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東井巷。

　程靈在京城得到授以后，便在牙的介紹下，在東井巷買下了一座二進的小宅子。

　論理，程靈現在是五品京，三進宅院其實也能買得了，但實際上事卻沒那麼容易。

　京城大，居不易，不僅僅是現在價貴，還有一點就是，好地段的宅子有時候不是沒人能出價，而是出了價也買不到！

　東井巷整坐落在京城東區，離三司不遠，出了門不論是騎馬還是坐轎，要不了多久就能到達三司衙以及皇宮。

　這種地段，居住于此的，不是朝臣就是勛貴，再不濟也要沾親帶故，祖上有仕途能人，余蔭至今。

　程靈能通過牙在東井巷買到二進小宅，還要多虧是被皇帝直接拔擢，因此牙才賣面子，給予方便。

　倘若是想要再住得寬敞些，那出了這一帶，外城區倒也不是買不著大宅子。

　但沒那必要，兩進三進的，現在都只是過渡，目前來說，小宅子反而更方便。

　程靈此番進京，一共帶了十來個人，都是糙漢子。宅子買下來后，程靈單住在后院，楊林、洪峰等人就住在了前院。

　兩三個一間房，盡可以住得下。

　程靈授了，洪峰等人就又了員部曲。不過程靈暫時還沒有正經差事要派給他們，于是洪峰等人目前的主要任務就是滿大街行走，目的就一個：悉京城。

　不僅僅是悉地形，更是要悉京城的風俗、風，還有人。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戰不戰的先不說，總之這地頭得先悉起來。

　各種各樣的消息也得打聽著，從上到下，要有一個自己的信息網，才能在任何時候，面對任何事都有應對之策。

　洪峰如今就了一個打探消息的好手，他本來就是市井出，喜好結三教九流的朋友。不論是酒樓跑堂的，還是場子里的打手，又或者是大戶人家的小廝采買，洪峰都能自然而然地就結上線。

　南征的消息在京師上層烈火烹油地傳著，從洪峰這里，程靈卻也能聽到各家各戶，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

　比如說，那章臺使解大人，看起來是個威嚴人，實際上卻懼。據說他的夫人比他小了將近一，老夫妻，妻子卻是個河東獅。

　又比如說，侍中大人崔凱威賊大，便連他家門下的管事，走在外頭都要被人敬稱一聲爺。

　崔大人家的某位管事，前些日子才娶了外城某小戶人家的兒做第八房小妾，可是羨煞旁人呢。

　……

　不得不說，任何時候，市井間的小道消息總比上頭的正經消息還要流傳得廣，流傳得快。

　據程靈所見，崔凱在皇帝和同僚們面前，那一個溫吞和，稱一句“和稀泥”都不為過。結果到了外頭，原來崔凱威賊大？

　呵呵，真假且不說，總之這人必定有許多面！

　這一天，程靈下值回來，洪峰興沖沖地來到程靈面前，卻是遞出一封帖子，道：“郎君，這是國子監祭酒，章大人家送來的帖子。”

　國子監祭酒章殿臣？

　程靈當然認得這位，畢竟章殿臣是魏皇釣魚小會上的常客，而最近程靈也總是在當值的時候被魏皇去釣魚小會。

　作為天子近臣，沾了皇帝的，與此等大員也混了個面。

　程靈一邊接過帖子一邊問：“來送帖子的有沒有特意帶話？”

　洪峰忙道：“說是得了一方奇石，邀好友共賞。”

　程靈眉梢微，頓時覺得很有意思。賞奇石就不說了，跟章殿臣是好友嗎？如果相互之間見過面，給章大人行過禮，這樣就算是好友的話，那就算吧。

　接著，洪峰又道：“郎君，大柱和二他們最近在外頭聽了許多關于您的消息。”

　程靈奇道：“什麼？”

　“是最近才有的。”洪峰道，“聽說民間有人將您稱作是農神菩薩呢！”

　什麼什麼？

　程靈有點著了邊，但卻又覺得更驚了。

　只聽洪峰繼續道：“咱們兄弟們市井間走，那小攤，那茶館，那書肆，近來多了許多人在議論您的《農桑實紀》，說您寫的這本書，里頭的料方子，是當真有大用！”

　《農桑實紀》推廣至今已有兩月有余，京師這邊可以說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周邊的農田如果說用上了更先進的料，到如今也是應該可以看見效了。

　但是，一本農書，影響力雖然必定會有，可是大到為“京師頭條”，這正常嗎？

　尤其是，當初皇帝將此書給何翰推廣，何翰雖說是行迅捷，可他只管推書，卻并不會特意去提書作者是哪個。

　事實上，何翰在推書的時候，甚至還特意將書作者的存在降低匿了。

　不知道的，只當此書是朝廷所作，又哪里會特意去關注作者程靈？

　更何況，這個時候大家的焦點不應該是在南征上頭嗎？

　當然，南征的消息目前還只在上層流轉，市井間不知道——不，就算沒個確切消息，也該有點蛛馬跡，捕風捉影吧？

　難道說……這一瞬間，程靈想了很多。

　而在當天夜里，一位故人的突然來訪，解開了程靈心中的疑。

　蕭蠻是悄悄過來的，沒有帶隨從侍衛，他甚至沒有走正門，而是在整個街巷都安靜了的深夜間，忽然來到了程宅后院的小門外。

　冬冬！

　兩顆石子輕輕敲響了那扇小門，程靈就住在后院，當即和而起，推開房門，輕功一展，來到后院小門邊，問：“誰？”

　蕭蠻說：“程兄，是我。”

　程靈連忙將門打開，迎他進來。

　蕭蠻一襲黑，像是深夜之中的一縷銳風，帶著幾許夜的凜冽，來到了程靈面前。

　后院的東墻邊有一棵桂樹，桂樹下有石桌石椅，程靈關上小門，就請蕭蠻來到這石桌石椅邊就坐。

　蕭蠻開門見山，一點也不耽誤，直接就道：“程兄，我近日偶爾又生暈眩之，恍忽是有一憤滿之，每每襲上心頭，難以抑。”

　什麼？什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