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丫鬟的驚奇之中,三人一路來到了寒家極為偏僻的一個院子前。
寒家占地極廣,這裏又是寒家最偏僻的所在,從止歌更的客房走到這裏,竟然用了差不多一刻鍾。
止歌站在院子前,看著院門口那株已經長得很是壯的杏樹,心裏不由慨萬千。
這株杏樹,當年還是與父親一起種下的。
那時的寒素還隻不過是個三四歲大的,陡然從後世來到這落後的古代,又由一個冷殺手變為百年世族的姐,即使適應能力強大,也花了一段時間才能接這個事實,但脾到底與真的有些不同,看在旁人眼裏,便是寒素自打出生起就安靜得過分,長到三四歲上更是冷靜得像個大人。
寒氏一族那時兒本就,寒臻自打得了這個兒便一直視若珍寶,到寒素四歲時,寒臻的夫人又撒手人寰,寒臻自然便對沒了母親的兒與子更多了幾分關。
還記得那傍晚,忙完一的寒臻飯後牽著年的寒素散步到了這院子門口。
正常來,四歲大的,又是養得貴的兒,應該被大人抱在懷裏才是,但寒素自打能自己走路了,便再沒讓任何人抱過,即使路再遠,也都是自己走,也從沒聽喊過累,倒是寒家不人嘖嘖稱奇。
寒臻那時看著這有些偏僻破敗的院子,不知怎麽就有些慨,道是時間過得快,恐怕過不了多久,他最為疼的兒便要長大嫁人了。
那時的寒素比如今的止歌可是沉默多了。而在後世的那三十年的經曆更是讓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會如普通子般嫁人,所以聞言便有些不以為然的對寒臻,“我長大了可不嫁人,就一直陪在父親邊,若是有人看不過眼,我就住在這院子裏算了,反正這裏也清靜。再在院子裏種上幾棵果樹。開上幾畦菜地,自給自足豈不悠然?”
四歲的能出這種話來,落在外人耳裏指不定得有多驚奇。不定一個不好還得傳出什麽“智多近妖”的話來。
但寒臻曆來最疼這個兒,又知道自己的兒聰慧遠勝常人,當然不會多想,聞言便哈哈大笑起來。一時之間還來了興致,道是要與寒素一起在這院子裏種上果樹。
院子門口的這棵杏樹。便是那時候種下的。
當然隻不過是棵矮的樹苗,五十多載歲月倏忽而過,當年的樹苗也已長如今的壯樹木了。
不知道這些年,父親在看到這杏樹掛上果實時。心裏會是何等的滋味。
止歌的眼眶突然就有些發熱。
那時的雖然被父親疼寵著,但心裏其實並不十分看重這骨親,從煉獄那樣的地方走出來。便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隻怕也能被鮮浸染了。所以也從來不以為自己有一會真的知道什麽是親。
如果不是有著父親與兄長那麽多年如一日的關,恐怕真的不會了解。
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想起這些當年的往事,才更能理解親的含義。
在那株杏樹前停下腳步,止歌手輕著樹幹,聲音有些低沉地問道:“這裏,如今是誰在住著?”
那丫鬟一怔,有些奇怪這家姐一路上就算明知道路線不對都一直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怎麽會突然對這棵普普通通的杏樹興趣了?
