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不想打斷老人的懷舊，也想聽聽別人里的父親真實形象。

　不過，何松聲的懷并未繼續，將丹丸托在手心，說道：“若換了一百年前，老朽若有此等品級丹藥，只怕早就修煉提升到了筑基大圓滿，也不至于如今的茍延殘，可惜呀！可惜，時也命也，修道本就逆天而行，資質、心境、執念、膽識、福緣缺一不可。”

　“老朽此生，便是缺了福緣。”

　他自顧自笑著，道：“其實這只是往自個臉上金，資質，執念也差了不，當然福緣最差。”

　說話間，他將丹藥投回瓷瓶，緩緩道：“老朽神魂已近崩散，無法再以極品丹藥修復道基，重生道樹生機，這枚丹，我會好好收藏，將來臨死留給有用之人吧！”

　……

　有些話，林默問不出口，也沒法問，何長老很顯然也不想多提一些事。

　他只能帶著憾去了明巽的府，沒見著面，這位幫助良多的老人正閉關修行，畢竟三百年一遇的破天接引尚余甲子，但凡筑基神游期，誰都不想在此期間出現意外，錯失難得的接引上界機會。

　上界結丹證道，對五源大陸上每個修行者，都是難以抵的。

　不過那枚五元朝天丹還是請藥轉了進去，藥回來只帶了一句話：“藥王峰遇到麻煩，直接找長春子解決，長春子不行，就找韓必立。”

　嚴夜洲那邊就輕松多了，一番小酌，流了不丹藥之道，林默甚至流了剛功的幾味丹方，當然也獲得了十幾味高階丹方的回饋。

　厚道的二師兄從不讓人失。

　……

　涿州城籠罩在沉重鉛云中。

　細雨綿綿，城墻染了沉重的鐵灰，高高聳立的城門樓半截進了烏云中。

　林默頭上戴起了竹笠，在一大群排隊進城的人中，毫不起眼。

　守城士兵一個個檢查著路引文牒，到了林默這兒，見他沒有主遞出路引的意思，極不耐煩問道：“從哪來，到哪去？”

　林默抬起頭，手上多了一塊玉佩。

　劍宗山弟子份牌，涿州就在西崇山旁邊，山上弟子常來常往，沒人不識宗門玉佩。

　士兵面如土，退了好幾步，彎腰屈膝，戰戰兢兢道：“仙師請——”

　這就是仙家在俗世中地位啊！

　林默心生慨。

　忽然發覺，當年在南門的那些委屈本算不得什麼。

　人，不一樣父母所生，天地所養，為什麼強者總是能讓人敬仰！

　修行者又為世人帶來了什麼？

　這些深奧富有哲理的問題，他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也從來沒去深究過，來日方長，剛剛來到世間才十數年，未走出西崇山百里，世間尚未游歷，哪得到他來思索千百年來，世間山上都在思慮的這種高玄理論。

　一條條寬闊的青石板大路，將鱗次櫛比的白墻青瓦分割開來，如同一個個獨立的大院子。

　涿州歸虞宋王朝管轄，由于地西崇山附近，仙家云集，又有仙家門閥宋家把持，王朝管的不多，賦稅也低，因此這座州城無論從哪方面，都算虞宋王朝翹楚，繁華程度甚至超過虞京。

　一場春雨讓街道看起來冷冷清清。

　林默打量著陌生的一切。

　打小在山上生活的他，對市井的一切都很好奇。

　——屋檐下一個小姑娘正拿著破扇為火爐生火，冒出的黑煙熏得不停抹淚，咳嗽著向屋抱怨著。

　躲雨的乞丐無可奈何地靠在別人店鋪關好的門板上，仰頭著天，面前那只缺口斑駁的碗除了半碗雨水，一無所有。

　態的婦正在家門口揪著自家男人的耳朵，不停數落著什麼。

　迎著雨裊裊升起的炊煙，胡同口時不時飄來的食香氣。

　市井生活氣。

　西崇山永遠見不著景。

　綠水青山，出岫白云，瓊樓玉宇，見多了也就那麼回事，反倒日常生活場景，更讓人到新鮮親近。

　遠，連綿如鱗的屋舍后，蒙蒙雨幕，遮不住一座高聳云的高樓廓。

　屋頂飛檐，鐵馬叮咚，清脆的敲擊聲起陣陣漣漪，驅散霾。

　秦泰提到過，城中最高，便是仙家拍賣地。

　高閣藏在一大圈平房之間，口只有一個，是一家客館大門。

　仙客來。

　就是這家客館的名字。

　屋外有雨，伙計筆直地站在屋檐下，臉上始終掛著職業微笑，躬迎候每一位臨的客人。

　林默心里莫名張。

　這竟然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走進客館。

　以前去過輿山鎮，匆匆而去，匆匆而回，無非在鎮中酒肆堂館吃兩個小菜，品嘗人間煙火氣，偶爾穿過瓦欄窯子，用年好奇的目審視那些讓人眼熱心跳的腰，回家去慢慢回味青春初萌的沖……

　店伙計眼力見兒通常不錯，一眼便分辨出客人對這里的生疏，即使對方并未著諸峰常服，也從不同尋常的金枝玉葉氣象中瞅出不凡，笑迎道：“客住店還是吃飯，本號應有盡有，包管客滿意。”

　林默回點了下腰，摘下斗笠擱在門邊木架上，道：“找管事人談點買賣。”

　店伙計瞟向左右，確定無人注意，這才道：“客是否有約？”

　林默搖頭，左手握拳稍稍在伙計眼前一晃，手指松開了一條，掌心里握著藥王峰份玉佩。

　店伙計側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他讓進了門，然后指引著他直接穿過大堂，順著檐廊便來到高樓前。

　遠觀高樓還能看見翹角飛檐，真正到了樓下，即使躺在地上，也很難看見高樓頂層。

　比起藥王峰的藥樓丹閣，依舊差了那麼一點韻味。

　“客直接進去，樓下有人接待。”店伙計不敢久待，倒退著走出幾步，這才轉離開。

　林默一個人走進了高樓大門。

　寬敞的廳堂，雅致的陳設，每個細節都非常用心。

　數十盆不同品種蘭花散發著淡淡芳香，青瓷花盆，形態各異，長長的博古架上擺滿文玩古董。

　此地不太像客館，也不太像拍賣場，像是一家專售古董文玩的書齋雅居。

　寬大、鋪著金絨布的長條案后，坐了一位中年人，容貌卻云遮霧繞，讓人看不真實。

　林默一眼便看出此人煉氣九層，臉上的云遮霧繞不過一種淺障眼法，障眼法再高明，瞞不過先天慧眼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