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黎枝枝帶著蕭如樂回前廳的時候,蘇家小表姐忙笑道：“來了來了，黎姑娘和七公主殿下到了，咱們這就出發麼？”

　眾人皆出聲應和,一行人便收拾妥當,出了莊子，由數名仆役引路，往后山而去,黎枝枝看了一圈，同行的有蘇家的大姐姐,蘇家小表姐以及宋凌云,蘇清商因為不適的緣故,說要稍后才到,讓們先去。

　至于江紫萸,在被黎枝枝教訓過后,竟然還是跟著來了，只是遠遠綴在人群后面，不肯上前來，顯然是心有忌憚。

　厚至此，黎枝枝不微微挑眉，倒真有些佩服了,蘇棠語見面有異，輕聲問道：“枝枝有事？”

　黎枝枝笑而搖首,忽然想起什麼，道：“說起來,二公子他……”

　蘇棠語關切道：“二哥哥怎麼了？”

　之前的事被蘇清商撞破，確實在黎枝枝的預料之外，而更令訝異的則是蘇清商的態度,他沒有半點怒的意思，反而還向黎枝枝道謝，看來他對江紫萸也并無好，黎枝枝還以為像他這種格，應當是從容寬和，人淡如呢。

　黎枝枝問道：“二公子與江紫萸平日里關系如何？”

　蘇棠語不防問起這個，愣了一下，才道：“還不錯啊，我二哥哥的子雖然看起來冷冷淡淡，卻是個外冷熱的，心地十分良善，紫萸……雖然不太會說話，但是對二哥哥十分敬重的。”

　那卻未必，黎枝枝回想起當時的景，心道，你二哥哥不見得是個外冷熱的大好人，你紫萸表妹也不見得多麼敬重他，分明是畏懼更多一些，在那種時候，非但沒向蘇清商求救，反而跑得飛快，明顯是知道求助也無用。

　這就有些意思了，黎枝枝莫名覺得蘇清商和自己有點像，在某些時候還能裝的。

　……

　那瀑布的位置并不遠，一路上的風景也十分不錯，眾人走走停停，穿過一小片竹林，便遠遠聽見一陣水聲，有清風吹拂而來，空氣中充滿了潤的水汽。

　蕭如樂指著前方驚喜道：“姐姐快看！是瀑布！”

　黎枝枝順勢去，只見前方有一道懸崖峭壁，足足十數丈高，上面生長著蒼翠的青苔，各種草木野花，而最惹眼的，便要數那一道高懸的瀑布，上下錯起伏，仿佛天上垂落的銀練，又似白虹飲澗，玉龍下山，晴雪飛灘。

　此景確實無比壯觀，眾人皆是紛紛贊嘆，越是走近，那水聲便越是渾厚沉重，隆隆如雷，湍聲洶洶，霧氣飛濺，挾裹著凜凜冷風吹來，令人不覺神為之一振。

　“咦？”蘇家小表姐眼尖，道：“那里有人。”

　蘇家大姐姐有些吃驚，笑道：“竟有人比咱們先來了麼？”

　瀑布旁建了一座江南八角小亭，造型雅致，旁邊又種了幾株梧桐樹，此時正是五月初，花開如雪，風一吹來，桐花紛紛墜落，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

　亭子里坐了幾個人，正是從國子監逃學的黎行知與林序秋一行人，其中一個道：“這地方景雖然不錯，卻沒什麼好玩的，林賢弟，要我說，不如你派人取了弓來，咱們進山打獵去。”

　另外幾人紛紛附和：“劉兄說得有理。”

　林序秋卻搖首，道：“這里倒還好，山林中卻有猛，實在危險，我每次來此，家父都不許我山的。”

　幾個同窗發出噓聲，道：“林賢弟一向膽子小，這便怕了。”

　林序秋清秀白凈的臉微微漲紅了，辯解道：“我可沒怕，只是咱們今日來此，不是為了陪黎兄見他的妹妹麼？又不是貪圖玩樂。”

　“嗐，”有人調侃道：“誰還不知道你，林賢弟，你實話說吧，你是想陪著黎兄見他妹妹呢？還是只想見黎兄的妹妹呢？”

　眾人登時起哄笑了，忽有一人道：“我想起來了，上次游春宴時，見到黎兄的兩個妹妹，當時林賢弟的眼睛都直了，盯著人家瞧半天，還跟黎兄打聽來著，是也不是？”

　“對對，劉兄，你一說起這事，我便想起來了。”

　林序秋大為窘迫，急忙道：“你們不要胡說。”

　“誰胡說了？”那人樂不可支道：“窈窕淑，君子好逑，你若是真喜歡，就大膽承認嘛？反正黎兄與咱們關系好，又有同窗之誼，林賢弟豈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黎行知終于反應過來，盯著林序秋的眼神變為疑：？

　說起來，他確實覺得游春宴后，林序秋與他走得近了許多，卻原來是在打這種主意？可是枝枝還沒有及笄呢。

　眼看黎行知的眼神越來越不妙，林序秋有些著急了，道：“黎兄，我……”

