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鳴舞再如何做著夢，無論有多不甘心，仍是被鳴祥吩咐人拖了回去，隻在致遠堂裏留下了一路的怒罵。

而這個時候，止歌正在榮禧堂裏，等著與慕輕晚一起用午膳。

聽到扶風繪聲繪的描述鳴舞被拖走時的形，止歌微微一笑，轉頭看向慕輕晚，“娘，你看，這下礙眼的人可不就都清理妥了？”

麟去了皇覺寺修行，趙君被送進了對子來說煉獄般存在的慈雲庵，如今就連鳴舞都被鳴祥親自關進了院子裏。

可不就是，礙眼的人都清理幹淨了。

慕輕晚不由一陣唏噓。

先前止歌同講起趙君的下場時，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與趙君糾纏了二十年，甚至當初恨極了趙君之時，也曾暗地裏詛咒趙君不得善終，可如今，什麽都沒做，趙君卻走到了這一步，讓怎麽能不歎呢？

不得不說，雖然慕輕晚比之從前改變了許多，但趙君無疑從頭至尾都是在心口的一塊巨石，如今這塊巨石總算被搬開了，慕輕晚隻覺整個人前所未有的輕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尚未及笄的兒。

想到這裏，慕輕晚驕傲的同時心中又有些愧疚，這個做娘的，不僅從沒保護過兒，反而需要兒來護著。

握著止歌的手，慕輕晚想到這麽多年來的事，眼圈微微泛紅，“止歌，娘應該謝謝你。”

止歌失笑。

“娘。若要這樣說，我是不是還得先謝謝你把我生下來了？”止歌也回握慕輕晚的手，勸道，“如今趙君再也不會影響到娘的生活，以後你就盡管做想做的事，與昔日好友小聚也好，出門遊山玩水也好。就算你想休夫另嫁。我也保證你能得償所願！”

最後一句，止歌是半打趣半認真。

慕輕晚雖然已經到了中年，可這些年因為有止歌在邊。舒心之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反倒要年輕幾歲。

三十幾歲的人，若是放在後世，正是一個人最有魅力最風的時候，要為了一個懦弱的男人守一輩子。想想都覺得不值。

慕輕晚聞言輕輕在止歌頭上敲了一記。

知道止歌是想好，不過對來說。能在兒邊，看著長，以後嫁人生子，就是最幸福的事。

至於其他的。經曆了這麽多，倒是徹底看開了。

這一番笑談下來，到底是讓慕輕晚心裏那些許因趙君而起的慨淡了去。

……

自榮禧堂裏出來。止歌回到流雲閣，倚在榻上。借著自窗戶灑進來的，隨意翻著一本書。

丫鬟們都被遣了出去，房間裏一片寧靜。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李嬤嬤。

止歌回過頭看了一眼，淡淡地問道：“查探得怎麽樣？”

李嬤嬤應道：“回主子，趙君確實是被送進了慈雲庵，看來這一次是真的逃不掉了。真是活該，當初可沒在主子這裏得好，誰知最後卻是……”

說到這裏，李嬤嬤頓住不言，生怕止歌又想到當初那些不開心的事。

止歌漸漸一笑，從來沒將趙君這個人放在心上，又怎麽會為掛懷這麽多年？

即使當年，是死於趙君下的毒。

見止歌麵上沒有不悅，李嬤嬤放下一顆心，然後皺了皺眉道：“倒是趙天南，他的行跡有幾分奇怪。”

“哦？”止歌揚眉向李嬤嬤，等著的下文。

“這些年趙天南格外勤於政事，早朝散罷，還常如來朝中大臣商議國事。”李嬤嬤語氣中帶著不以為然，“可是今天，不僅早早散了早朝，還在早朝之後出了宮，一直到消息傳出來時都沒回宮。”

止歌手下的人也有在宮裏的，所以也能得到些來自宮裏的消息，可宮裏往外傳消息畢竟不易，是以這消息才延遲了這麽些時間才傳到侯府。

李嬤嬤接著道：“他……去了皇陵。”

