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海川擔心的問題，果然真。

在外購蒸髮結晶方面，西堡聯廠是有統一的認識的，他們確實需要一臺蒸髮結晶，最好是較為先進的半連續蒸髮結晶以取代用了將近20年的老傢伙，從而提高目前臟生化製藥班組的水平。用市場經濟的話來說，也是提高產品附加值的好辦法。

沒有立刻採取行的原因是外匯問題。聯廠每年賣出的白條能賺得上百萬盧布，在蘇聯搞休克療法以前，這些盧布的價值超過等值的元。但是，這些外匯都被外貿部門拿走了，聯廠得到的是方匯率的人民幣，要用外匯，還得向外貿部門打報告，說明用途且被批準以後，才能有相應的額度。

如果是能夠直接賺取外匯的理由，外貿部門通常也不會卡著他們，比如屠宰車間目前使用的一些分割機，還有最重要的冷庫，就是從捷克和東德整進口的，花費不菲。

但像是蒸髮結晶這種儀，要想審批通過就非常麻煩，為了儘快落實此事，西堡聯廠也有購買國產儀的傾向。

然而，無論是購買外國貨還是國產貨，都需要中介機構，聯廠門路不，找也找不到人。

給他們做中介的是生械所，一個掛靠在平江生研究所名下的承包單位。

正如這個年代的大多數公司一樣，生械所是純粹的皮包公司，一手拉上游，一手拉下游，自己既不進貨也不生產，更不負責售後。

所長夏侯歡就是平江生研究所下海的研究員，藉著自己對行業的悉，承攬了許多購買儀的生意。

為了做這門生意，他很容易從本院找來了兩名專家，試圖說服西堡聯廠購買德國貨而非國產貨。

賀海川原本是為了駁斥他關於「德國貨」的觀點，現在，攜筆記而歸的賀海川卻是要自制結晶，這就等於將夏侯歡徹底丟開了。

後者自然據理力爭，找來的專家也很有分量，有一名平江生研究所的副所長，屬於本省的行業權威。

這要是21世紀的工廠，兩名年輕技員的意見自然是沒人理的，可在1982年，賀海川和寧民這兩名中專生卻是臟生化組的技骨幹，找遍聯廠幾千號人，比他們更懂蒸髮結晶的，一個都沒有。老工人和老技員不懂，廠長和領導幹部也不懂。

換言之，賀海川和寧民實際上代表的是甲方。

因此，雖然他們年輕又缺乏權威，卻讓廠長搖擺不定。

對技人員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妙的時代，你用不著熬20年，熬死領導熬死老人，熬死師兄打敗師弟，幹掉試圖謀權篡位的小新人——只要大學畢業，只要大學畢業，不用998，不用668，一張四三的文憑，再加上一兩年的資歷，就能為一個工廠的技大拿。

後世能夠與之相比的，也就是軍校畢業生了。

只是如此一來，矛盾不可避免。

賀海川聽了楊銳一節課，像是被洗腦了一樣。

夏侯歡不甘心到的兔子跑了，可他又不能來，這種覺，就像是刺蝟配似的，一邊被母刺蝟扎的呲牙咧，一邊還要勉勵堅持，不堅持，這配就進行不下去了。

搞了兩天時間，還是敲不定此時，夏侯歡咬牙將西堡聯廠的幾個相關人員請到了平江，又將平江生研究所的所長沈平輝請來作陪。

80年代不敢貪污的員比較多，不敢吃喝的員一個都沒有。

西堡聯廠總廠的廠長等一票人，為了這一頓飯，毫不客氣的坐火車前往平江。

賀海川隨左右。

到了餐桌上，他先吃了一肚子的冷盤，就開始與夏侯歡辯論。

夏侯歡喝酒都喝不下去，無奈之極，他本來是想用旅遊加酒飯打通關係的，沒想到還得爭辯，卻也只能勉力繼續。

平江生研究所的所長沈平輝本來就當是自己是個陪客，聽了一會，覺得有意思了，突然道：「你們說的公式，拿給我看看？」

夏侯歡不想橫生枝節，連忙道：「不知從哪本書里抄來的公式，純粹是浪費時間，要是一個公式就能做出結晶來，人家德國人的公司早都玩完了。」

「這是結晶的結晶力學公式，是據我們的圖紙來做的，怎麼是抄來的？」賀海川很不服氣，卻將公式拿出來給沈平輝看了。

沈平輝年屆五十，相當於本省生界的學，他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只有一行字的公式，讓沈平輝看的眉頭一皺，再仔細看，眉頭皺的更深。

