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城西一闕，有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

這宅院經久，已經有了三十多個年頭。

李家一戶，最普通不過的人家，往上數三輩兒都是都是皇城人，住在這座四合院里。

老宅子，四四方方，并不很大，二進二出的規矩格局，青瓦白墻。

外院也是前院，地方沒院大，除去大門，倒座房有四間，正廳居中，都是爺們兒進出會友待客的地方，人丁興旺的人家一般都住的滿滿當當。

不過這會兒李家子嗣不，人口稀，他家又沒個下人奴仆，住自然是綽綽有余的。

過了垂花門就是宅，眷居住的地方，正房五間大屋子，正當中的一間充作堂屋，或閑來無事做些針線活，或待客的地方，余下四間是歇息的寢房，另左右各帶一小耳房。

從連接著的走廊過去，是東西兩廂，其各有三間房，東廂住著人，西廂還空著。

李家從上到下祖孫三代人住在一，人口不多，甚至在別人看來恐怕還有些凋零。

李太爺前幾年去了，如今家里李老太太孫氏輩分最大。

孫氏這輩子生了四個孩子，男丁卻只有一個，余下三個皆是閨。

好在孫氏運道很不錯，進門開懷，懷胎十月瓜落這頭一個生的就是個兒子。因喜得麒麟兒故而就沒到婆婆的磨，后面幾年雖接連生了三個閨，但也只吃過幾次口頭上的落掛埋怨。

再待上頭公公婆婆都過了，這家就是孫氏當家做主了。

那唯一的兒子取名李保德，長到十七歲時娶妻白氏。

下面三個兒也是一年隔一年嫁了出去。

又說白氏嫁進李家，頭一個生的也是兒子，這自然是大喜事一件，白氏原想著多再添一個兒子才好，未料這事像是有定數似的，幾年過去，后面也只生得兩個兒來。

雖則多有些失，但李家有了幾代單傳的先例在，時日長了倒也能想得開。

只是外人瞧著，就是這李家的香火不旺盛，子嗣稀薄，多缺了點福氣。

時下不人家結親都挑選人丁興旺的人家。

孫氏五十出頭的年紀，兩鬢些許夾了幾銀，活到這個歲數，老太太最滿意得意的事有兩件，一是自家是京城人，二個是孫子輩兒出了個會讀書的小子。

李家唯一的孫子，取名李則，如今已二十歲足，早到了該娶親的年齡，孫氏從他十六歲時就開始留意相看，來來去去暗地看了不下數十家，但一直到現在未定下來。

卻原來是李則自小被送去讀書，不知什麼時候起漸漸自視甚高起來，如今很有些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味道，眼睛朝天看，看不起一般人。

他心里有著自己的心思，便是異常不耐煩孫氏白氏給他相看的子，直說都是些鄙人，不堪配為妻。

因是家中獨子，打小被寵著，李則慣是以自我為中心，是個主意極大的人。二個又是家里唯一的讀書人，故而在家的很有地位。

待他漸大，家中各一應大事小事也都同他商量，經年下來，話語權不可謂不大。

他瞧不上普通人家的姑娘，不結親，孫氏和白氏就是急的滿起燎泡也不敢擅自做主將孫子兒子的親事給定下來。

于是這一拖就拖到了二十歲。

去歲冬，白氏再次試探般提起李則的親事，道是孫氏看中了一個姑娘，是個頂頂好的姑娘，家中在東闕開了一家酒樓，家里足有兄弟六人，人丁興旺，那姑娘瞧著就是個有福氣好生養的。

李家就一獨苗，是以對子嗣方面尤為看中，就那些兄弟多的人家，覺得那樣人家的姑娘差不了，不愁不生兒子。

同以往一樣，李則一聽就先皺了眉，臉不怎麼好看起來。

心中鄙夷，覺得祖母親娘實在是目短淺，他是讀書人，那些個匠人小商之家怎麼配得上他。

不過心中雖不滿，但因一直自持讀書人的份和面，倒不至于直喇喇對家人撂狠話。

只是裝模作樣解釋道：“祖母，孫兒明年開春就要下場一試，屆時若考中秀才，提了份，再談婚事豈不更好”