止歌一默。

好半晌，才幽幽道：“皇陵啊，那裏，可還有屬於我的東西呢……”

李嬤嬤微愣，然後眼中跟著一凜。

……

而被止歌與李嬤嬤討論著的趙天南，他這時正在皇陵之。

當初趙天南尚未發跡之時，有一次為皇覺寺的僧人所救，當時皇覺寺的一位高僧便斷定他將來必定為人中之龍，還特意提點於他，在京城為他尋了一條尚未被人發現的龍脈，道是日後將皇陵修於此，必保萬世江山。

那高僧也確實有幾分道行，趙天南後來果然一步步淩駕於天下人之上。

因有那位高僧早那麽多年的預言，趙天南自是對高僧的話深信不疑，攻進京城前好幾年，就開始尋了匠人在高僧指點的地方修建皇陵，後來登基之後更是將皇覺寺封為皇家寺廟。

那高僧所指點的龍脈，就在城外離皇覺寺不遠的地方。

當年寒素死時，皇陵其實尚未完全竣工，隻是大已經修建完，所以寒素死後，為了不讓真相被人發現，趙天南用最快的速度將以皇後之禮葬了其中。

在慈寧宮裏，被趙君那樣揭開心底的，趙天南隻覺心裏堆積著一團無法散去的鬱氣，在嚐試了數次都發現無法平靜下來之後，趙天南便隻帶著林公公出了宮。

他去的地方，便是皇陵。

寒素當年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元後，死後當然有資格也應該被葬這裏。

皇陵依山而建，修建得規模極其浩大，除了莊嚴肅穆的地表建築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安置陵寢的地宮。

說那是地宮，一點也不誇張。

細數曆朝曆代，帝後大多都是要合葬的，可帝後不可能真如某些誓言一般同年同月同日死，自然也不可能同時下葬。幾乎都是將先亡之人葬其中，待另一人大歸，再啟開陵墓將後死之人下葬。

所以。為了不打攪帝後的靈。皇陵中不了各式機關。

這座皇陵，自然也是如此。

除了當年修建皇陵的工匠，如今就隻有趙天南一人知道皇陵中機關所在。

來到地宮口。趙天南吩咐後的林公公：“你就在這裏等著吧。”

林公公躬應是，一雙平靜無波的雙眼靜靜看著地宮的門打開又閉上。

按常理說，這種地下建築都該十分昏暗才是，可這座皇陵裏卻十分明亮。隻因每隔一段距離的石壁上，都鑲嵌著一顆趙天南四搜羅來的夜明珠。

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卻被鑲嵌在陵中照明。這樣的手筆，也隻有為天子的趙天南才能做到了。