不過,雖然不解,那丫鬟仍立即答道:“回姐,這裏如今是我家老爺子的居。”
都已經走到這裏來了,這丫鬟自然不用再掩藏。
止歌聞言便深吸一口氣,雖然早就猜到了,但親耳聽丫鬟起,仍忍不住一陣的心酸。
當年要常住的院子,最後住進來的,卻是如今已經年逾古稀的父親。
著樹幹的手下意識的用力,直到那糙的樹皮磨得掌心有些刺痛,止歌才斂下緒道:“走吧。”
然後也不等那丫鬟帶路,便率先進了院子。
雖然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但這院子與當年比起來也並無二致,院子裏種著的各式果樹更是一棵未,隻是相比當年長大材了,甚至院子裏照寒素的意思開出來的菜地,也都種著翠綠的蔬菜。
這院子本就偏僻老舊,近五十載仍能維持住當年的樣子,想來這些年裏也是經過了一番心修繕的。
那丫鬟將止歌和李嬤嬤帶到院中正房門前,然後向著止歌行了一禮道:“姐,我家老爺子與大老爺正在裏麵等著您,您隻管進去便是,奴婢就在院子外麵等著您。”
完,便退到了院門之外。
止歌與李嬤嬤對視一眼,然後李嬤嬤手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木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聲音並不大,卻不僅敲在了止歌心裏,也驚醒了房裏正忐忑著等待的兩人。
房門漸漸打開,裏麵的形便映止歌與李嬤嬤的眼中。
相較於正常的房間,這間房顯然有些異樣,至,在初次看到的人眼中是十分怪異的。
房裏並沒有普通的桌椅,隻有幾組背後有靠背,看著有些臃腫用上等布料套著的似椅子般的東西,以及麵前一張用價值不菲的琉璃打造而的矮幾,幾乎明的矮幾上,則放著一套紫砂茶。
而寒家的兩位當家人,便正坐在那被稱為沙發的椅子上,兩雙極為相似的利眼自打門開便一直盯著止歌。
一陣沉默之後,止歌率先開口,卻是對李嬤嬤的。
“阿蕪,你先下去吧。”止歌道。
寒臻和寒淩這才將視線轉到李嬤嬤上。
李嬤嬤聞言彎腰一禮:“是,主子。”
寒老爺子和寒淩見狀便眼中一陣變幻。
自從素素去後,邊的兩名丫鬟便接過了手裏的產業和暗衛。寒青管著鳴閣與儀軒,很在寒家麵,而李蕪,之後的二十年卻是一直呆在寒家的。
寒老爺子父子是最清楚寒素這兩名丫鬟的脾的,就拿李蕪來,雖然一直在寒家,但從來都沒認過寒老爺子父子是主子。對於寒老爺子父子的話雖然也會聽。但絕對不會這樣恭敬。
在心裏,唯一的主子便是已經死去的寒素。
而如今,眼前的隻不過是一句簡單的吩咐。李蕪卻是當作了命令來執行。
以李蕪對素素的忠心,若不是確認了這位家大姑娘便是要找的人,絕對不會如此恭敬。
寒老爺子看向麵前神淡淡的,心裏計較開了。
寒素的死一直是寒老爺子心裏最大的痛。即使如今的寒家幾乎站在了世族門閥的最高,也不能彌補這痛。
寒老爺子這二十幾年的等待。也不是沒有旁人知曉,無疑,任何一名子,若是能冒充寒素並取信於寒老爺子。都幾乎能一步登。
冒名頂替,這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隻不過那些夢想著借寒素之名謀好的子。都被寒老爺子父子發落了罷了。
寒家的兒地位何其尊貴,而且那個人還是寒素。便是皇家公主,恐怕也不能越過去。
會有人冒險行此偏招,也不足為奇。
而這位家大姑娘,卻能讓李蕪認可,如果不是不知打哪打探到了素素的生平事跡在李蕪麵前加以偽裝並功瞞過了李蕪,便是確實便是素素。
當然了,寒老爺子心裏更傾向於後者。
畢竟,一個十幾歲的,就算演技再怎麽好,又怎麽可能將曆經不風霜的李蕪完全瞞了過去。
再者,李蕪當年跟隨素素那麽多年,若起對素素的了解,恐怕他這個做爹的都不一定能越過去,一個娃,又如何能騙過去?
