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總管宣讀完圣旨, 便抬手示意小太監將毒酒遞給皇后。
不,眼下已是廢后。
廢后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眼中再無半點昔日神采。
被幽的這段時日, 剛開始還籌謀算計著如何翻,可越到后頭,才終于明白,圣上這一次是了真格。
雖然打聽不出半點消息,但也猜到了什麼。
能讓圣上對這般不顧面的, 唯有當年那樁事。
果然啊,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瑾寧皇貴妃, 葬陵墓...
呵,葬陵墓。
圣上果然早給收了尸, 不然這都幾年了, 哪還能再葬皇陵, 又或許,那個人早就進了皇陵。
“呵,呵呵...哈哈哈...”
廢后從冷笑到大笑, 眼里落下一行又一行淚,有難過, 有痛苦,還有不甘。
終究是輸了。
可不是輸給了那個人, 是輸給了自己。
那個人,原本是無論如何也不及的。
可現在了瑾寧皇貴妃,卻了廢后。
這是多麼的可笑和諷刺啊。
總管見此無聲嘆了口氣,剛要開口催促便察覺到后有人,他轉見是圣上,頓了頓后, 示意小太監將毒酒放在地上,帶人悄然退下。
廢后抬頭看著緩緩走來的圣上,停止了笑。
那一刻,突然想起了嫁給圣上時的場景。
那年,十七歲,圣上還是太子。
轉眼間,竟然都這麼多年了,他們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想怨,想恨,可想來想去卻不知該怨誰,該恨誰。
恨那個人嗎?
可那個人從未害過,是,殺了。
恨圣上嗎?
可圣上何曾虧待過。
所以到頭來,能恨的也就只有自己吧。
圣上亦看著廢后。
原本他是有很多話要說,想質問為什麼要那麼做。
可不知為何,看著眼前的結發妻子,他卻什麼也不想說,不想問了。
時至今日,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圣上閉了閉眼,緩緩轉往外走。
“陛下。”
廢后卻突然開口,邊扯起一抹苦笑,“陛下如今連一句話也不愿意同我說了嗎。”
圣上停住腳步,卻沒作聲。
廢后微微哽咽,眼淚越發的洶涌,“陛下,那件事是我做錯了。”
圣上這才回頭冷冷的看著。
“我知道我不該包庇宸兒,可他是我唯一的兒子,他來求我,我怎能不管啊。”廢后的眼里是懊悔,但知道如果重來一次,或許還是會那麼做。
“宸兒的確是糊涂,可他說他當時有些神智不清,不然也不會對自己的...”
“他便是再如何神志不清,也不該去朕的人!”圣上厲聲道。
廢后一怔,神略顯呆滯,“陛下?”
恰在這時,廢后看見了蕭淮出現在了殿門,他正著劍柄,眼神冰冷的看著。
“朕自問未虧欠過他,可他都做了什麼!”
廢后面上短暫的錯愕后,終于明白了什麼。
圣旨上只說因包庇宸兒害死馮婕妤和四公主,原來...
怔怔的看著圣上,原來,陛下竟不知...
廢后僵的將目落在了蕭淮上,是他,是他掩蓋了真相。
他為什麼這麼做!
“咳,咳咳咳..”
圣上雖極力忍著,但此此境難免激憤。
“陛下。”
廢后收回目,擔憂的喚了聲。
也就是這一刻,突然發現圣上好像老了許多。
子也不如從前爽利了。
所以...
