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從墻鉆進陣法腹地。
林默跟在胡涂寬大的后面,不易讓人察覺地指揮著他,東一劍西一劍劈砍。
走出數丈,他最后叮囑了一句,退后一步,讓小胖子獨自在前,醒目顯眼。
胡涂吐氣開聲,雙手握劍,退了兩步,屈膝彎腰,一,拔地而起,胖的軀遮住了天空。
線從他兩側旁,勾勒出一幅寬闊堅實的背影圖畫。
黑的大劍,黑的背影,高高在上,遮住了,也遮住了天。
恍惚間,整個人仿佛瘦了一大圈,棱角分明的線條,將材勾畫得如此優而原始。
林默笑了,與徐渝相對而視。
王懿驚愕得張大半天合不攏。
梁珮兒眼睛不眨,盯著空中寬闊的臂膀,目中流出傾慕。
大劍如一條墨龍從天而降,扭曲空氣,劃破天際,然后飛墜落下。
……
“這也行。”
試煉閣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驚呼。
明巽哈哈大笑,不停下,心極度舒暢。
正兒八經自家晚輩,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只恨不得馬上沖出試煉閣,全天下宣揚去。
固若金湯歸天門峰,寧長老自然不服,嚷嚷著抗議:“這也破陣,本峰此關本意,乃考察弟子陣法基礎,配合解陣能力,不是用來給人砸的。”
季長卿瞥了眼這位年紀比他還大好幾十歲,修為始終停留筑基七層的長老,淡淡道:“難不天門峰將來等五宗大戰之際,還得在陣前立個牌子,不得暴力破拆。”
其他諸峰長老盡會心笑容。
寧啞口無言。
說話的若非長卿大長老而是別人,以他那火脾氣豈肯善罷甘休。
大長老一言九鼎,別看平時不聲不響,誰真的惹惱了這位,說不得哪天腦袋搬了家,也沒弄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但凡長老誰不知道,季長卿即上次、水龍兩宗大戰中,斬殺對方高境人數最多的一位。
他那脾氣,可不是平常表現出來的好好先生。
橫劍峰長老岳終山悠然道:“那小子劍影飛沙不也如此,寧道兄何必在意,到時不開尊口便是,多大點事嘛!”
明巽點頭附和道:“如此最好,老夫的徒孫嘛!大家都別惦記。”
……
陣,不是破了,而是徹底塌了。
整個大陣由而外崩碎,影響的不止陣形,周圍預埋下的布陣法寶也一同崩了不。
原本試煉場設置,前面人破陣后,一旦走出,即有新的陣型出現,方便別的隊伍解陣。
但胡涂破陣,余波太大,法寶折損,自然無法恢復。
好在試煉閣認證符圖并未失效,所有陣參與者,手背上都多了一枚金關符。
若非如此胡涂都打算拔跑路了。
梁珮兒又來到胡涂邊,抱拳再謝。
林默本想空摻和兩句,給徐渝扯起袖拉去了一旁。
“沒想到啊!沒想到,咱清純的只睡覺吃的胡小胖,居然也會在孩面前臉紅。”
“就你臉皮厚。”
“哪有啊!第一次見你,我不結了嗎?后來每次想起,心頭都恥不已。”
“結!我怎麼不記得。”
徐渝眨著眼,瞥著他。
“天地良心。”
林默握拳擂。
“記得你不喜歡說話啊!為何如今發現你的話真不算。”
“那是因為在你面前,稍微陌生一點,我就不說。”
……
北門七人中,闖過三關的只有兩人,主要先照顧修,他們還得分頭去各自闖關,因此將兩名修托付給他們三人。
規則來說,三關足矣,他們已可徑直前往第十關劍斗所在,等候其他闖關弟子一同會聚,多闖幾關,無非加深諸位長老印象,增加諸峰選擇幾率。
他們五人都有心意所向,且已通過心屬關卡,只待劍斗獲得更好績,以博取擇徒長老的青眼。
因此五人共乘劍舟,徑直往第十關而去。
……
試煉閣中。
季長卿斜目瞧向明巽長老,輕聲道:“明巽老弟,打個商量如何?”
明巽收了滿臉欣喜,扭頭瞧向對方,道:“季先生何事?”
長老輩很多人都喜歡稱呼季大長老為先生,畢竟藏經閣相當于整個劍宗文化脈,而鎮守閣主就相當于俗世王朝的國子監座師。
季長卿難得起離座,打了個手勢,兩人一前一后來到闊窗邊。
“那個姓胡的弟子讓給集仙峰如何?”
他相信林默能說服胡涂加集仙峰,但收一個父輩屬藥王峰外派的孫子輩,事先給對方打好招呼,也免得日后大家心里生出芥。
明巽怔了怔道:“季大長老想收親傳?”