趙天南對這地宮裏的形十分悉，七拐八繞的就來到一個修建得寬敞華麗的墓室。

墓室很大，正中間放置著兩口厚重的四重八寸漆金棺槨。

兩口棺槨都未蓋棺。其中一口是空的，那是趙天南為自己將來百年之後準備的。

而另一口棺槨裏，正靜靜躺著一名著皇後吉服的子。

那子看年紀隻不過二十六七。容致絕麗，頭上戴著的五龍三冠與上那隻有皇後才能穿的吉服昭示著的份。麵紅潤，神寧靜，一雙纖白的荑用最端莊的方式疊於小腹前。

若不是躺著的地方是棺中，恐怕任是誰都會認為這是一個正在安眠的大活人。

皇陵地宮，棺中子，以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棺槨的趙天南。

這形，任誰看了，恐怕都隻會覺得詭異非常。

趙天南卻是毫也不覺得詭異。

他緩緩走向前，還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仿佛是怕驚了棺中子。

可是，躺在棺槨裏的，豈會是活人，又怎麽會被腳步聲所驚？

趙天南平時在臣子及後宮妃嬪前都是嚴肅而有威儀的，可此時，他卻半點沒注意到自己的行止是不是有損於他的威嚴。

來到棺邊就地坐下，趙天南凝著棺中子，好半晌之後，才出輕的手輕輕往子與往昔無異的麵容上去。

手是毫無人氣的僵冷冰涼，那看似紅潤的麵容，真正及，卻沒半點應該有的彈。

趙天南突然就暴怒起來。

他作魯地掐著棺中子巧的下，狀似癲狂地俯下、將印於那紅之上，似乎想通過這樣的作讓人睜開眼睛看他，但無論是子那始終平靜如一的表，還是指尖畔傳來的僵冷，都無疑在告訴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

驀地鬆開手，趙天南仿佛突然之間就失去了氣神。

不喜歡他太靠近，如果還在，他做出這種舉，一定會推開他，然後用平靜且毫無起伏的目看著他，直到他覺得自慚形穢主退卻。

可是，如今，不在了啊……

那樣讓人轉不開眼的，怎麽就會不在了呢？

趙天南跌坐在地上，雙手攀著棺槨，將全的重量都放在了棺槨上，然後緩緩的，將頭埋在疊起來的雙臂間。

“素素……”

許久之後，趙天南含糊的吐出兩個字來。

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把鑰匙般，將那些塵封的記憶盡數打開。

這些年，許多人都知道趙天南對於寒素的事很忌諱，所以，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提起“寒素”這兩個字。

時間長了，趙天南都有了種錯覺，似乎，寒素並未死，隻是陷了沉睡，他隻要靜靜等著醒來就行了。

看到棺槨裏靜趟著的，麵紅潤容如昔的寒素，若是個不知的人，誰會知道已經死去二十六年了呢？

甚至，當自己這些人一天天衰老。仍保持著當年那鮮亮的。

就仿佛，時從未在麵上停留過。

可是，今天趙君的那些話，卻將趙天南從這個他自己營造出來的麗夢境中驚醒。

是啊，當年，他不是親眼看著素素死在他懷裏的嗎？

甚至，素素之所以會死。這其中還有他的原因。

倏忽間。趙天南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即使麵臨死亡，懷中的子仍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就像是什麽也不能真正被放在心裏，即使是自己的生命。

寒素死後，趙天南將宮裏的人清理了一大批，後來。他又召來皇覺寺的高僧，用法讓寒素保持不腐。然後以最快的速度，以皇後的喪儀將寒素葬了皇陵之中。

這間墓室裏有兩口棺槨，其中一口如今寒素正躺於其中。

空的那口，是趙天南為自己準備的。

早在二十幾年前。寒素下葬的那一天，他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可是，一直到二十幾年後。寒素都仍獨自孤單的長眠於此。

好半晌，趙天南平複下緒。他輕著寒素紅潤的臉，一邊用一種幾乎可以說是深的眼神看著棺中的寒素，一邊輕聲呢喃道：“素素，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會來陪你的……”

這一幕若是被不知的人見了，定會以為，這是一對生死相隔不得相守的有人。

可是，想想那些塵封的往事……

恐怕，就連趙天南自己，都是心虛的吧。

許久之後，趙天南回複以往的平靜，他留地看了一眼棺中的寒素，又替整理了一下有些淩的冠，這才轉大步離開了墓室。

皇陵地宮口，機關打開，地宮厚重的石門緩緩開啟。

林公公微瞇了眼，在見到門後的趙天南時，仍舊恭敬地俯下、，“恭迎皇上。”

這時的趙天南已經變回原來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用眼角的餘斜掃了林公公一眼，這二十幾年來，他邊唯一見證過當年那些往事的，也就隻有林公公了吧。

“回宮。”趙天南道。

說完大步向前。

在他後，林公公的神二十幾年如一日的恭敬，他低聲應是，然後跟在後麵離去。

就在趙天南和林公公回宮後不久，又一封信送到了威遠侯府的止歌手上。

止歌收到信時神原比較輕鬆，可是待看完信，麵卻驀地轉為一片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