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低著頭不吭聲了。
長子皺著眉不贊同地開口:“阿娘,你真的打算讓大姐去給對門那家做妾?做妾可不是什麼好份啊……”
長子今年十三,已知恥,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不由帶著幾分恥的紅。
這也正是秀秀擔憂的地方。誰愿意給旁人當妾呢?母親最初與說時,心里一百個不愿意,如今跟著母親去了對門一趟,見了人,心里還剩二十個不愿意。
張嫂子嘆氣。
如果能選擇,誰愿意自己的閨到別人家里當小?這也是沒有辦法。家里孩子多,每張都要吃飯。頭兩年家里人陸續生病,不僅耗盡了本就不多的積蓄,還欠下了一屁債。
馬上要過年了,債主一個接一個過來討債。
也不是為了賣兒,嫁出去一個,家里便了一張吃飯的。
“那個公子哥兒,我是沒怎麼接。可瞧著那長相……哎呀你們娘肚子里沒詞,找不到形容江家這位公子的儀表來。但是我接了他家的妹子。”張嫂子說,“我瞧著那小娘子為人很和善,也很笑。家里應該家教不錯,那江家公子應當也差不離!”
秀秀地聽著母親的話,心里剩下的那二十個不愿意又悄悄減了一半。
“秀秀啊。”張嫂子拉起兒的手,“娘也不是著你給人家當妾,怎麼說最后都是你自己拿主意。雖然都說當妾丟人,可再怎麼丟人,只要日子好過,總比死了強啊!”
聽著母親這樣說,再想起家中的景,秀秀眼圈紅了。低聲說:“就算我愿意了,人家也未必愿意……”
“這你就別愁了!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院子里養幾個小妾還不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娘明天就去說說!咱家秀秀模樣好子也好,只要你懂事,往后別在后宅里嚼舌頭、陷害人,侍奉郞子、侍奉主母,咱們本本分分的,日子一定不會太差。”張嫂子著兒的臉,說著說著,心里有點犯酸。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一想到自己的閨不能穿紅坐轎地出嫁,心里還是不好。
·
秀秀送過來的那一小壇子桃花酒被余愉一個人喝了個干凈。打著飽嗝,眉眼間帶著幾分微醺。坐在窗下朝外面雪人的腦袋上丟小石子。
丟著丟著,又想起今日追問月皊親是什麼滋味,卻沒有得到答案。
丟掉了手里的最后一顆小石子兒。
“親到底是什麼滋味兒呢?”余愉雙手捧起自己的臉,臉兒紅紅地著夜幕中閃爍的繁星,“如果能和浮離師兄親,會是什麼滋味兒呢?”
話音還未落,便看見浮離師兄出現在視線里。還以為自己酒后出了幻覺。可眨眨眼,浮離師兄的影還在,而且越來越近。
“我草。”余愉了句話,啪的一聲將窗戶猛地關上。在心里反反復復安自己浮離師兄一定沒聽見!
浮離是來給江厭辭送東西的。
——那條李漳親筆題字的帕子。
“果真在陳貴妃手中。”江厭辭皺眉。當初李漳對他說起那個猜測時,他的確覺得李漳想得太遠,覺得這事荒唐得很。
“不。”浮離漠然開口,“東西是在陳貴妃妹妹邊發現的。”
江厭辭略一沉,一下子想起那日夜探陳家時,聽見的對話——陳家想送陳貴妃的妹妹宮。
江厭辭恍然。看來陳家這是因為陳貴妃傷了不可能再誕出龍子,又因陳貴妃上了年紀日漸失寵,想犧牲這枚棋子。
可犧牲了陳貴妃,對陳家而言何嘗不是兇險萬分?陳家這可真是一步險棋。
江厭辭將帕子展開,瞥向上面的詩。
這首詩是李漳于某個宴上興起之作,知道這帕子的人不在數。他當時隨便跟一個婢要的帕子,這帕無繡紋,尋常得很。
“三郎,那個……”月皊進來,發現浮離也在,生生停住腳步,再向后退。
“你有沒有這種帕子?”江厭辭問。
月皊這才走過去仔細瞧了瞧,點頭:“有的。”
江厭辭便讓月皊拿了個同樣的帕過來,他左手提筆,仿著李漳的筆跡,在月皊的帕子上寫下詩。
“如何?”江厭辭擱了筆。
月皊左瞧瞧右瞧瞧,搖搖頭:“我分不出來了。左邊這個帕子上的字不是三郎寫的?”
