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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一場天時地利的迷信，

那麼，

將會是這世上最虔誠的信徒。

《時與你同歡》

臨淵魚兒作品

第一章

青鳴寺。

天剛蒙蒙亮，西南角的鐘聲撞破熹微晨，清晰而來。

木案上一盞長明燈，燭火微微搖曳。

溫千樹盤膝坐著，抄寫一夜的經書垂落在地，疊了幾個褶，的手著紙輕輕一推，地上如同泛起一片明黃的淺浪。

對面坐著一個老僧人，手里捻著一串檀木佛珠，正喃喃而語：“……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訶。”

念罷最后一遍往生咒，他睜開眼，“逝者已矣，還請節哀。”

溫千樹放下筆，雙手合十，虔誠道謝，“多謝大師。”

老僧人朝微一點頭，起下榻，準備去主持早課。

木門剛開一條細，后又傳來聲音——

“大師，我有個問題。 ”

停了三秒左右：“人死了以后，會去哪里？”

老僧人微躬，眉間斂著一片平和安然，“離苦得樂，往生凈土。”

溫千樹聽后沉默。

老僧人走出禪房，關門而去。

沒想到才走幾步，手中佛珠線斷，諸珠盡落，如珠玉砸冰盤，清脆作響，他輕嘆一聲，“阿彌陀佛。”

屋。

溫千樹仍安靜盤膝而坐，滿滿一頁紙，翻來覆去統共只有那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不覺已近正午。

手機嗡嗡震。

溫千樹發紅的眼，好一會兒才看清屏幕上跳的兩個字，手指也像麻木了般，劃了三四次才接通。

那邊卻沒有人說話。

也沒出聲。

直到那人聲喚——“繁繁。”

溫千樹堆砌起的心防一下潰堤。

屋信號并不好，拉開門出去。

盛，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下意識抬手去遮眼，掌心緩緩暈開一片潤。

“媽媽，”說，“我沒有爸爸了。”

沒有等到回答。

手機的最后一點電量在沙啞的聲音里耗盡。

溫千樹蹲下，單手抱膝，好一會兒，腳尖前石板里鉆出來的青苔已被濯洗得碧綠，迎風微。

好幾個僧人依次路經，目不斜視地走過。

收拾好緒，這才站起來，沿著青石階往下走。

一路鳥聲悅耳。

院外設有寮，專供香客居住，溫千樹因工作的原因，已經在這里住了三月有余。

剛進門檻，便聽得一道清脆聲，“憑什麼一個人住單間，而我就要和別人？”

“高明你給我放手！聽到沒有！”

溫千樹倚在門邊。

又有陌生男人的聲音出現，應該就是那個高明在說話，聽著有些低聲下氣，“琪琪你別這樣好不好，教授不是說了，我們這段時間都是跟著學習……”

他不提這茬兒那還好，趙琪琪的火氣一下上涌，聲音也提高了好幾個度，“我倒是要看看有什麼資格帶我。”

一個國985名校考古系大二學生，專業排名常踞第一，在核心期刊上也發表過數篇文章，當之無愧是系里最拿得出手的名片。從大城市一路顛簸來到這荒僻深山且不說，剛到就聽說實習老師臨時換了人，而且換的還是一個年輕人……

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哐當”一聲，應該是椅子被踢翻了。

佛門清修之地，向來清凈，哪里有過這樣的聒噪？

溫千樹聽不下去，推門而。

屋三人齊齊循聲看了過去。

高明驚得連都合不上，目難掩驚艷。

門邊站著個年輕子，一襲綠長，烏黑長發及腰，襯得極白，尤其是那一雙明眸，仿佛蘊著空山新雨，盈盈人。

“你是……”

趙琪琪見男友如此失態，咬牙跺腳，在他腰間用力一擰，高明疼得回過神，訕訕地了鼻子。

“溫千樹。”

三人聽后面面相覷。

另一個男生林山先反應過來，“溫老師。”

趙琪琪眼底的火更盛了。

本來就是，眼高于頂，對同的目更是挑剔，但不得不承認，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資本，從這個人一出現，便有搖搖墜的趨勢。

有些是天生的，無需脂去修飾，一顰一笑間都是掩不住的風華。

盡管那張臉干凈得連一表都沒有，可這人依然是的。

最重要的是，還是那個自己先前嗤之以鼻的實習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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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趙琪琪咽下一口酸水。

高明清了清嗓子，也跟著一聲“溫老師。”

趙琪琪冷哼，偏頭去看窗外。

“如果對實習安排有什麼異議的話，可自行決定去留，我不做任何阻攔，”溫千樹看著他們，“不過，有句話說在前頭，出了這扇門，后果自負。”