季長卿微笑,拈著幾胡須道:“先前注意到那小子在萬藥冊前睡覺,那天分,不修行本峰的蟄龍功簡直就是暴殄天。怎樣,給句痛快話。”
明巽當然很清楚集仙峰的能耐,話說回來,藏經閣中想學哪一脈功法學不到,除了自家老祖的丹道,好像那家伙也沒那天分,悻悻道:
“藥王峰近些年收來的弟子皆不如意,真正有本事的,全去了你集仙峰,橫劍峰這些熱門山頭,余老祖可發話了,今年乃至往后,再不許撿那些破銅爛鐵,季老你總得讓我給余祖有個代吧!”
季長卿輕笑,道:“先前你見林姓小子答題順遂,私增難度,當我老季眼瞎。”
明巽嘿嘿干笑,“得讓老祖滿意啊!但那小子狠起來連西門的第一人都宰了,那份心,完全就是橫劍、千仞的目標,只怕不愿、來我藥王峰干熬。”
季長卿道:“我保證你將他收,不過你得先答應,一會胡家小子那兒,不許開口邀請。”
明巽沒去問他有何辦法。
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
試煉弟子中很多提前與諸峰有約,比如東門那兩名,明顯就是迎峰事先布下的棋子,甚至整個東門,都算迎峰附屬。
他唯一有點擔心的就是林默的世。
整個劍宗老輩,誰不知道藥王峰老祖與前宗門小祖不合,當年還傳出過老祖拒絕林父拜山,藥王峰都不許踏半步的酒后老話。
斯人已去,酒話也變了老話。
生前風無限,死后也沒留下太好的口碑,想到這些,明巽不免唏噓。
季長卿瞧出他的心事,淡淡道:“放心,余老對事不對人,當年之事,只是道不同,不為友,非意氣之爭。林家小子只是一塊璞玉,擱誰手里雕琢不是雕琢,指不定你家余祖還會很高興,等了幾十年的翻證道的機會,不就擱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明巽了下,眼睛一亮,笑道:“你的意思是……”
季長卿微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好話不點,你知我知,余老脾氣雖怪,人品我信。”
他們的對話別人無法聽見。
高階修行者有的辦法來隔絕他人聽窺探。
……
胡涂趴在劍脊上,撅著屁這里抹抹,那里。
三位修全坐在了劍舟后方聊些閨間的悄悄話,他和林默給扔在了一旁。
第十關位置不近,乘劍舟飛行也得一兩個時辰,兩人各自拿著一壺酒盤膝坐在那兒自酌自飲,打發,幾口酒下肚,心舒暢起來,里咿哩哇啦,你一句,我一句,唱起了一首西崇山南流傳的小曲:
初時見,初時見,如雪,發轉萬千。
彼時現,彼時現,眉兒月,嫁紅勝艷天。
……
嫁我心肝變黃臉,無奈黃花丑。
……
本是一首子一生悲苦的歌,到了兩人里,完全聽不出愁腸百結,心緒婉轉,反倒聽著像逛樓子的面浪子,唱歌調戲過路的良家姑娘。
徐渝又氣又好笑,沖兩人翻著白眼,“曲子你們從哪家樓子聽來的?”
南世家,坐擁繁華的上城,怎會不知青樓何。
說起在俗世紅塵的日子,比這兩位打小仙山長大的小弟弟更有發言權。
南門出去最近的地兒,也就是一個小小的輿山鎮而已。
林默面紅耳赤,不敢作聲。
胡涂道:“林默去輿山鎮賣藥聽來的,反正他教的,不知道哪兒撿來的。”
林默真想把這小胖砸一腳踢下飛劍去。
這家伙就是故意的。
不過有一點小胖子沒說謊,這曲子真是他聽來唱過的,首句:初時見,如雪,發轉萬千。正是他見到徐渝的第一印象,因此才將曲子記進了心里。
徐渝瞪大眼,“沒去那些樓子坐坐?”
林默面無表道:“什麼樓子,聽曲的地兒?”
徐渝噘,反正不信。
胡涂馬上接了下句:“黑木頭,記得你說過,輿山鎮群芳閣最是爭奇斗艷,還有個花頭,什麼什麼繡球選夜郎什麼的,不是說你去過嗎?這會兒怎又不認了。”
林默面一變,手一撐,尖為支點,滴溜溜轉一百八十度,一腳踹在小胖子上。
只了幾,人巋然如山。
徐渝掩輕笑,何嘗不知兩人在開玩笑。
霎時間,仿佛回到了南,重回了上城那座深宅大院之中,邊圍著同齡姐妹,嬉笑、打鬧、一起玩著天真的游戲……
那種日子實在太短暫了。
趣未泯,已踏修真之道,從此伙伴變路人,家人變陌生,每日只有功課,閉關,修行,努力提高。
人生逐漸遠離,仙道注定孤寂。
證道長生真有那麼重要嗎?
修仙兩三百年,真正人間歡愉又有幾許?怎不知,人間悲歡離合,起伏,難道真比道心如水更加重要。
沒法分辨。
只嘆趣太短,難以挽留。
也很奇怪,為何見到林默和胡涂的玩鬧會生出這種心思。
十幾年的修心養,已很難有外令道心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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