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碧空如洗,月落屋梁斜倚著云。
說來也怪,如此天氣卻在夜間升騰起了霧,漾漾紫霧在香焚寶鼎間靜謐地飄著。長廊間掛著的桔的燈,因這霧氣在地面上投下了流的暖。
大殿外,三千修者依舊長跪不起。
放眼去,廣袤的廣場烏泱泱跪了一片,其中不乏元嬰期的仙尊。雖是跪著,但威十足。
寺院中輩分低些的僧人本不敢靠近這附近,灑掃都停了幾日。
寺院中的長老來勸說過這些修者幾次,可惜沒有效果,他們始終不肯離去。
隊伍后方,兩道影鬼祟地混進了人群之中,其中材高挑些的那位不假思索地蹲在了隊伍的最尾端,擺搭在膝蓋上,仗著夜濃重且穿著玄衫蒙混過關。
跟著的看得驚訝,本就長著一雙圓溜溜的杏眼,此番驚訝之下更顯得雙眸明亮且大,水汪汪的仿佛是一灣清泉,一抹澄澈明亮的像是墜了月亮。
張要說什麼,卻被攔住了。
思量了一會,不不愿地跟著一同蹲下。
最先蹲下的子并不老實,作幅度輕微地四顧查看,接著極為小聲地問跪在不遠的修者:“這位道友……”
被喚了一聲的是一名男修者,在這種肅穆的場合本不想理會旁人,然而不經意地抬頭,卻重重地停頓了片刻。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名修者,目測是筑基期巔峰修為。
的相貌極為出挑,像是夜間濃烈綻放的殷紅罌粟,亦或者剎那煙火。翰墨肆意揮灑的,猶如久居黑暗乍現一抹亮般地沖擊著他的雙眸。
的極白,似未曾融化的雪,卻朱紅仿佛飲為生。最為讓人印象深刻的,恐怕是微微上挑的眼尾有著一抹瑰麗的紅影,展開的凰羽翼般放肆張揚。
他似乎聞到了一陣馥郁的香氣,未飲酒卻醉了三分,未奔走卻迷了神。
男修者錯愕了片刻終于回神,輕咳一聲緩解尷尬,用余看了看周圍,見沒有人注意到他方才的失態才緩和了表。
這般場合,眾多修者都在竭盡可能地表現謙卑,沒有人在此用靈力,就算是前輩們也沒有人用神識探查周圍,這也是這兩名子能功混進人群的原因所在。
男修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神識傳音:“不知道友有何事?”
這般更加穩妥,免得在人群中更加突兀。
顧京墨聽到傳音后角微揚,同樣傳音回答:“請問,你們在跪什麼?”
男修者聽到這個問題一怔,不自地蹙眉:“原因都不知,你來這里做什麼?”
“我來寺里……”顧京墨想了想,總不能跟他說自己是來寺院里抓和尚回去雙修的吧?思量了片刻才回答,“來寺里求姻緣,進來便看到這麼多修者長跪不起,以為是什麼大型的祭拜儀式,便也跟著跪了。”
男修者又掃了一眼,似乎有所疑,思忖片刻方才回答:“那你還是離遠些比較好。”
“為何?”
“我們是在請老祖出山除魔。”
顧京墨聽到這里便懂了,又看了看久跪的隊伍,問道:“請的可是道家老祖迦境天尊?”
“對。”
修真界皆知迦境天尊的事跡離奇。
明明年歲已過壽元大限,卻一直沒有殞落,也一直沒有渡劫飛升,只因被心魔所困。這般突破壽元大限的能力,已經被奉為了修真界的傳奇。
他為了平穩度過心魔,能夠順利飛升,輾轉到了青佑寺參悟佛法,靜心養。
這些修者來了青佑寺,請的老祖自然是迦境天尊。
顧京墨又問:“不知除的魔是三魔還是七鬼?”
與道家、佛門敵對且被稱之為魔的,無非是魔門修者。
其中,魔門以三魔七鬼共十名魔修最為出名,能讓這麼多修者長跪不起請老祖出山的,想必是一位棘手的人。
“乃是如今魔尊,銀鈴祭——顧京墨。”
三魔之尾顧京墨,魔門揚名最晚,卻最早罪孽滔天、惡貫滿盈的魔頭。
僅僅二百余歲便已經躍升到了化神境,其天資與斗法能力之狠絕,都讓整個修真界聞風喪膽。
更是年紀輕輕便做了魔門的魔尊。
顧京墨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不但沒有驚慌,反而松了一口氣,接著平淡地笑道:“此人的確該殺。”
提及此,男修者更是憤恨:“做了那麼多惡事,必須死!”
“你說得沒錯。”顧京墨居然認可地跟著點頭,連連稱是。
得到了答案,離開,偏巧此時一位元嬰期仙尊突然朗聲說道:“魔門修者顧京墨有五重罪,其余殺戮更是數不勝數,其心黑手辣,暴戾恣睢,整個修真界都容不得。音塵閣的修竹天尊也在前不久殞落在顧京墨的手下,若是再放任不管,怕是會有更多名門正派的修者殞命在其手下,還請老祖出山,除魔衛道!”