趙琪琪氣得渾發抖。

不就是掐準了……

這地方離鎮上還有好一段距離，大都是山路，連車都打不到，路上也不知道會遇上什麼未知危險，何況他們是來實習的，要是負氣回去，學校那邊也不好代……

“沒有沒有，”林山頗有眼地打著圓場，“我們都很滿意。”

高明附和：“是啊是啊。”

溫千樹語氣清淡：“是嗎？”

高明眼地看向友，姿態放得不能再低，“琪琪你說是不是？”

趙琪琪不不愿地“嗯”了一聲。

這個小風波就算告一段落了。

溫千樹回到自己的房間，剛煮好一盞茶的功夫，一陣風風火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前。

來的是個中年婦，大家都老張嬸，材很是高壯，走路生風，尤其是那一副大嗓門，不夸張地說，山下一吆喝，山上都能聽得到。

住鎮上，家里開著一家雜貨店，每周固定進山一次，送來一些水果蔬菜和其他生活用品。

溫千樹這人好說話，要的東西多，錢又給得大方，所以格外招這婦人喜歡，你來我往，便也算了。

“姑娘。”老張嬸未敲門就走進來，徑自找了椅子坐下，毫不客氣地倒了杯茶，仰頭灌下——被燙得滿臉皺，直吐舌頭，模樣甚是稽。

溫千樹卻沒什麼心笑。

老張嬸見神怏怏，尋思著莫不是病了？

“你們干這一行的，哪個不是一病？”見怪不怪，又神兮兮地低聲音，“你跟我說說，一個月工資有沒有這個數？”

比出了五個手指頭。

溫千樹沒心力應付，胡搖搖頭。

老張嬸唏噓一聲，“我前幾天剛看了條新聞，說是西江市首富車禍亡，將全部產都留給了前妻的兒，他現任老婆一分錢都沒得到啊……那個孩真是好命，聽說有好幾百億呢，”捂著咚咚作響的心口，“這麼多錢，坐吃山空十輩子都花不完啊！”

溫千樹在杯口的手指被燙了一下。

“那孩好像是……什麼來著？”老張嬸想了好一會兒，急得直撓頭發，猛地一拍掌，豁然開朗，“千樹！”

千樹萬樹梨花開。

溫千樹一夜未睡，此時正垂眸捧著杯茶水淺酌，聞言眼皮微張，眼角不易察覺地抖出幾倦意來。

老張嬸仍喋喋不休，難得生出煩躁，找了個理由將人打發了。

對方意興闌珊，臨走時又將放在屋檐下用來接雨水的青花小瓷碗揣兜里順走了，不慌不忙的神，可見做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回。

溫千樹繼續坐著發呆，暮鼓聲傳來時，手邊茶水早已涼。

決定下山一趟。

推開虛掩的木門，走過回廊，又進了一個大院。

忽然停了下來。

門前臺階上，一個小和尚正扶著掃帚，仰頭睡得正香。

溫千樹聽聞這小師父的名聲已久，他嗜睡喜吃，打坐時都能睡出一臉口水，經常兜里藏饅頭，半夜了爬起來啃，引來的老鼠常同屋的師兄們苦不迭。

因為太喜歡睡覺，隨時隨地都能睡著的緣故，獲法號“覺覺”。

他師父雖然有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為平眾“怒”，偶爾也會罰他去打掃院落。

“啪”一聲，一片落葉正砸在他臉上，把人砸醒了。

溫千樹和他四目相對，雙手合十，微微彎腰，“覺覺（jiaojiao）小師父。”

靠近了看，他鼻子上還沾著一顆飯粒。

小和尚努，回了個禮后，一本正經地糾正，“不是覺覺，是覺覺（juejue）。”

溫千樹從善如流，“覺覺小師父。”

他滿意地點頭，跳下臺階，繼續掃落葉去了。

則是出了院門，循著伐木聲而去。

青鳴寺福澤深厚，連帶著附近的樹木都長得枝繁葉茂，寺后是一片被人承包的山林，正值砍伐之期，聽人說前幾天從鎮上請了伐木隊，溫千樹便想著搭他們的便車下山。

走出三百米遠，視線里出現幾個鋸樹的男人，的目一下頓住——

視線盡頭，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那兒，拔得如同一棵樹。

他手里著一瓶礦泉水，正仰頭大口喝著，水珠從他微微聳的結上流下……

溫千樹不自覺地跟著做了一個吞咽的作。

那男人似乎若有所察，偏過頭，目筆直地看向。

天邊火燒云燒得正熱烈，紅得灼人眼。

溫千樹也定定地著他，逆著的緣故，男人的面容看不太真切，唯一清晰的只有那眼神……

深沉又仿佛極穿力，有些不敢相信，一個普通的伐木工也會擁有這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