　還有同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個個起哄道：“黎兄不高興了，林賢弟，快快狡辯。”

　黎行知的眉頭打了個死結，遲疑道：“林賢弟，你不會是真的……”

　林序秋口急急道：“黎兄，你聽我狡辯。”

　黎行知：……

　眾人當即哈哈大笑起來，亭子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氛，有人道：“他承認了！”

　“好啊林賢弟，看不出你生得這濃眉大眼，卻原來是個腹有壑的。”

　林序秋被他們笑得真急眼了，拍案怒起，大聲威嚇道：“都給我閉！再胡說八道，你們今日就自己走回去。”

　一個同窗指著他，道：“林賢弟……”

　“林賢弟你后面有人來了。”

　林序秋和黎行知皆是下意識轉頭，卻見亭子外不知何時站了烏泱泱一群人，打頭的是幾位姑娘，年紀不一，還有一個正歪著頭往這邊瞧，神好奇，小姐們各個著錦華服，被俊婢簇擁著，那小姑娘聲音脆生生問道：“姐姐，他們在吵什麼呀？”

　黎枝枝唔了一聲，目落在黎行知上，答道：“不知道，想來是在討論事吧。”

　黎行知有些尷尬，林序秋更是大為窘迫，恨不得就地挖個坑跳進去，把自己埋起來算了，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心里不住地想，們是什麼時候來的？方才的話有沒有被聽去？

　好在這瀑布的聲音實在太響了，黎枝枝一行人隔得遠，并未聽見什麼，只是有些奇怪黎行知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他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國子監讀書麼？

　“行知哥哥？”

　宋凌云也看見了黎行知，面喜，連忙拱手上前道：“真是巧了，表兄怎麼在這里？”

　黎行知雖然尷尬，但是很快就冷靜下來，含糊道：“我們同窗幾個出來游玩，覺得此地景致頗好，故而逗留了。”

　眾人連忙附和：“對對，我們是出來游玩。”

　“原來如此，”宋凌云很高興地道：“若是表哥不嫌棄，正好與我們一起，人多也熱鬧些。”

　黎行知求之不得，連忙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同行的幾個學生也紛紛贊同，那尷尬勁兒總算是過去了，林序秋心中大松了一口氣，眼角余瞥見黎枝枝在和側的小姑娘說話，面上笑意盈盈，眸若燦星，他實在沒忍住，又多看了幾眼。

　下一刻，黎行知的臉就出現在他面前，不聲地遮住黎枝枝，低聲音，對林序秋似提醒又似告誡：“舍妹還未及笄。”

　林序秋大窘，微微紅了臉，訕訕道：“我、我知道……”

　他就是看看罷了，這之心人皆有之，林序秋悻悻然地想，只是遠觀而已，這黎兄也忒小氣了……

　于是，兩撥人湊到一，越發熱鬧了，蘇府的下人們把那亭子仔細收拾干凈，掃去桌上的桐花，擺上香爐，又鋪上墊，這麼多人，亭子里那幾方石凳是不夠的，又另外設了矮桌和席子，襯著滿地雪白的桐花，倒也不失為一種雅趣。

　再沒有人比國子監的學生們更懂風雅之事了，黎行知的同窗們一個個都很會說話，當著閨秀小姐們在場，并不孟浪，卻也不顯得拘謹，談笑風生，妙語連珠，把蘇家幾個小姐逗得直笑，蘇家大姐姐十分高興，又命人去取了酒來，分與眾人飲。

　不多時，蘇清商也來了，山里風大，他穿得比旁人厚實許多，臉卻依舊蒼白，眉眼愈發顯得清雋淡然，如同新作的水墨畫。

　宋凌云連忙請他席，又親自為其斟酒，蘇清商輕輕咳嗽了幾聲，抬手制止，道：“多謝，敝人一向只飲茶。”

　宋凌云不免有些尷尬，蘇清商卻并不理會他了，只與蘇棠語說起話來。

　黎枝枝手里拿著酒杯，里面盛了梅子酒，酒氣清淡芬芳，蕭如樂有些眼饞，地湊過來道：“姐姐，這個好喝麼？”

　就差把想喝兩個字寫在臉上了，黎枝枝有些好笑，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聞言，蕭如樂面幾分沮喪，失地道：“哥哥也從不讓我喝酒，說喝了酒會變得更笨。”

　黎枝枝想了想，道：“他說得沒錯，大人喝多了酒，確實會變笨。”

　“真的啊？”蕭如樂有些吃驚，道：“我還以為他又在騙小孩子呢。”

　黎枝枝忍不住笑起來，忽然又想起蕭如樂荷包里的那張“字據”，看來這位太子殿下著實劣跡斑斑啊，就連阿央都不太相信他了。

　正笑著，忽見那竹林里又有一行人走出來，打頭的那個坐著抬轎，著深青袍，五俊，面容悉得，不是太子殿下是誰？

　還真是說曹，曹到，黎枝枝早猜到他不會那麼放心把蕭如樂給自己，如今一看果然，是沒覺得有什麼意外的，其他一同宴飲的人都傻了，今天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個個都往山里頭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