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假期結束當晚。

　洗完澡的程知敷著面坐到了電腦前。

　打開一款旅游APP，搜索本地周邊有哪些好玩的景點。

　作為一名編劇，程知基本實現了時間自由。

　所以每次旅游都會完避開法定假期的人山人海。

　明天是節后第一個工作日，程知打算去沈城的周邊走走，沒準還能找到點新劇本的靈。

　須臾，程知無意間發現了一篇游記。

　寫這篇游記的作者去的是合潭寺。

　合潭寺程知倒是知道，就在沈城北邊的山上。

　上學時就聽人說，去合潭寺不管求哪方面都很靈驗，求姻緣尤其準。

　但不能貪心，只能求一個方面才會靈。

　那會兒正暗竹馬陳周良的聽同學這樣說，蠢蠢地要去一趟合潭寺。

　想到寺廟里暗地求佛祖神明，讓陳周良也喜歡喜歡。

　哪怕只有喜歡他的千萬分之一都行。

　可是，當向陳周良提出來假期去合潭寺時，陳周良卻笑，說：“讓我猜一猜，你去那里想求什麼，你學習拔尖用不著求學業進步，更不可能浪費僅有的一次機會求平安健康，所以你喜歡上了誰？”

　被他猜中心思的程知當即繃著臉佯裝鎮定地否認：“你想太多了，我就是想去求平安健康！”

　陳周良吊兒郎當地“哦”了聲，回：“沒意思，不去。要是你去求姻緣方面，我或許勉為其難陪你跑一趟。”

　就這樣，去合潭寺的事不了了之。

　后來誰也沒再提及。

　那年他們上高二，才十七歲。

　現在，程知二十七歲。

　十年過去了，依然暗從記事就認識的竹馬，陳周良。

　程知盯著這篇游記怔了會兒，然后撈起手機，給陳周良發微信，問他：【這幾天有空嗎？要不要去趟合潭寺？】

　陳周良很快回復：【你要爬山去寺廟？有這時間在家躺著休息不香嗎？】

　程知本來抱有一期待的心驟然落空。

　哪怕他回一句他周六日才有空跟一起去也好。

　可他沒有。

　抿抿，打字發送：【那我找別人吧。】

　陳周良這才回答第一個問題：【我這幾天真沒空，排滿了手。】

　程知回了個“嗯”，然后說：【有時間就好好休息吧，陳大醫生。】

　程知：【別累壞了。】

　陳周良：【反正累壞了也沒人心疼。】

　程知盯著他發來的微信，輕咬下，然后出了試探的角：【找個朋友就有人心疼你了。】

　陳周良說：【你幫我找。】

　程知撇回他：【我去哪兒幫你找，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兒的。】

　片刻后，陳周良發了一條語音過來。

　程知點開，男人低沉帶笑的嗓音瞬間霸道地鉆進的耳朵：“我不管啊，要是我30歲都還沒朋友，咱倆的約定就得兌現了，你不會很想實現那個約定，故意不幫我找朋友吧？”

　程知：“……”

　陳周良里提到的“約定”，是大學畢業聚會那晚，喝醉酒后跟他定下的一個約定。

　當時趁自己醉酒，假裝開玩笑對他說：“陳周良，如果到了30歲，你我都還單未婚，我就嫁給你吧。”

　他當時笑著，漆黑的眸子亮堂堂的，像布滿了繁星的晴朗夜空，爽快地應：“好啊。”

　程知嘆了口氣，回陳周良：【醒醒，給你找朋友不是我的義務，別把罪名按我頭上，仿佛你沒朋友都是我搞得似的。】

　這句話發出去，陳周良沒再回復。

　平常他倆聊天就這樣，可能下一秒他就沒靜了。

　程知早就習以為常。

　把面揭下來，去衛生間將臉洗干凈后抹了晚霜，這才重新坐回電腦前。

　然后程知用手機給閨邱橙撥了微信電話。

　邱橙很快就接通，“知知？”

　程知問：“橙子，明天一起去合潭寺嗎？”

　邱橙是名模特，工作時間不固定，只要沒拍攝任務就是自由的。

　所以程知才會打電話給，問問有沒有時間一起去。

　“我明天一整天都有拍攝工作，”邱橙很惋惜，“我還蠻想去合潭寺的。”

　程知笑著嘆氣：“那沒辦法了，看來我只能自己去……”

　話音未落，程知就看到手機界面上方彈出一條短信。

　容是：“【浩常癌癥協會】程知士您好，您申請的幫助癌癥病人的志愿者份審核已通過，協會已經幫您安排了一名胃癌晚期的病人，請于10月10日上午九點鐘到淮南東路浩常癌癥協會1008室與您負責的病患見面。如時間上需要協調，請及時提前告知，方便幫您和病患另行安排時間見面。”

　“誒？通過了。”程知微微訝異。

　聽筒對面的邱橙疑問：“什麼通過了？你在玩游戲啊？”

　“不是，”程知解釋：“我不是要寫一個主角是癌癥病人的劇本嘛，但是我對這方面了解，有點無從下手，搜索資料的時候意外發現有個癌癥協會正在招募志愿者，我就在網上報名試了試，沒想到真的通過了。”

　一邊說話，一邊給癌癥協會回了短信，告訴對方自己方便到場。

　“癌癥協會？”邱橙問：“哪個癌癥協會啊？”

　程知告訴：“浩常癌癥協會，林氏集團旗下的慈善機構吧算是。”

