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月亮躲進云層，出細微亮。

　越長溪趴在衛良肩上，兩人只有一距離，呼吸纏, 仿佛能過薄薄的皮骨, 到彼此熾烈的心跳。

　衛良渾繃, 膛劇烈起伏, 抑的緒如同火山噴發，幾乎要燃盡自己。越長溪仰看他, 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麼, 衛良忽然抬手, 遮住的眼睛。

　閉眼前，越長溪最后看見的畫面, 是掠奪侵占從他漆黑的瞳孔深中迸發、升騰、無可抑制。

　坐在桌子上，雙眼被蒙住，后仰，衛良單手圈著的腰，防止倒下。這是一個不太安全的姿勢，可沒有一害怕。

　大約因為圈在腰間的手臂, 溫度滾燙, 如巖石一般無法撼。

　許久后, 衛良松開手, 單膝跪在面前，頭顱低下, 是絕對臣服的姿態。他沉沉開口，凝重的話語如同誓言，“公主, 臣永遠是您的。”

　越長溪：“……”

　這是告白麼？似乎和想的不太一樣，比如衛良應該更激一點？又比如，應該有兩句甜言語？

　可是，他這樣說，好像也沒問題？

　左思右想，也沒弄明白哪里不對，越長溪理所當然地想，那就是沒問題！既然沒問題，就是兩相悅、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兩只腳丫踩在衛良的膝蓋上，興地盤算，“那等父皇好了，就找他賜婚。一開始肯定不太容易，但我做出個強取豪奪的姿態，你寧死不屈，父皇肯定會把你賜給我。”

　“對了，”補充，“要先把皇后解決了，肯定會搗。”

　越長溪興致說著，連婚期都快選好了，許久后才意識到，衛良一直沒吭聲，抬頭，發現他仰頭著，漆黑的瞳孔復雜難辨。

　他的眼里，不是‘暗的人愿意和我結婚我好高興’，而是完全不明白發生什麼的驚疑愕然。

　通常況，越長溪很容易理解衛良的表，但這一刻，真的不明白，皺眉問，“你不想現在娶我？想等六皇子登基？”

　衛良替整理好鞋，聲音晦，“公主，您不會嫁給臣的。”

　“不嫁給你，為什麼你是屬于我的，”越長溪不解，著衛良漆黑一片的瞳孔，猛地反應過來，“你以為我們是康嬪和那個小太監的關系，你以為我想要你，是讓你當我的……玩.？”

　難怪，他問‘您是不是想要臣’，而不是‘您是不是喜歡臣’。

　難怪，他的反應是‘臣永遠是您的’，而不是‘他們可以在一起’。

　他將當深宮寂寞的人，踐踏的，這樣，他和三皇子有什麼區別！

　越長溪陡然生出一憤怒，還有被誤解的委屈，從未這樣生氣過，把心掏出來給別人，卻只得到辱。

　越長溪驀地紅了眼眶，腳下發狠用力，“你給本宮滾。”

　作猝不及防，踢過來時，衛良還握著的腳，到力道，驟然傾斜。

　人在摔倒時，本能想抓住什麼，衛良第一反應卻是松手，不要傷到。他護著的鞋，手肘重重摔在地上，發出磨牙的聲響。

　骨頭大概錯位了，盡管如此，衛良也一聲不吭，他沉默地把鞋放在腳下，聲音艱，“臣告退。”

　越長溪坐在桌上，視線居高臨下，輕而易舉看見衛良此時的表。黑眸沉沉，明明眼底是近乎偏執地求，表難過地像在哭，作卻是遠離。仿佛與靈魂撕扯兩半，左右拉鋸，讓他分崩離析。

　越長溪忽然明白，衛良不是無視的，他是太珍重，小心翼翼唯恐辜負。

　一個人怎麼能這樣矛盾呢？

　看見衛良此時的表，越長溪的憤怒已經消失大半，嘆口氣，“回來，給我看看你的胳膊。”

