

　段一柯語氣很冷漠：“和陌生人說那麼多干嗎。”

　奇怪的是，語氣冷漠，表卻有點……

　段一柯你那很用的表是怎麼回事？？

　家里的水果也沒了，兩個人放了些進購車。走到冷凍柜附近時，段一柯停住腳步，拿了包速凍水餃，放到姜思鷺面前。

　“這是什麼知道吧？”

　姜思鷺點頭。

　“怎麼做知道吧？”

　姜思鷺覺略被辱。

　“速凍水餃有什麼不會啊？”嘀咕，“把水燒開了往里一扔不就行了……”

　“哦，這不是清楚麼？”段一柯把東西扔回購車，又往里放了三包，“我還以為你就會煮泡面呢。”

　合著是在這等著。

　“給你拿四包，夠吃兩周，”段一柯推走購車，“下次回來再看見你吃泡面，你就……”

　他突然停住腳步，姜思鷺躲閃不及，一頭撞到他背上。

　骨頭怎麼那麼啊！

　捂著頭仰起臉，本是很惱火的神，卻在看見段一柯的眼睛時愣住。

　垂著看向的、帶點笑意的眼睛。

　和18歲那年一樣明亮的眼睛。

　能演戲，很開心吧。

　回到天上的星星。

　姜思鷺放下手，背到后，小聲說了句：“好。”

　大概是態度變得太快，段一柯俯下，手掌了下頭頂。

　“撞疼了？”

　“沒有沒有，”佯裝無事發生，轉朝賣咖啡的貨架走去，“咖啡也沒有了，你等我買下。”

　躲到咖啡的貨架后，姜思鷺松了口氣。

　咖啡機只有在段一柯回來時才會啟用，已經習慣了自己牛泡咖啡的簡易做法。剛在貨架上挑了片刻，手里的手機忽然震起來。

　姜思鷺目偏移，眉頭微皺。

　黎征。

　記憶飄飄忽忽回到昨日對人家沒頭沒尾的一句“掛了”上，姜思鷺心中升起些許歉意。畢竟……畢竟也是在關心，那態度，確實有些失禮。

　清了下嗓子，接通了語音。

　“喂？”

　“姜小姐，”黎征的聲音還是很得，“好些了麼？”

　“已經沒事了。昨天實在不舒服，對你態度不好，不好意思。”

　“沒關系的，是我太唐突了，”對方輕聲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

　“哦……”姜思鷺頓了頓，“確實沒什麼。”

　“姜小姐明天還去公司麼？”

　問這干什麼？

　段一柯的影出現在貨架盡頭，姜思鷺有點不想說了。

　“去。”

　“很巧，我也要去朝暮開會，一起吃頓飯？”

　姜思鷺努力抑住語氣里的不耐煩：“明天中午我有事哦，不太方便。”

　“這樣啊，”黎征似是點了點頭，“那見一面，方便麼？我開完會聯系你。”

　段一柯過來了。

　姜思鷺說了聲“行吧”，匆匆掛斷語音。

　“誰啊？”段一柯隨口問道。

　姜思鷺也隨口一答：“同事。”

　“挑好了回家？”

　他和說幾句話，心就變好了。把咖啡放進購車，便跟在段一柯邊去結賬。

　中午不想開火，兩個人在樓下解決了自己的吃飯問題，又上樓解決段二柯的吃飯問題。它顯然很嫌棄這新貓糧，嗅了一下，就抬頭憤怒地看著姜思鷺。

　看我干嗎！

　段一柯買的！

　沒有用了，現在在段二柯心里，只要是對它好的事，都是段一柯做的。只要是對不起它的事，都是姜思鷺做的。

　面對厚此薄彼的段二柯，姜思鷺心生一計。

　抬頭喊沖廚房的段一柯喊：“你下次啥時候回來？”

　“還不知道，怎麼了？”

　“哦，”轉頭看向段二柯，“趕個時間，你帶它去絕育。”

　段一柯：……

　正午過后，天氣還是沉沉的。

　本來想出去看場電影，也被段一柯摁住了，讓發燒剛好別出去跑。閑聊了幾句劇組的事后，姜思鷺確認自己馬甲穩妥——

　能把筆名和人對上號的，其實都在朝暮影業坐辦公室，劇組一線是各路人馬從外面攢的班底。導演和曹鏘倒是認識，但不知道和段一柯認識，自然不會多問。

　算來算去，唯一有可能讓掉馬的，就是房鴻了。

　不過聽段一柯那意思，房鴻手里項目很多，《騎馬客京華》只是其中一個。開機以來，只去看過一次劇組，前后忙得不可開，也沒時間關心段一柯和姜思鷺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

