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凄厲的聲驚醒了沉寂的黑夜,春暖閣瞬間鬧騰起來,繡滿金牡丹的羅帳被人飛快的挑開。
朱船看著臉煞白的江沅駭了一跳,連忙手上的后背,安瑟瑟發抖的江沅,一邊扭頭見后的幾個小丫頭手足無措的杵著,當下就有些怒:“一個個傻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通知夫人,去請王大夫”
江沅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被噩夢驚醒了,自從再次醒來,從觀云閣跳下的那一幕就開始不停地在夢中上演,仿佛一場永不完結的夢魘。
風從窗中穿過,帶著些許的涼意,的緒在朱船一下又一下的安中逐漸平穩。
“阿沅如何了”焦急聲伴著快速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剛平復了下呼吸,門就被人推開,朱船連忙起讓開,江夫人快步走到床前,見江沅無礙,這才松了口氣,緩緩坐在床榻上,手從碧帆手中接過浸了水的帕子,輕輕地拭著江沅的額頭,“昨日不都好些了麼,怎的今夜又被夢魘了。”
江夫人這話自然不是在問江沅。
朱船佇在一側,和碧帆對視一眼,輕聲開口道,“今個奴婢陪小姐出去氣,路過南院時二小姐養的貓兒不小心從樹上落了下來,想是驚到了小姐。”
“哼。”江夫人冷哼出聲,聲音不大卻著冰渣般的冷,聽上去頗為讓人心涼,“是我平日里太縱著那丫頭了。”
江夫人是懷州太守周平正的嫡長,自飽讀詩書,十六歲嫁給京兆尹之子江忠嗣為妻。這場姻緣如今看似天作之合,但早年母親是相當不滿的。江夫人出雖比不上百年貴胄家的小姐高貴,但以的份也應是要嫁給家嫡子嫡孫的。
江忠嗣雖然年紀輕輕便拜黃門侍郎,但是庶出一點卻是母親的心病,偏偏外祖卻欣賞的很,母親心高,早年下嫁庶子著實讓在圈中嫡親小姐一派有些抬不起頭來,在婆家也生生矮了嫡脈的妯娌一頭,故而早年與父親間生了間隙,讓趙姨娘鉆了空子。
可是江沅不得不說外祖慧眼如炬,父親雖是庶出,確有經世之才,短短十幾年就由五品的黃門侍郎爬上了正二品左馮翊,當然這其中也不了岳家的幫襯,父親一路路亨通,平步青云,只是這宅卻不寧。
江沅深知母親對府里的幾個姨娘恨得,尤其是那庶出的二姐江芷,如今自己躺在病床上,也不了趙姨娘和這位姐姐的一份。
江夫人又拉著江沅說了些己話兒,話里話外江沅知道江芷和趙姨娘怕是要被母親整治一番,要是當年的江沅,如今怕是早就想著法子給母親出謀劃策。
而如今。
江沅不略覺頭疼煩躁,一開始醒來的震驚歡喜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被心底的寒意所覆蓋。
見依舊一副懨懨的樣子,江夫人嘆了口氣,把錦被拉的高了些,微微幫掩了下被腳,又喂吃了些茶才起離開,“沅兒在睡些時辰罷。”
“恩。”江沅輕聲應下,在羅帳垂下的瞬間闔上了眼。
正安八年。
正安八年。
四月的雨說下就下,方才還平靜的夜如今飄起了細細的雨,江沅閉著眼睛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落地聲,若是能在早一點多好。
若是再早一些,一定不會去歸龍寺上香,便是去了,也決計不會救下宋延巳。
或者,趁他羽翼未,殺了他。
可惜,來遲了一步。
宋延巳,這個前生讓恨不得吞其飲其的名字,曾一度是夢中的良人,敬的夫君,以至于后來恩流水,和宋延巳發展到相看兩厭,也不是沒有嘆息過的。
江沅余生的后幾年,更是和宋延巳到了水火不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宋延巳幾乎滅了江沅整個家族,而江沅也沒閑著,禍害的宋延巳子嗣凋零,把前朝攪的一團糟,想來如果不死,怕是到最后他的江山都會折在手里。