這一聲帶著靈力加持,底氣十足,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在幽深的山谷與寺院間回,想必迦境天尊能夠聽得真切。
傳音已出,全場寂靜,所有修者都張地等待老祖回應。
迦境天尊乃是如今修真界修為最高的修者,最靠近飛升之境的化神巔峰期修為。
年齡最長,輩分最高,修為最為深厚。
在他的面前就算是各大門派掌門人都不敢造次,只能跪得規矩,靜候回音。
顧京墨邊的孩聽到了那名元嬰期仙尊說的話不由得一怔,反應過來后當即憤然,卻被顧京墨按住了手,這才沒有任何舉,然而表中全是不甘。
顧京墨卻比多了一重警惕。
傳音結束后,顧京墨渾一,似有一陣冷風拂面而過,額前的碎發隨之一。
僅僅片刻便回歸平靜。
似乎發生了什麼,又似乎只是一陣冷風。
然而顧京墨心中警覺不減,有了離開的心思。
就在這時,山中突兀地傳出了一名男子的聲音,清冷的,積了幾千年的寒冰般,帶著徹骨的寒意:“爾等生死,與我何關?”
這般冷漠的言語,傳音還因山谷回有著些許渙散,竟然也驚人的悅耳好聽。
三千跪拜修者當場嘩然。
他們跪了月余,第一次得到迦境天尊的回答,竟然是這樣的答案?
難不迦境天尊真的是傳聞中的樣子?
之前想著迦境天尊在青佑寺閉關百余年,或許能夠改變些許,怎麼還是當年的樣子?
這……該如何是好?
顧京墨則是緩緩起,順便扶著邊的孩,趁帶著疾行離開,同時傳音道:“黃桃,跟我走。”
二人看似修為不高,實則法極為詭異,竟然在旁人不知不覺間來,又不聲地離開,無人知得到。
顧京墨帶著黃桃疾行而去,到了偏僻停下。
青佑寺多是直青松,偶有其他樹木也是參天而立,放眼去皆是翠綠。
山間約可見萬頃琉璃,無邊風月。林間立著如此兩名子,在黛煙青的青佑寺地界點綴了兩抹艷麗。
黃桃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了,才委屈說道:“修竹道人并非是……”
顧京墨卻未在意,懶洋洋地了一個懶腰,隨便找了一棵樹便躍了上去,靠著樹干模樣慵懶地回答:“事實是怎樣又如何,說了他們會信嗎?”
黃桃依舊非常不悅,雙拳握,偏有些的雙拳看上去像兩個小包子,毫無威懾力:“還請迦境道人出山,真當迦境道人就會是您的對手嗎?”
“那迦境老兒修為深厚,怕是能與我對抗一二。我若沒傷還好,如今上有傷,迦境老兒若真真出山了還當真有些棘手。”
黃桃終于想起了正事:“我之前還當是全修真界都知道你要抓和尚雙修了呢,還出了這麼多修者保護青佑寺和尚,原來他們只是想要殺您啊,這我就放心了。”
顧京墨靠在樹干上,沒骨頭似的,一只手臂搭了下來,如同一只爪子的貓。
起初沒覺得黃桃的話有什麼不對,還認可地點頭,轉而一怔。
什麼他們是想殺的,就可以放心了?
最終顧京墨也只是輕笑了幾聲,繼而嘆道:“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抓和尚我也有點害,我們就在這里蹲落單的吧。”
“好!我給您守著。”黃桃當即興起來。
自從跟了顧京墨,黃桃什麼事沒做過?
顧京墨殺人放火好,顧京墨行俠仗義好,顧京墨擄和尚當爐鼎當然也拍手好。
總之,顧京墨做什麼都是對的。
顧京墨無奈地擺手:“你明晃晃地站在那里都沒人過來了,過來,躲起來。”
“哦哦哦!”黃桃趕躲到了樹后面,探頭朝外張。
斗轉參橫。
天將明時飄起了蒙蒙細雨,雨滴斜織著網,在空中拉得狹長。
顧京墨手指輕點,點了一道屏障,遮住了與黃桃的,自己也換了一個姿勢,扭著子掛在樹干上一般,玄的袍微微垂著,被風吹得輕輕飄。
黃桃扶著樹干眼穿,不自地踮起腳尖來,終于看到了晨間去挑水的和尚,興地傳音給顧京墨:“魔尊魔尊,有和尚了!”
“這個不行,太胖。”
等了一會兒,黃桃又問:“魔尊魔尊,這個呢?”
“太矮。”
“一個藥引子還這麼挑?”
“畢竟得用一陣子呢,得找一個看著順心的。”
“魔尊魔尊,又來了一個。”
一著銀灰僧服的僧人由遠及近而來,他手中撐著一柄油紙傘,傘面是煙青的云霧與竹林圖案。
清雨點翠屏,滴落在傘面上像是綻放了朵朵明的花,氤氳出朦朧的霧氣,輕地圍繞著那個人。
雨霧中的人走路不急不緩,步子似乎特別訓練過,每一步都走得端正,邁出的步距都完全一致。
執傘的手指仿若失了,有著離奇的白皙,待傘面上移,是一張俊朗無雙的面容。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將“仙風道骨,川渟岳峙”二詞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雙劍眉,星眸朗目,雙眸似乎是貪婪的饕餮,吸進了浩瀚星辰與世間所有石,不然怎會如此璀璨。直的鼻子與微薄的,清冷干凈得仿佛不沾染風雪,不經人間炊煙。
他執傘從雨霧中走來,后是松風水月,腳下是青石曲路。
仿若一場驚鴻夢,引來三千輕風。
顧京墨久久地看著他,頓神魂隨之一。
與黃桃傳音道:“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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