廢后又看了眼蕭淮,這就是他掩蓋真相的緣由。
也是,陛下若知道那個真相,怕是更加不住了。
廢后垂首,面逐漸歸于平靜,緩緩手端起擱置在邊的毒酒。
就當這是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圣上在廢后端起毒酒的那一刻,子微微一僵,但只片刻,圣上便轉了。
那一刻,圣上好似又老了許多,上帶著滄桑和落寞。
廢后看著圣上的背影,輕輕勾起。
陛下一直都是了解的,知道不愿讓他看到的狼狽模樣。
斃命的毒藥,倒也省去了痛苦。
廢后倒下時,眼角落下一滴淚。
不知還有多人記得,名喚虞羅箐,字妍玉,曾是長安第一貴。
聽見后酒杯落地的聲音,圣上輕輕閉了閉眼,腳步微微踉蹌。
蕭淮忙上前扶住圣上,“父皇。”
圣上無聲嘆了口氣,沒有回頭。
他在蕭淮摻扶下緩緩往外走去。
此時已近黃昏,夕灑在地面,帶著無盡的悲涼。
圣上停在殿門口,看著天邊的紅日,良久后才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道,“這便是在帝王家的悲哀啊。”
“你可知,朕為何給你取字既安。”
蕭淮心中有猜測,但還是搖頭,“兒臣不知。”
圣上將手覆在蕭淮手背上,長長嘆了口氣,“這個位置并不是那麼輕松,朕和你母妃都想讓你安穩平順的過此一生,可生在皇家,不由己啊。”
蕭淮中微,“父皇。”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衛家人不日就要進長安。”圣上一邊緩緩往前走一邊道。
蕭淮子一僵,而后躬道,“兒臣知道。”
“十日后宮中會舉辦宴會,為衛二爺接風洗塵,屆時,會定下你和老二的婚事。”圣上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他拍了怕蕭淮的手,鄭重道,
“你若有他意,便不必出現在宴會上,為父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但切記只有這一次,不論你做了什麼選擇,你都將回不了頭了。”
蕭淮心中微微一,猛地抬頭看向圣上,眼里難掩驚愕。
看著圣上滄桑的容,蕭淮心中升起一疚和自責。
這些年他當真不該同父皇置氣。
他不該不相信父皇,父皇那麼疼他,又怎麼會在那種時候真的冷落他,不在意他。
“父皇,兒臣...”
“不必著急回答,你還有十日的時間考慮。”圣上擺擺手,走了幾步才又道,“穆將軍該離開長安了。”
蕭淮自知這件事瞞不過圣上,正要開口時卻又聽圣上道,“朕聽說,穆丫頭也要離開長安了。”
“若你選擇離開,為父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好了,朕想一個人走走,冷宮那里...你去吧。”圣上抬手了眉心,道。
蕭淮頓了頓后,恭敬道,“是,兒臣告退。”
總管忙走上前扶住圣上,待蕭淮走遠后,他才道,“陛下不是早已經安排好了,為何還...”
圣上苦笑一聲,“朕想讓他自己做一回選擇,這孤家寡人不好當啊。”
總管明白圣上這是心疼三皇子,遂沒再作聲。
卻不知,三皇子該要如何做這個選擇。
蕭淮離開坤寧宮后,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導致都沒興致與廢太子多話,等宮人宣讀完圣旨,便沒有毫猶豫的拔出如風,一劍穿心。
長時間的囚,讓廢太子早已狼狽不堪,披頭散發,衫襤褸,死時雙目圓睜,哪還有昔日的半點貴氣,任誰也不會想到,出生便被封為太子,尊貴不凡的嫡長皇子最后會落得這樣的凄慘的下場。
史書上關于廢太子的記載,最后一句是罪人蕭戾賜死。
徐妙蓉誕下一子,留住了命,終生囚于冷宮。
蕭淮當夜便與魏鈺一探皇陵。
在那原本是天子的棺木里,看到了馮婕妤的尸,蕭淮的最后一心結,也就此釋懷。
至此,這樁多年前的舊案總算暫且塵埃落定。
-
穆靈溪在次日便醒了,得知一切順利后,出了燦爛釋然的笑容。
如此,便可以放心的離開了。
魏鈺的傷藥的確是有奇效,短短幾日傷口就結痂了。
所以在第八日時,穆靈溪便離開。
褚瑜及時的攔住了,以傷口未好為由要再等兩日。
穆靈溪雖然覺得這傷口多等兩日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但還是依著褚瑜了。
第九日的黃昏,魏鈺和褚瑜在蘆葦坡跑馬。
經過魏鈺多日的教學,褚瑜如今的騎已算尚可。
跑了幾個來回后,二人放慢了速度,踏著夕緩緩往城中走。
“鈺哥哥覺得,三皇子會怎麼選?”