這樣一想,寒老爺子心裏便突然激起來。
那,眼前的,豈不就是……
寒老爺子一雙眼驀地亮得出奇,他看向止歌,即使極力製,麵上到底也現出激來。
不僅寒老爺子,一旁的寒淩亦是如此。
寒老爺子和寒淩當年親經曆了大武朝的建立,甚至可以,若沒有他們,都不一定能夠有如今的大武朝,在大武朝建立這二十幾年以來,兩人也一直都居高位。
原本,他們早就已經不會為任何事而如此容了,可事關寒素,兩人又豈能保持冷靜?
當年寒素在大婚前夕一夜暴斃,隻留下一句頗有些詭異意味又似預言又如宣告般的“我會回來的”,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但絕大多數人都隻以為這是寒素不甘心之下刻意而為,唯獨寒老爺子父子以及寒素邊的兩名侍,一直對此深信不疑。
這些年來,寒老爺子父子守著這微弱的希盼過一年又一年,到最近幾年,其實他們也在心裏懷疑起寒素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再回來了,但二十幾年如一日的等待早已令他們形了習慣,即使明知希渺茫,兩人仍繼續等待著,等待著。
沒想到,他們都不抱什麽希了,等待已久的那個人卻突然來到了他們的邊。
“你……”
“你……”
寒老爺子和寒淩雙眼微潤,同時開口,但對視一眼之後,又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些什麽。
難道要問到底是不是素素嗎?
止歌沉默了一陣,待李嬤嬤退下去並將房門關好,才輕歎一聲,既慨又有些激地道:“父親,兄長。”
這一句“父親兄長”聽在寒老爺子和寒淩耳裏,便他們突然便有了種塵埃落定的覺,仿佛心口一直以來著的那塊巨石終於落地,整個人便跟著輕鬆起來。
寒老爺子一張已現老態的臉上,便陡然出似哭似笑的表來,一雙平日裏睿智的眼裏也驀地多了些意。
上前兩步,一把拽住止歌的手。寒老爺子欣地道:“好啊,好啊,沒想到在有生之年,我這把老骨頭還真的能等到爹爹的素素。”
聽了寒老爺子的自稱,止歌心裏又是一陣酸。
寒老爺子共有兩子一,但最疼的,卻是這個兒。兄長寒淩和弟弟寒曄向來都是稱寒老爺子為“父親”。唯有,卻從來都被寒老爺子要求稱他為“爹”。
寒淩亦抓著止歌的手,他張了張口。想些什麽卻哽咽著別開了臉,迅速抬起手在麵上拭了一下,然後才轉頭道:“素素,你可回來了。”
二十幾年的等待。盡數溶於這簡單的幾個字裏。
這些年來,寒家儼然便了大武朝首屈一指的世家。可當初帶給寒家這一切的那個人,卻早已不在人世,寒家這二十幾年出生的子弟,更是從來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一個名為寒素的寒家。
每每想到這些。寒老爺子和寒淩就覺心中有愧,若不是心裏還抱著寒素還會再回來的期,恐怕兩人還會更煎熬百倍。
如今。等待多年的人終於回來了,兩人總算能夠得到真正的安寧。
止歌抿了抿。見父兄這般激欣的樣子,心裏也有幾分慚愧,不應該有這麽多的顧慮,早在蘇醒之初,就應該給父兄遞個消息的,這樣,他們也不會多這六七年的煎熬了。
“是兒不孝,兒回來晚了。”止歌回握寒老爺子的手,在到寒老爺子的袖時不由又用力幾分。
寒老爺子上穿的,正是當初唯一給他做過的一件直裰。
寒家的兒打自是要最嚴格的教導,琴棋書畫針線紅,雖然不要求所有都要通,但至也得有所涉獵。
這件直裰,便是當初寒素學習紅時給寒老爺子做的。
那時候還隻是十來歲的姑娘,距離現在,已經是四十幾載的。
任是當初做這件直裰用的料子再好,這四十幾年來也難免會有破損,可那些破損的地方,都被人細細補得整整齊齊。
以寒老爺子如今的份,若是外人知道當朝首輔在家中居然穿著帶有補丁的裳,不知道會有多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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