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田邦夫指名道姓要秦海作為解說，郭明也無話可說了。一直跟在寧中英后不吭聲的秦海走上前去，來到岸田邦夫的面前，向他微微點了一下頭，用日語說道：“岸田先生，你是要找我嗎？”

“請問你就是秦先生嗎？”岸田邦夫問道。

“我就是秦海。”秦海答道。

“果然是個不同凡響的年輕人。”岸田邦夫略帶慨地贊道。

岸田邦夫這一路過來，從省里到縣里，見到的無非是兩類人：第一類對他熱倍至，畢恭畢敬，腰彎得比他這個日本人還厲害；第二類則是心存怯意，不敢上前與他搭話，生怕說錯了什麼就是丟丑。而眼前這個秦海卻與這兩類人都不相同。他的態度不卑不，既有禮貌而又不失尊嚴，毫沒有把岸田邦夫當一個什麼外賓，而只是如對待尋常的合作伙伴一樣平和。

岸田邦夫想起中村俊對他描述過的秦海的作為，再與眼前見到的秦海加以印證，更堅定了自己此前的一個猜測：秦海是一個非常有實力的中國年輕人，是可以作為合作者或者同盟者的。

“岸田先生過獎了。聽說岸田先生是專程來考察青鋒農機廠的生產條件的，如果您不是特別勞累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前往青鋒農機廠，岸田先生以為如何？”秦海建議道。

在秦海心里，并沒有覺得岸田邦夫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他前一世認識許多日本朋友，甚至還帶著幾個日本學者跑到太行山里的農家去吃過狗宴，和農家的老人在一起暢談抗日往事。他既不日也不仇日，所以在岸田邦夫這樣一個日本客人面前，他本沒有什麼不適應的覺。

“很好，如果秦先生方便的話，我希現在就能夠前往青鋒農機廠。”岸田邦夫贊同道，對于郭明等人的繁文縟節，他也實在是忍不了了。

外賓說了要去農機廠，員們自然不敢反對。又經過一番手忙腳的勾通、折騰之后，岸田邦夫終于坐上了秦海開的吉普車，由寧中英和省外事辦的一名劉姓工作人員陪同前往農機廠。

在坐車的問題上，郭明和劉姓外事辦人員還頗為糾結了一番。他們原本希岸田邦夫能夠坐外事辦派來的浦桑轎車，誰知岸田邦夫執意要坐秦海的吉普車，弄得幾個員也沒辦法了。趁著岸田邦夫沒注意，郭明惡狠狠地瞪了秦海幾眼，惱火他為什麼要開個破吉普到縣政府來顯擺。

“這就是我們鑄造車間，我們用于生產刀片的鋼材就是由這個車間冶煉的。這是我們用于冶煉錳鋼的中頻電爐……”

來到青鋒廠，秦海也沒有與岸田邦夫過多客氣，直接把他領到了車間，開始向他詳細介紹青鋒廠的生產條件。

“這種型號的電爐，在日本已經看不到了。”岸田邦夫說道，“秦先生，恕我直言，這臺電爐的技，只相當于日本60年代中期的水平。”

秦海笑道：“事實上，這臺電爐的確是我們廠60年代末期置辦的。不過，我們最近對這臺電爐進行了技改造，改進了測溫、吹氧等部分，冶煉出來的鋼材完全能夠達到工藝要求。”

“了不起。能夠用簡陋的設備達到這樣高的工藝要求，需要有非常高明的工藝設計以及極其優秀的工人，我相信，這兩條貴廠都已經備了。”岸田邦夫說道。他是一個行，深知工業生產中的各種門道，看到這樣的現場，再聽秦海一解說，他就知道，青鋒農機廠的確是有高人，能夠生產出與日產刀片相媲的產品，也并不奇怪。

秦海道：“我們還學習了貴國在質量管理方面的經驗，這對于我們提高產品質量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在這方面，貴國是我們的老師。”

“其實，我們日本人在質量管理方面能夠取得一些經驗，也是得益于戴明先生的指點。”岸田邦夫說道。

兩個人都是技高手，他們邊走邊聊，并不需要太多的廢話，就已經把需要流的信息都傳遞出去了。寧中英和外事辦那位小劉跟在他們倆的后，聽著他們談，想話都不進去。尤其是那位小劉，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干著急卻又沒有辦法。

“寧廠長，岸田先生說的戴明，是你們廠的工程師嗎？”小劉小聲對寧中英問道。

“好像是個外國人吧……”寧中英不確信地說道。國全面推廣日本的質量管理經驗的時候，寧中英正于退居二線的時期，所以對質量管理中的有關概念并不悉，自然也不知道戴明是何許人也。不過，他好歹知道，此君肯定不是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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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秦海同志向外賓說的這些容，沒有泄吧？”小劉又問道。