褚瑜偏頭問魏鈺。
“近日來,三皇子常常出宮,最常去的是一個草坪。”魏鈺道,“想來,三皇子已經做了決定。”
三皇子昨夜與他秉燭夜談。
他看見了三皇子的掙扎,但也大概明白了他的選擇。
畢竟,多年的謀劃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這些年他求的不止是報仇,也意在儲君。
還有,圣上的大不如前了。
褚瑜默了默,沒說話。
沒有告訴婳姐姐圣上給三皇子的選擇,因為不確定三皇子會怎麼選,怕婳姐姐失。
但避免留下憾,將婳姐姐留到了明日。
過了一會兒,魏鈺又道,“我第一次見三皇子,初時覺得他好像是一位淡薄名利,無無求的神君,而慢慢的,我便知道我那時的想法是多麼荒謬。”
褚瑜轉頭看向魏鈺,等他繼續說。
“或許六年前的三皇子確實如此,但經過那一遭,已足矣改變一個人的心境,如今的三皇子深謀遠慮,也心懷天下。”
“還有,昨日圣上又咳了。”
魏鈺沒有說的太多,但他知道褚瑜能聽懂。
經過了這麼多事,早已不是當初那位溫溫,無憂無慮的褚五姑娘。
就在前一刻鐘,他看著一勁裝,在夕下打馬肆意奔騰的模樣,突然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些翻天覆地的變化,看似只是旁觀者,但其實細細琢磨后就會發現,幾次事件非常重要的轉折點都與有關。
利用他毀掉與景家的定婚宴,導致太子和景家失去了褚家這個強大的靠山。
查出景時卿那名夜恒的暗衛,從而找到證據,讓褚大哥在公堂上與景家決裂,導致長安城多位員與景家疏遠。
祥客棧,一把火讓景時卿和虞凝月的名聲一落千丈,同時除去了二人的一個心腹。
素食齋外,及時發現曾嬤嬤可能與三皇子有關,讓蘇木出手救下了曾嬤嬤。
都察院那夜,提前察覺出不妥,與褚三哥進宮力挽狂瀾,在最后關頭救下了褚大哥和人證,景家因此徹底敗落。
在地道里因一個掌印生疑,而后還原案找到和簪子,一人證兩證,功為馮婕妤翻案,皇后,太子伏法,虞家敗落。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有瑤瑤的手筆。
若沒有瑤瑤,褚大哥那夜兇多吉,人證也保不住,景家不會那麼快覆滅;曾嬤嬤早就死了,那件也有可能永遠都不會被找出來,當年的案子還不知要拖到何時。
時至今日,他不得不嘆一句,他的瑤瑤,不愧是褚家人。
“所以,鈺哥哥覺得三皇子會留下。”
褚瑜心里說不清是失還是不甘。
但仔細想來,又好像都不是。
“不到跟前,誰也說不準。”魏鈺收回思緒,道,“生在皇家,有絕對的自由,陛下能護他一時,不能護一世。”
“況且...”
褚瑜淺淺一笑,接道,“況且,三皇子有鴻鵠之志。”
“知我者,瑤瑤也。”
魏鈺搖頭笑著一嘆。
褚瑜也莞爾一笑,揚起馬鞭,“回城。”
“好嘞。”
褚瑜此時終于明白那不是失,不是不甘。
是憾。
憾他們明明互生愫,卻一個向往自由,一個有問鼎天下之意,導致他們的前路注定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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