江厭辭未答。
他待帕上的墨跡干了,遞給浮離,道:“送回原。”
浮離將東西接了,有心想問其他的事,可是因月皊在,便沒有多問,轉離去。
·
今晚余愉沒有走,宿在這里,和月皊睡在一張床榻上。沒睡前,兩個小姑娘面對面側躺在床榻上說話。
余愉接著酒勁兒,口若懸河地跟月皊講行走江湖的英雄事跡。
那是月皊從未接過的天地,聽得認真極了。一雙明澈的眸子充滿了好奇。
“我也想當俠!”這是月皊最后信誓旦旦的憧憬之詞。可惜,注定當不。
余愉聽了哈哈大笑。不停地講話,說得累了就歇一會兒。再開口時,換上沮喪的語氣,把今天晚上面朝月亮對浮離師兄犯花癡的事說了。
“也、也許他沒聽見呢?”月皊笨拙地安。
“算了。只要我不當個事兒那就沒事兒啦!”余愉又笑起來,“廿廿,你以前有沒有喜歡過誰呀?”
月皊睜大了眼睛,反應遲鈍地驚呼:“所以你喜歡浮離呀!”
“才不是。”余愉反駁,“不一樣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事。我都聽十一說過了。十一說你以前好多追求者,和太子都差點定了親!”余愉追問,“你以前和太子是兩相悅嗎?你告訴我,我絕不告訴師兄!”
月皊綿綿地打了個哈欠,糯聲道:“困了,我們睡覺吧。”
余愉推了推月皊,月皊閉著眼睛綿綿任推搡。余愉也跟著打了個哈欠,很快睡著了。
月皊本以為今晚就這麼過去,可是沒有想到自己會本睡不著。
睡不著的愿意無他,而是余愉睡著了會打呼嚕。
月皊迷迷糊糊被吵醒,驚愕地著余愉。怎麼也想不到長相甜可的魚魚姑娘睡著了之后會張著小打呼嚕。
月皊呆住了。
幾次試著睡,都以失敗告終。最終實在沒辦法了,頂著困頓的瞇眼下了床,抱起自己的枕頭走出屋子,穿過方廳,溜進江厭辭的房中。
原本還因為今晚有魚魚姑娘陪著,不用和江厭辭睡在一間屋子而松了口氣,沒想到還是過來了。
月皊蔫頭耷腦地朝床榻走過去。
江厭辭平躺在床榻上,合著眼,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懶得搭理。
月皊的視線落在江厭辭的手。鬼使神差地出兩食指,去量江厭辭的手指。
眉心擰著。
再抬眼,忽對上江厭辭過來的目,慌張解釋:“魚、魚打呼嚕……”
江厭辭把月皊放在床邊的枕頭扔到里側。月皊看見了,默不作聲地從床尾爬進床榻里側。
在心里暗暗發誓——今晚無風無雪是個好天氣,一定不會再鉆進江厭辭的懷里了。
至于第二天早上醒來,仍是在江厭辭懷里這件事,也很茫然。
是自己鉆進去的嗎?月皊沒有印象了。
月皊沒有抬眼,亦知道江厭辭是醒著的。
氣氛有一點尷尬。
月皊努力找話題,終于小聲問出以前就有的疑問:“三郎,為什麼你睡覺的時候上也要帶著匕首呢?”
“匕首?”江厭辭疑。
“嗯。”月皊應了聲,在江厭辭懷里慢慢抬起紅的面頰,一雙眼睛盈盈靈澈。
江厭辭垂目凝著微紅的芙蓉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試試把它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