李則甭管里學識如何，有幾斤幾兩，只他自己外面表現出來的，功課學識是很不錯的。

多年下來，李家眾人自然都認為兒子孫子是個極優秀的人，明年的生試必定能考上。

這會兒孫子大了，見同齡人大都娶妻生子，自家這個還拖著沒個著落，老早就想抱孫子的李老太可不得上火。

李則不配合，拿了許多借口來搪塞家人，其實不用他多哄，只肖自己擺出不高興的臉，又說要先考中秀，最后再畫個大餅，言及將來有了功名，什麼樣的家小姐不能聘，到那時，他李家才是真真正正的改換門庭，不再是小門小戶的平民之家。

李則別的本事沒有，夸起這些不要錢的海口之言簡直一套一套，把個沒什麼見識的老太太聽的暈暈乎乎，眼睛發直，信毒了他這大孫子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文曲星。

孫氏直拍脯，心道是了，這是什麼糊了眼，怎麼能隨便給孫兒配一個小戶人家之，這不是斷了孫兒的前程嗎

李老太被孫子說服了，如今再想著之前那些相看的姑娘，哪兒哪兒都不滿意。

再抬眼去瞧孫子，臉上就笑瞇瞇的了，完全改了口，“祖母的心肝喲，是祖母想得不周到，差點耽誤了你你放心，這事回頭我就讓你娘推了，你只管安心讀書，待你中了秀才再說”

李則滿意了，又說了些話哄老太太開心，隨后才借口溫書離開了。

老太太在孫子面前是一萬個慈好模樣，李則一走，屋里剩下兒媳白氏，便是對著白氏撒氣。

“眼力淺薄的蠢婦日介兒在我耳旁說七道八，害得我差點耽誤了則兒，你個沒見識的，虧得我的乖孫自己心中有桿秤，不然就你害了，你還是當娘的呢”

碎碎叨叨念了好幾句，擺著個黑臉，全然忘記了當初最想給李則娶親的就是自己。

白氏子弱，哪敢頂撞婆婆，乖乖聽了訓，又認了錯，這事就過去了。

李家這獨孫白日里自然不在家，是要去上私塾的。

林先生在城西頗得名聲，是位舉人老爺，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家中兒孫都已長大，他便歇了再考的心思，只在家中開了館，收些學生。

時下各自在家開館私塾的讀書人不，單城西就有好幾

個，不過大多是些上了年紀的老秀才，科考多次不中，心頭明白自己在功名場上不能更進一步，遂干脆放棄另謀出路。

再說那位舉人夫子，收的束脩不算便宜，一年十兩，其中還不包括三節兩禮的敬孝。

不提將來考試結戶作保要等用的錢，只說其中要用的筆墨紙硯幾項，以及在外吃穿友往來的開支等等，對一般人家而言，供一個學子，也不是那般輕松的事。

就拿李家來看，他家是本地人，住著個普通人眼里還不錯的宅子，算是很舒服了的，且他家在鄉下還有兩百畝水田，一百畝的林地，是李家幾輩攢下來的家底，如今主要也是靠這個過活，土地年年賃出去，收些租子，夠一家的嚼用。