　的話堪稱反復無常，任何人被這樣對待，都要生氣。衛良卻只是僵了僵，沉默地走到邊，聽話出手臂。

　好像此時用劍刺穿他，他也心甘愿。

　只要還愿意見他。

　心臟驀地下來，如同被溫水浸的棉花，沉甸甸墜在口。越長溪挽起他的袖子，借著月看摔到的地方。

　手肘青紫，表皮破了一塊，好在骨頭沒有傷，拽著衛良去洗傷口，又上藥。他全程一言不發，安靜地像個啞。

　似乎從認識他開始，衛良一直是沉默的，他的心意大多存在于行中。越長溪不是一個細心的人，有時候過了很久，才能意識到衛良做了什麼。又或者需要什麼東西的時候，才發現衛良原來早就給了。

　就像那顆瀕臨潰敗的心臟。

　如果這段中，衛良是沉默付出，那呢？

　越長溪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剛才的事，自己也有一部分責任，是什麼都沒說。

　知道衛良的，衛良卻不知道怎麼想的。畢竟，從他的角度，他只看見，勾他上.床而已，除此之外，再沒給過他什麼。

　沒有承諾，沒有甜言語，只有一句似是而非的‘如果我說是呢’，連表明心愿都算不上。

　衛良應該生氣的，他被誤解，又被莫名其妙罵了一頓，哪怕不生氣，也該有些許怨言。但他什麼都沒說，反而像是激還愿意見他。

　所以……這段中，的份竟然是冷暴力的渣男？

　包扎的手頓了頓，越長溪自我反省，好歹是年人，雖然沒談過，但也該知道通的重要。

　之前沒在意，因為知道自己是被偏的那一個，所以肆無忌憚。

　如果他們還是以前的關系，可以維持原樣，但現在，也想去偏他。

　指腹拂過他眉間的痕跡，越長溪張了張口，甚剖析自己，此刻顯得格外艱難，“衛良，元宵節那天晚上，我聽見了你和慶吉的對話。”

　衛良忽然抬眼，瞳孔漆黑，越長溪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道，

　“我知道你喜歡我，同樣，我也喜歡你，也許從我回宮那天，我就喜歡你。”

　“回答你之前的問題，我就是紅蓮居士，我知道我們在做什麼，我也想要你，但我不是要一個玩.，我想嫁給你。”

　的語氣太過溫鄭重，連帶著的話，都輕地像是一場夢境。衛良覺自己漂浮在云層，思緒錯，轟鳴，一切都在放慢。他無法抑制地向出手臂，但到指尖時，當他糲的指腹到瑩潤的指尖時，他驟然停下，手臂猛地收回，連帶著也退后數步。

　衛良跪在距離公主幾步遠的地方，無比憎恨自己的清醒。剛才飄的瞬間墜深淵，摔得碎骨。

　他的拱一道橋，在破碎與坍塌的邊緣，“公主，臣……”

　聲音沙啞至極，音節，像盛滿水的碗，痛苦與掙扎幾乎溢出來。

　“衛良，”越長溪嘆氣，向前走了幾步。扯過他的手，掰開五指，將著掐痕的掌心解救出來。拿帕子蓋住斑駁的傷口，一語雙關，“你總躲什麼呢。”

　如果他們之間有一百步距離，衛良在無人知曉的歲月，踽踽獨行，已經獨自走完九十九步。可終于鼓起勇氣向前時，他卻后退了。

　房間里沒點燈，墻壁擋住月，在這里形一片漆黑的角落，衛良像是被困在牢籠的野，困在黑暗與影中，橫沖直撞鮮淋漓，卻始終找不到出路。

　“公主，臣不可以……。”他的聲音冷淡無比，但仔細聽，每個字都是抖的。利齒咬住舌尖，帶出一道腥紅的傷口，口中彌漫著腥味，就像他此刻的心臟。

　衛良何嘗不明白公主的意思，他怎麼會看不見眼底的喜歡，怎麼能不懂話語的深意，他一生都注視著，一生都在這一刻啊！

　可他明白，他懂了，卻只能裝作不知。

　哪怕與六皇子合作，也只敢求一個留在旁邊的機會；哪怕再不甘，再，哪怕那日兩人在岸邊，哪怕此時此刻，他多想說，臣娶您……但他不能。

　他不能答應，盡管拒絕讓他痛不生。

　“不可以什麼？不能娶我？”越長溪看見他眼底的忍退卻，執著道，“如果我偏要呢？”