「就這麼一點東西，誰知道是不是胡寫的。」夏侯歡鬱氣難平。

「是不是寫的，沈所長看的出來。」賀海川是個很有聰明勁的傢伙，一句話就讓夏侯歡閉了。

廠長看出了蹊蹺，笑瞇瞇的夾了塊豆芽，吃出「沙沙」的聲音。

「這是誰寫的？」好半天，沈平輝才抬起頭來。

「是個高中學生。」夏侯歡沒好氣的說。

賀海川馬上追著道：「他在上發表了一篇論文。」

「哦？什麼容？」

「《用紫外分度法重新測定輔酶q10的吸收系數》，我帶了期刊來。」賀海川早有準備，將一本給拿了出來，給沈平輝。

夏侯歡撇撇，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這個年代，能在這種期刊上發表文章，你說他不學無是說不過去的。他本人從研究所下海的時候，都沒有一篇這種文章，充其量是的水平而已。

正是因為學無，夏侯歡才下海經商的，現在讓他爭論一篇國核心期刊的論文有沒有價值，他也說不出口，研究所的所長就在邊上坐著呢，編也不好編啊。

沈平輝將楊銳的論文看了一遍，品咂了一番，道：「有點味道。」

正如楊銳所期的那樣，他寫的這種論文，很難挑出錯來。

沈平輝也不在乎楊銳的高中生份了，拿出一隻筆來，開始大段大段的推導公式。

現在的研究所里，不止有高中學歷的研究員，還有隻背過選的研究員，能寫出一篇標準論文的，已經算是有水平了。

當然，在沈平輝看來，這條公式更有水平。

「這個楊銳在哪裏，能請過來嗎？」沈平輝算了兩張紙，突然抬頭問了一句。

「他在西堡中學呢。」賀海川回答了一句，忽然醒悟過來，問：「公式是不是有用？」

「有點意思，有沒有用，要做出了東西，實地驗證才知道。」沈平輝是看著夏侯歡的面子，說的比較收斂。

在飯桌上寫了兩頁紙的推導公式，對沈平輝來說，可不是有點意思。

「生研究所有興趣一起做嗎？」賀海川抓住機會，拉沈平輝下水。

後者猶豫了一下，卻是看向夏侯歡，道：「要不然，你也參與進來，一起把這個蒸髮結晶做出來？看這個公式，結晶的速度估計和德國儀差不多，本只要幾千塊人民幣。」

夏侯歡負氣道：「我沒什麼興趣。」

「你的械所想一輩子做中介？」沈平輝瞄了夏侯歡一眼，道：「國產的儀越來越多了，還有出國買設備的，肯定是越來越多人都不通過你了，再說，做這一行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你以後吃什麼？」

夏侯歡遲疑片刻，問：「這個蒸髮結晶真的能用？」

「做出來才知道。」沈平輝沒給準話。

夏侯歡低頭想了一會，卻是看向賀海川和廠長，敬了一杯酒，道：「既然沈所長這麼說了，要不，咱們一起做一臺出來看看？」

廠長問賀海川：「你覺得呢？」

「咱們廠也就需要一臺，最多兩臺夠用。不過，我不會做，得找楊銳。」賀海川和夏侯歡也無私怨，只是公事談不攏而已，要是能一起自製蒸發，西堡聯廠花的錢更，生化製藥組照樣得到機。

夏侯歡有了做儀的念頭，不由問道：「楊銳肯幫忙嗎？」

「他本來說是想讓我們一起幫忙做另一套結晶出來的，要是做出來賣的話，就不知道他怎麼想了。」賀海川之前沒有提到此事，本是準備談妥了再說的。

「給他一套當然可以。」夏侯歡答的痛快，道：「都說到這裏了，直接去找楊銳吧，來來來，喝一杯喝一杯……」

平江的飯局越喝越熱烈的時候，楊銳也將他的第二篇論文郵出了國：。

不用於他上一篇論文呢，這篇可是結結實實的重量級文章，絕對是各個醫藥廠商興趣的東西。

後世做博導碩導的老闆們，孜孜追求的，也就是這種能換來真金白銀的論文了。

新論文的篇幅不大，不是因為缺乏容，而是沒必要將關鍵容都描述出來。除了論文以外，楊銳也認真的附上了一封投稿信，說明了自己的份的同時，也將自己上一篇論文掛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