　“哎……”邱橙忽而笑起來，說：“那這是林冬序家里的啊。”

　“誰？”程知沒經大腦思考，很快地問出了口。

　問完又有點疑道：“林冬序？這個名字怎麼有點耳……”

　邱橙語調含笑：“你忘啦？去年程哥生日那天，我、你，還有陳周良給程哥慶祝生日，吃飯的時候程哥接了通電話，陳周良當時告訴過你的呀，說給程哥打電話的人是程哥的大學舍友林冬序。”

　邱橙里的程哥，是老公，秋程。

　這倆人今年八月份領完證后去英國度了個月，不過還沒辦婚禮。

　而邱橙和秋程，都是程知跟陳周良從高中就一起玩的多年好友。

　程知恍然大悟：“啊……我記起來了。”

　當時陳周良還說，正在國外念書的林冬序是個富家爺有錢帥哥，估計留學回來就直接繼承偌大的家業了。

　“小橙子，該睡覺了。”秋程說話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程知連忙笑著說：“橙子你快去睡吧。”

　邱橙語調輕快帶笑：“那我掛啦，改天有時間一起逛街。”

　“好。”程知應下。

　掛了電話，程知關掉當前網頁窗口，轉而搜索起和胃癌相關的信息來。

　約莫半個小時后，困倦的打著哈欠將電腦關機，也上床去睡了。

　.

　第二天一大早，程知被鬧鐘醒。

　過手機，睡眼惺忪地查看微信，并沒有陳周良給發的未讀消息。

　程知扔下手機，又發懶地躺了會兒，然后才慢吞吞地下床去洗漱。

　等程知換好服開車出門時，已經八點半。

　跟著導航一路往北行駛，車廂里播放著最的那首粵語歌《最》。

　當周慧敏唱到“沒法藏這份，是我深深似海”這句時，程知忍不住跟著輕輕哼唱起來。

　時間過晌午，程知才到合潭寺門口。

　一紫寬松運服的踏寺，白紫款運鞋踩在地上，偶爾碾過幾片凋零的枯葉。

　寺廟很大，程知第一次來，昨晚的游記也沒認真看，相當于攻略白做，所以一時間本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程知四了，看到有個穿著長袍的頭和尚立在左側偏殿旁的樹下，正微抬著頭看樹上掛的寫滿愿的紅帶。

　正午的灑下來，過枝葉繁茂的百年大樹澆在他上，形斑駁細碎的影。

　盡管剃了頭，但依然擋不住他的英俊。

　男人眉眼深邃，臉部線條極為流暢，修長的脖頸上一顆結格外。

　長袍更是襯得他形拔頎長，落拓如松柏。

　程知盯著他看了幾秒。

　是第一次見這麼帥的和尚。

　大家都說寸頭是檢驗一個男人到底帥不帥的標準，程知卻突然覺得，頭才是那道檢驗帥不帥的標準線。

　一個男人，如果剃了頭都讓人挪不開眼，那他絕對是一個絕世帥哥。

　程知朝他走過去。

　在距離他半米的地方停下來，語氣虔誠地輕聲喚：“大師……”

　誰知，話都沒說完，面前這個和尚就很消沉道：“我要死了別理我。”

　程知猝不及防地怔在原地。

　被他這句話砸的大腦一時宕機，懵到滿腦子只剩一句話來來回回地響：“這個和尚好喪哦！”

　過了幾秒，程知才反應過來。

　他剛說……他要死了？

　怪不得這麼喪。

　既然對方不想被搭理，就沒打算再問他要去哪兒燒香祈福。

　程知正想走開，忽然聽到旁邊正在掛紅帶的老人慨：“都步深秋了，眼看漫長的冬天就要來了。”

　程知笑著回老人：“不管冬天多漫長，總能等到春天的。”

　老人笑著點頭。

　可是還沒走開的和尚卻突然接了話。

　他喪里喪氣地說：“有的人等不到了。”

　程知扭臉看向他，他依然在瞅掛在樹上的紅帶，視線未曾挪半分。

　程知想起他剛才說他要死了，便道：“那就不要等，現在就，去有春天的地方，還來得及。”

　林冬序沉寂的眸微。

　他慢慢收回目，轉頭，將視線落到了這個人上。

　長得很漂亮，杏眼、鵝蛋臉、櫻桃，容貌不不俗，很清雅秀麗，但又不會讓人覺得如同清湯寡水般無味。

　的上穿著寬松的淺紫運服，頭上還帶了一頂和服同的棒球帽，看起來很隨。

　林冬序看過來時，程知也正著他。

　兩個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林冬序被眼睛里清亮的芒灼了下。

　的眼神坦然又沉靜。

　林冬序很輕地眨了下眼，態度消極道：“去不去都沒差別。”

　他剛說完，一陣秋風起。

　樹葉沙沙作響，同時有幾片泛黃的葉子緩緩飄落。

　不偏不倚的，有一片恰好落在他肩頭。

　程知盯著他，也盯著那片落葉，無意識地輕蹙了下眉心。

　枯黃的、殘敗的落葉，和一個快要到盡頭的生命。

　“有差別，”程知對他揚起淺笑，語氣淡然卻堅定：“會多擁有一個無盡的春天。”

　多擁有一個，無盡的春天。

　林冬序突然被明朗的笑容晃了眼。

　同時也被的話攪活了如一潭死水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