　姜思鷺看了一眼段一柯。

　那就再拖拖！

　做下決定的姜思鷺心瞬間放松。想到下午也沒法出去，從電視底下出一盒碟片，嚷嚷著要看電影。

　“拿碟片看？”段一柯驚訝，“你還老派。”

　“儀式，懂不懂啊。”姜思鷺翻了翻，出一張還沒看過的，“《甜》，行不？”

　人可能就是這樣，年齡越大就越看老片。張曼玉和黎明的《甜》——九六年的電影了。

　段一柯笑：“你沒看過？”

　“你看過？”

　他回憶了下。

　“大學放過。”

　姜思鷺放回碟片，略顯失：“那我換一個。”

　“不用換，”段一柯停，“你想看就看吧，我陪你再看一遍。”

　碟片進槽，片頭出現了幾家已經消失的香港影視公司LOGO。

　黑白的畫面，黎明年輕而干凈的臉。他拎著行李從火車上走下來——鏡頭變彩，他踏進一個時代。

　老電影拍畫面，節奏慢，但舒服，像是一滴墨水落到宣紙上，再層層暈染開。

　據說黎明是四大天王里唯一的淡系，放到這部電影里，倒是很合適。眼神干凈，說話慢慢的，帶點笨拙，上五致銳利的張曼玉，像一捧清水倒進熱油鍋——

　那的確是要炸的。

　影片放過四分之一，是那段經典的激戲。

　姜思鷺搞創作多年，一直秉承一條戒律——男主互講究一個循序漸進，太早產生之親，讀者將興趣盡失。

　但上世紀的電影顯然沒把這些規矩放在眼里。

　狹窄的空間，窗外是細大雨。黎明穿黑高領，外面套白襯，給張曼玉一層層地穿上自己的服。

　兩個人的氣息在狹小的空間里錯。

　他替把垂落的頭發別到而后。

　靠近他。

　的火在一瞬間被點燃。

　方才穿上的服又被剝離，床板的吱呀聲，息聲，重疊在一起。

　兩個寂寞的人，兩顆寂寞的心。

　姜思鷺看了一眼段一柯——他在黑暗里平靜地看著這一幕，沒什麼尷尬。

　不愧是搞藝的學校出來的。

　反倒是黎明第二天去找張曼玉提起昨晚的事時，段一柯長吸了口氣，很不解的樣子。

　穿著麥當勞制服的張曼玉，著細長的手臂，用力地拭玻璃。皺眉看向懵懂的黎明，用毫不在意的口氣說：

　“昨天晚上……風大雨大，兩個孤獨的人吃了頓團年飯而已。”

　“你干嗎？”姜思鷺點了暫停，轉頭看向他。

　段一柯抬手指了指屏幕，又放下，又抬起來。

　“我大學的時候就沒看懂這塊，”他說，“這是什麼意思啊？”

　段一柯臉上的迷茫和屏幕里的黎明差不多。

　姜思鷺沒get他。

　“這有什麼不懂啊？”說，“你覺得只能男的睡了不認？”

　兩個人腦子里大約同時閃過了某件相同的事，都陷幾秒沉默。

　半晌，段一柯輕咳了下，繼續說：“可能是因為覺得他在天津還有妻子吧。”

　姜思鷺冷不丁冒出個“你懂個屁”。

　段一柯：“……”

　“來，咱倆說道說道，”姜思鷺干脆把遙控放下，轉看向段一柯，“這就是男人和人的不同之。”

　段一柯洗耳恭聽。

　“人的，和男人是不一樣的，”比劃著，“你們男人喜歡一個人，就要占有，而且是占有全部。但是人的，往往是某個瞬間……你那什麼表，懂不懂啊？”

　段一柯搖頭：“沒。”

　“就好像劇里黎明的那個姑媽啊！”姜思鷺諄諄教誨，“等了的威廉一輩子，其實對方就是在最的時候、帶去半島酒店吃了一頓飯。的真的是那個男人嗎？我覺得是上了那個在半島酒店的瞬間。”

　“所以我們總看到那種丈夫死了以后就守寡一輩子的人，因為們可以靠回憶那些的瞬間活著。但是很多男人，如果妻子死了他們就立刻另娶，因為無法占有了，也就結束了。”