寧中英道：“沒有泄。小秦介紹的容，都是我們廠務會認真審核過的，哪些可以說，哪些不可以說，小秦非常有分寸，小劉同志就放心吧。”

“唉，早知如此，應該找個懂技的人過來陪外賓，我本就搞不懂你們這攤事……”小劉唉聲嘆氣地說道。

說話間，秦海已經帶著岸田邦夫參觀完了鑄造車間和金工車間，來到了臨時搭建的熱理車間門外。

與此前建起的材料實驗室相同，熱理車間現在也還只是一個工棚而已。在工棚的旁邊，新車間的地基已經挖好，正在澆筑水泥。由于缺乏施工機械，所有的建設工作都是由建筑工人手工完的，所以進度緩慢，這一座單層廠房要建起來，起碼需要半年以上的時間。

“日本在昭和30年到昭和40年期間，也是這個樣子。”岸田邦夫深有地對秦海說道，“中國現在看起來還比較落后，但我對你們很有信心。”

“多謝岸田先生的鼓勵。”秦海客氣地說道。

“請問，我可以參觀一下這座車間嗎？”岸田邦夫指了指工棚，問道。

秦海道：“可以，不過有一件事需要說明，我們的熱理車間還有其他的業務在做，所以岸田先生只能參觀其中的一部分設備，其余的地方，我們暫時是保的。”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岸田邦夫說道。

一行人走進了工棚，來到正在為旋耕刀片做堆焊理的高頻電子爐前。經過改良的夾不停地把刀片送爐中，經過幾十秒鐘的理之后，又把刀片夾出來，送到一旁的品車上。岸田邦夫走上前去，不知從哪掏出一個放大鏡，對于剛剛出爐的刀片仔細看了半天，然后點頭贊道：“非常好，焊層很均勻，幾乎沒有疵點。”

“我們對焊料的配方也進行了改進，所以堆焊的質量也就非常穩定了。這一點，我想岸田先生從我們送去的樣品中是能夠看出來的。”秦海解釋道。

岸田邦夫向兩旁看了一眼，然后走前幾步，指著一個敞開蓋的盒子，問道：“這就是你們用的焊料嗎？”

秦海點了點頭，說道：“沒錯，這就是我們用的堆焊焊料。”

岸田邦夫從懷里掏出一雙白手套戴上，然后手捻起一小撮焊料，送在眼前看了看，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當是還原鐵，含有鉻合金和助熔劑，末顆粒很細，也很均勻。日本的堆焊工藝主要是使用自熔合金，貴國在自熔合金末的研究方面有些滯后，使用助熔劑也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了。”

“岸田先生果然是行。”秦海稱贊道，說罷，他扭頭看看左右，見探傷工王曉晨就在旁邊，便手招呼道：“曉晨，你過來一下。”

“小秦，有事嗎？”王曉晨走上前來，其實是和其他工人一樣，借故前來圍觀外賓的，不想卻被秦海過來了。看到岸田邦夫就站在自己邊，忍不住有些張。

秦海指了指岸田邦夫手上那沾了焊料的手套，說道：“岸田先生的手套弄臟了，你去找雙手套來給岸田先生換一下。”

“好的。”王曉晨答應著，轉便離開。

“哦，不必麻煩這位姑娘了。”岸田邦夫趕阻攔道，“這本來就是一雙工作用的手套，臟一點沒關系的。”

秦海看著岸田邦夫，似笑非笑地說道：“岸田先生，我覺得還是換一雙手套為好。如果岸田先生對這雙手套特別鐘的話，我們可以替你洗干凈了，再還給你。”

“這……”岸田邦夫的臉有些泛紅，那是自己那點小心思被人看破時候的尷尬神。

后的小劉看出了其中的不對，他一個箭步就沖到了前面，對秦海怒目而視：“秦海同志，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海嘿嘿笑著，說道：“小劉同志，我做的有什麼不對嗎？”

小劉愣了一下，發現自己找不到譴責秦海的理由，于是扭轉頭去，對岸田邦夫說道：“岸田先生，剛才秦先生跟你說的話，有什麼不合適的嗎？”

“這個……沒有沒有，秦先生完全是出于對我的關心。我的手套的確有些弄臟了，如果秦先生愿意為我換一雙手套的話，我非常謝。”岸田邦夫說著，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遞到了秦海的面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