　忽然手，勾起他的下，驀地吻上去。

　這是兩人第一個吻。

　明明他們已經做過最親的事，卻從未接過吻，仿佛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不親吻，就不算越過某道線。

　溫熱的，帶著灼熱的呼吸，撞到眼前。衛良有瞬間錯愕，掙扎著后退，越長溪卻打定主意不讓他作，發狠地咬上去。齒廝磨，不像親吻，更像撕扯，鮮的味道彌漫在口腔，有他的，也有的。

　呼吸纏，衛良眼神漸沉，在公主又一次咬上來時，他突然轉，將抵在墻上。迫地傾下來，將籠罩在懷中。舌尖撬開齒關，衛良近乎冷酷張開，兇狠地攥奪每一氣息。

　親吻的確比做.更親，手掌覆上他劇烈跳的心口，越長溪覺靈魂都在隨之戰栗。

　許久后，兩人.息著分開，出一手指，按在衛良冷薄瓣的傷口上，等到鮮紅珠浸潤蒼白的，無奈笑道，“衛良，什麼都做了，卻說不愿意娶我，是不是有點晚了？”

　衛良垂眸，拉開的手指，舌尖卷走指尖上殘留的跡，瑩潤指尖很快變得干凈，他卻沒有松手。

　他著的手指，拿出帕子，認真地拭，仿佛極力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跡。薄，吐出的字像刀，將他生生剖開。

　“臣并非不愿，而是……不可以。”

　聲音苦，如同大雨傾覆下的火堆，一片死寂。

　“因為你的份麼？”

　衛良一僵，仿佛被中傷口。越長溪蹲下來，輕而慢地他的背，指腹劃過凸起的骨節，好像在平他看不見的傷口，“阿良，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如果因為這個，那大可不必。因為在我看來，世人皆是殘缺的。”

　他是，更多的人是靈魂。

　有人表面正常，有人錦華服鮮靚麗，可你開那層軀殼，只能看到一個個病態的靈魂。如三皇子，骯臟腐朽；如申帝，冷漠自私；又或者如，千瘡百孔。

　每個人都有缺失的一部分，所以，他們發戰爭、陷、爭權奪利……用各式各樣的辦法填補空。

　一部分人很幸運，終得圓滿。絕大多數人，只是麻木。

　越長溪曾以為自己是后者，恨皇后，恨申帝，恨孝靜皇后，把邊的人恨遍了，也沒得到解，反而愈發痛苦。直到遇見衛良……不再需要用七八糟的緒填補空缺，而是清晰地覺到，自己正在被治愈。

　當然可以找另一個完整的人，但只有衛良，能讓變完整的自己。

　“阿良，你缺失的那一部分，太容易替代了，你剛剛還證明過好幾次，不是麼。”越長溪輕笑，語帶戲謔，但只有自己知道，輕佻的話語里，藏著多珍重與認真。

　握著他的手，近口，“可別人，都替代不了你。”

　黑夜褪去，清晨的曙來臨。

　衛良從未像此刻，覺得亮離自己這樣近，卻又這樣遠。理智說，他該遠離，卻囂著將在.下、盡放肆，兩者激烈抉擇，激出數不清的——抑、苦痛、無法言喻的……他冷淡的表幾近碎裂，薄微，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答復。

　“沒關系，阿良，”越長溪看出他的掙扎，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現在不知道怎麼回答，可以以后再告訴我，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日升月落，春去秋來。世間萬周而復始，你曾等我很多年，這次，換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