若于一般窮苦人家相比，李家算是頗有家資，但因為家里養了個讀書人，又住在京中，一年到頭的人往來不了，都要花銷，故而也就勉強夠用。

只看李家連個漿洗灑掃的丫鬟婆子都不請就知道了。

李家并非什麼耕讀人家，日子過得也算富足，從未奢過家中能出個讀書人，更遑論是出個老爺。

遠的不提，就說前幾年去世的老太爺和現在家里當家的男主人李保德，小時都只是上過兩年學，識字算賬不在話下，更多的就沒有了，當初進學時候也沒表現出什麼不同來。

到了李則這里，他是八歲進的學館，當初拜的也并不是林舉人，而是位秀才，束脩堪堪二兩角銀。

學了三載后，李家人覺得可以了，李保德也打算將兒子接回來，帶在邊教他管管田地的事。

然這李則就不依了，他心眼多，彼時年歲雖不很大，卻已然被那心思頗大的酸儒秀才教壞了，一味認為讀書做才是上上等人，漸漸養了一雙勢利眼。

李家幾輩子都沒出過會讀書的人，連想都沒往那方面多想，送去讀書也只為兒孫不做睜眼瞎，能管好祖輩留下的這點家業。

李則哭鬧要求的繼續上學的行為就讓大家詫異，隨后小兒說自己想讀書想考功名，那才是驚著了祖父祖母。

家中就這一獨苗，還自己主要求要讀書，可是一件好事，當時的李太爺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讓孫子繼續讀書，一年后，還給李則換了個更好的先生，就是現在的林舉人。

李則打小就會哄家里的大人，眼里有事兒，子，對自己想要什麼想干什麼，早有打算，所以，在自己的婚事上，他是慎之又慎，毫不肯妥協。

勸服了祖母，會了幾次友后，李則倒也認真靜下來溫了幾次書，他這樣的人，最是好面子，慣在外頭吹噓，然中也并非真一點墨水都無，畢竟也上了多年學，且還心高氣傲自命不凡地指著科舉考試出人頭地做呢

埋頭學了數月，翻過了一個年頭，迎來了開春。

李則要下場，考前的準備自是丁點不用他心，孫氏白氏婆媳一應安排得妥妥，生怕他了這些瑣事的干擾。

穩穩當當把李則送進了考場。

一考數日，等一切塵埃落定后，自然幾家歡喜幾家愁。

卻沒想李則運氣當真不錯，公布績的紅榜一放，他名字也赫然在其中

順利通過了縣試，府試，院試，真了一名秀才

雖然名次靠后，但這對李家而言已經是大喜

祖宗保佑

一時間李家門庭若市，熱鬧極了，坊間鄰里上門道喜，待又過了幾日，李家三位出了嫁的姑太太都先后回了娘家。

娘家出了大喜事，們臉上也有，在夫家面前更有底氣。

只有一件，李家大姑太太見著侄兒看中秀才，欣喜的同時不免生出了些小心思來，不為別的，有兩個沒出閣的兒，大姑娘十六，二姑娘十五，都正當年，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原本大姑太太已經在給兒議親，心里也有了人選只差定下來。

這一番陡然收到消息侄兒中了秀才，這才有了別的想頭。

大姑太太以前就聽老娘說過侄兒是個會讀書的，只是那時沒怎麼聽進心里，甚至有些不以為意，功名哪里是那麼好考的，且看著不知多人從總角稚兒考到耄耋之齡依舊是白，白白浪費許多錢財不說，更是帶累父母妻兒跟著吃了一輩子苦。

再說李家幾輩子都沒出過讀書人，從上就沒有這個說法，心道恐是老娘吹噓，又或是被那小子哄騙。上學的花銷就是個無底，最后可別把李家那點家底給耗盡了。

心里想法很多，但大姑太太不是傻子，自不會真說這些話去討嫌，憑白得罪老娘和白氏。

而眼下卻是況大變，那侄兒果真中了秀才由此大姑太太心思瞬間活泛起來，侄兒未曾說親，自家兩個兒也沒嫁人，若是能說母親來個親上加親豈不哉

若侄兒以后能更進一步，就算是個舉人老爺，那自家都是走了大運

越想越興，大姑太太旋即收拾了一番，帶著兩個兒，雇了輛牛車就回了娘家。

李家有大喜，擇了個好日子，擺了兩桌酒，請了親友鄰里吃酒，熱鬧過后，才漸漸平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