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婳著報紙的手簌簌發抖,抖得像被風吹的落葉。
過了好幾分鐘,才像從冰天雪地里走出來。
低頭去看報紙,想看得仔細一點。
上面的黑鉛字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卻看不懂了,只好去看新聞配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輛被撞得支離破碎的黑轎車,卡在半山腰里,上面沾滿泥土,車子被撞得分辨不出牌子。
可是,斷崖嶺、車禍、兩個人,地點和人全都對上了。
霍北堯和肖文兇多吉。
死了好,在心里恨恨地想。
他早就該死了。
殺妻弒子,心腸狠毒的男人,不配活在這個好的人世間,可惜了肖文,被那個混蛋連累了。
出租車一輛一輛地經過,可卻忘記手攔車了。
枯樹一般站在風中。
想笑,想揚天大笑,笑霍北堯惡有惡報。
掙扎著調臉上的,對著天空笑了一下,爬到臉上的滋味太多了,那個笑,扭曲一個描述不出的表。
笑著,笑著,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抬起手,狠狠地掉眼淚,可是眼淚怎麼都不干凈,越越多。
罵自己沒出息。
居然為那個渣男流淚。
恨極了這樣沒出息的自己。
許久。
南婳挪雙腳木然地朝前走,手里依舊抓著那張報紙,報紙已經被抓得皺一坨。
也不知去哪里,只想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想起,十三歲那年放學回家的路上,被小混混欺辱,幸好被霍北堯遇到,把救了下來。
年清瘦的手臂抱著去醫院,生疏卻溫地安。理傷口時,怕哭,他往里塞了一棒棒糖。
從此,一吃那個牌子的棒棒糖,就會想起那個英俊的年。
走到路口,南婳木然地拐了個彎,迎面看到臨街一家糕點店,榴蓮的香氣撲鼻而來。
想起十五歲那年,有一次寫完作業,肚子了,特別想吃某家店的榴蓮,特別想。
可是太晚了,不敢出門去買,父母更不可能會給買。
在QQ空間里發了張榴蓮的照片,配了個小人兒流口水的表。
沒過多久,門鈴響了,跑去開門,看到門外站著十八歲英氣拔的年,手里拎著一大袋芬芳撲鼻的榴蓮。
他把榴蓮酷酷地往手里一塞,一句話都沒說,轉就走了。
此后,他承包了的榴蓮,直到的牙長了齲齒。
忽地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以前氣不足,冬天手腳會涼,涼得像冰塊一樣。
他就把的手過來,揣在兜里,晚上會給捂腳,直到的腳熱騰騰的,才松開。
每次兩人在馬路上走,他永遠都會站在外側靠近車的一方,把護在里面。
有次下雨,霍北堯舉著傘,大半個傘都罩在這邊。
悄悄把傘朝他那邊推了推,可是他又推回來,回到家,他被淋了大半個肩頭……
有關他們的回憶太多,普通極了,卻是一生都難忘的痛。
人真是奇怪。
之前,對他全是恨,全是恨,只剩了恨!
可是,當得知他車禍重傷,快要死了,想到的卻全是他曾經對的好。
以前啊,以前,他曾經那麼,那麼,那麼,滿心滿眼里全是。
想起熱的時候,他們分開半天,都會想對方想得心里發慌。
他說,他恨不得把揣在兜里,走到哪里就帶到哪里,這樣就不用總想著了……
心如刀割。
走得累極了,南婳在路邊找了個長椅坐下。
從包里取出手機,撥給沈澤川,“哥,霍北堯在你們那里了嗎?”
沈澤川沉默兩三秒回:“在。”
南婳呼吸都輕了,小心翼翼地問:“他,醒了嗎?”
“沒,昏迷著。”
南婳心里咯噔一下,“他,嚴重嗎?”
“嚴重。”
南婳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起來,跳得滿都是腥氣。
“我馬上去找你們!”撂下這句話,手機都顧不得掛斷,倏地從長椅上站起來。
小跑著來到路邊,踮著腳揚著頭張有沒有出租車。
好不容易盼來了一輛,慌忙抬手攔下,車子還未停穩,就拉開車門跳進去,對司機說:“師傅,快!快去市人民醫院!急診科!”
把空車牌按下,司機師傅問南婳:“是朋友傷了嗎?”
南婳腦子里得像一團麻,滿腦子都是霍北堯車禍傷模糊的模樣,也沒聽清司機說了什麼,就下意識地“嗯”了聲。
“傷得嚴重嗎?”師傅是個熱心腸的人,見面蒼白得厲害,忍不住關心了一句。
南婳手指抓著包,又含糊“嗯”了聲。
司機握著方向盤,語氣同地問:“姑娘,你還好嗎?”
“嗯。”
司機表復雜地看了一眼,終于閉上了。
抵達市人民醫院。
南婳從錢包里出一張百元鈔遞給司機師傅,推開車門跳下車,就朝急診科跑去。
司機舉著一把零錢沖著的背影喊道:“姑娘,找你的零錢!”
南婳就聽不到,一路跑到急診科大樓前,正看到有護士用擔架把一個模糊的人,從救護車里往下抬。
腦子轟的一聲,不顧一切地追上去,追著那張模糊的人臉一直看,一直看,終于,看清那張臉不是霍北堯的。
停下腳步。
用力拍了拍口,想要把劇烈跳的心按回去。
又跑進急診科,氣吁吁地向護士打聽:“你們這里有沒有接收一個霍北堯的傷員?昨晚或者是今早被送過來的。”
值班護士盯著打量了一眼,“你是他什麼人?”
“家人。”
算是家人吧,婚還沒離,還是他法律上的妻子。
護士劃鼠標,在電腦上查起來,查了一會兒,說:“沒有。”
南婳一怔,“麻煩你再好好查查行嗎?他霍北堯,霍元甲的霍,北方的北,堯舜禹的堯。對了,和他一起被送來的還有個肖文的。”
護士又查,查了半天,還是那句話:“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呢?”
沈澤川明明說在他們這里。
南婳這才想起要給沈澤川打個電話。
電話接通后,語速極快地說:“哥,我來你們醫院急診科了,可是護士說就診名單里沒有他,他是不是被送去其他醫院了?”
手機里傳來沈澤川清冷略帶一不耐煩的聲音:“他不在醫院。”
他不在醫院了?
他傷那樣,不在醫院里能去哪里?
驀地,南婳想到一個地方。
心一下子墜谷底。
嘩嘩地離開心臟,離開的,全開始迅速變涼,變涼。
明明是夏天,可冷得哆嗦起來。
得站不住,緩緩蹲下去,捂著,泣不聲地說:“他,他,他被送去火葬場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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