　這段話有點地圖炮了，段一柯不置可否。

　姜思鷺嘆了口氣，懶得再和他學討論，轉頭點了繼續播放。

　屏幕里的故事繼續著，張曼玉買了票，又賠了，黎明騎車載走過人洶涌的街道，與在街頭擁吻，最終失散在大雨中的碼頭……

　顛沛流離，無常人間。

　1995年5月8日，鄧麗君去世。他們在紐約街頭《甜》的歌聲里再次相遇，抬起頭，好像老了很多。笑起來，又像這些年什麼都沒有經歷過。

　“甜/你笑得甜/好象花兒開在春風里/開在春風里/在哪里/在哪里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里/夢里夢里見過你……”

　碟片放至最后，屏幕陷漆黑。

　段一柯在漆黑中向姜思鷺。

　已經靠著他睡著了。

　抱著膝蓋，蜷在他邊，手指還抓著他的袖口。

　他了的頭發，忽然自嘲的笑了一聲。

　“姜思鷺，該不會……”他自言自語，“你的，也只是我高中的某個瞬間吧。”

　***

　姜思鷺已經連續兩天在沙發上睡著、在床上醒來了。

　不過周一有會，早上來不及多想，洗漱完畢就沖去了公司。

　段一柯回來了，工作狀態也明顯提升，做木雕的項目匯報時邏輯清晰、充沛，給姐好好掙了把面子。

　會議結束。

　實習生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像在激烈討論著什麼。姜思鷺覺得好奇，走過去聽了半分鐘，一個悉的名字就跳耳朵。

　“好有氣質哦，我還以為是來試鏡的演員呢。”

　“那麼年輕，竟然是公司創始人。”

　“而且一看就搞技吃飯的，和那幫老男人不一樣。姓什麼？”

　“姓黎！我聽他們他黎總——”

　靠。

　姜思鷺眼前一黑。

　段一柯已經等在樓下了，匆匆忙忙收拾東西，想下樓找他。電梯“叮咚”一聲，姜思鷺進門，正撞上一雙狐貍眼。

　對方竟然也不意外：“姜小姐啊。”

　退出去已經來不及了，姜思鷺著頭皮進了電梯。

　“來開會？”僵地招呼道。

　“對，”黎征點頭，“朝暮有個古裝劇，里面有只黑豹，我們公司來做。”

　姜思鷺：“……”

　“黑豹……”僵地轉頭，“不會是《騎馬客京華》里，主那只黑豹吧……”

　《騎馬客京華》主宋冽，小時候救過一只豹，人后，那只豹子便為所用。

　“哦，姜小姐也知道這個項目？”

　姜小姐不但知道，這豹子的長相都是姜小姐設計的——眼如赤彎月，眉心一道傷疤。

　姜思鷺發出僵的“哈哈”聲，說：“稍微了解過一點。這豹子個頭很大……你們，好好做。”

　黎征回答得倒是認真：“難度不在尺寸，在發。”

　電梯下得可真慢。

　大概是到了吃飯時間，電梯落到三樓，又上來不人。姜思鷺和黎征往后退了幾步，手臂無法避免的到一起。

　“姜小姐恢復得怎麼樣？”

　“還可以。”

　手機振了一下，姜思鷺垂眼看去，是段一柯的消息——門外太冷，他在電梯門口的大堂等。實在不想再和黎征糾纏，幾乎是門打開的瞬間，便從人里鉆了出去。

　總算溜了。

　段一柯站在門前，聽見電梯的“叮咚”聲時便抬起頭。姜思鷺朝他揮了下手，他笑笑，把手機裝回外套。

　剛朝姜思鷺邁了一步，卻見到個男人出現在后。

　“姜小姐？我還有件事要問你。”

　姜思鷺頭皮都炸開了。

　猛然回過，強行出一笑容：“我有點忙，下午說行麼？”

　黎征收斂神，表很認真。

　“下午我還要去別的地方，這句話，最好當面問你。”

　“行行行，”姜思鷺服了，“您問，您快問。”

　黎征正。

　“姜小姐，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正在往過走的段一柯，腳步瞬間頓住。

　姜思鷺也愣了。

　半晌，“啊”了一聲，無力說道：“你問這干什麼……”

　“如果沒有的話，”黎征的語氣還是很紳士，但細聽，帶著一不易察覺的進攻，“我想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