江沅有些不甘心,當時怎麼就這麼想不開,還沒弄死宋延巳自己就先死了呢。
恨如芳草,萋萋刬盡還生。口中咀嚼著這句話,最后終于化為一聲嘆息。
正安十一年,淝安王反,大軍從莫澤直臨安。
臨安雖是天子腳下,可是當下這天子也不知道還能坐在那個位子上多久,一時之間,臨安人心惶惶,各種消息比那陷紛飛戰火中的邊城六州還多,總之這一年過的不算太平。
春暖閣西北角的葡萄藤生的極好,幾乎遮住了小半個院子,江沅最喜夏日在藤蔭下乘涼,便指人在藤下架了藤床。
這日江沅懶洋洋的側臥在小院的藤床上,朱船立在側輕輕地給扇著風,碧帆小心翼翼的給剝著葡萄,晶瑩剔的果被取了核放在一旁的銀碟中,銀匙雕漆茶鐘,餞金橙泡的果茶散出淡淡的清香,玉霜、八珍糕、桂花方將將擺了幾小碟。
院的青竹山石早就被差小廝鏟了,開了池塘,如今正逢初夏,池塘里的荷花開了小小的花苞。
江沅原先做小姐的時候一向不這些花花草草,覺得太俗氣,后來嫁給了宋延巳,待他登基后越來越忙,哪怕他來了后宮,江沅聽到的也永遠是他在其他夫人那,久而久之,江沅就上了這些俗,把虛耗在了藏殿后院的花草中,在滿園的婆娑曼影中尋找藉。
這兩年,江沅幾乎把南梁所有的花種都搬到了春暖閣,杜衡青芷,黃桷蔦蘿,一年四季花草盛開。
忽然前院伺候的小廝往院探了個頭,沖著離他最近的羅暖招招手。
“小姐。”半響,羅暖小跑到江沅旁,彎道,“常貴剛過來說,老爺才進院子,就被二小姐邊的翡翠請過去了。”
這個二姐姐啊。
江沅手捻起一枚糕點,小指微翹,糕點帶著晶瑩的點被送邊,細細的咬了口,只覺滿口香甜,頓時瞇起了眼睛,“朱船,讓小廚房準備幾道易下口的茶點,怕是一會父親就要喚我了。”
事還要從前幾日的淵寶閣說起,淵寶閣作為臨安城最大的珠寶閣,最近新進了批珠寶,說是南梁最好的一批。江沅也好奇跟風去瞅了幾眼,可是臨安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天子腳下,城的世家貴胄多的如同過江之鯽,這個郡主挑兩,那個世妃拿兩樣,等到江沅這,也就剩不下什麼了。
前生江沅為后的那幾年可勁的敗著宋延巳的國庫,可謂是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邐迤奢華的令人發指。
如今看著這些別人挑剩的首飾,著實提不起什麼興趣,就隨意點了幾支款式頗為一般的,回府賞給了房里的幾個大丫鬟。
偏巧,今早跟母親請安的時候,碧帆頭上戴的那支金累珠花簪跟江芷撞了款式,這還了得,江芷氣的當場就紅了眼,回到向桑院也沒閑著,鬧得飛狗,府里人人都曉得二小姐在那了委屈。
這事可把碧帆嚇得不輕,一來怕二小姐來找麻煩,二來怕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碎,那花簪說什麼也不敢再帶,小心翼翼的收到了盒子里。
“小姐。”碧帆手里還剝著葡萄,言又止,“不如,奴婢去二小姐那陪個不是,這樣也”
“哪里是想讓你賠不是。”江沅繼續瞇著眼睛,朱船的力度正好,扇風徐徐掠過臉龐頗為清爽,“這是想讓小姐我給去賠不是。”
“小姐”碧帆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話還沒說完,江沅的聲音就在在耳畔響起。
“倒是想的。”
碧帆呆呆的愣了一下,接著低下頭來不再吱聲,見葡萄已經剝完了,又把手向了紅彤彤的鮮荔枝。
沒到一個時辰,向桑院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說是老爺去了書房。
江沅喚人拿來了茶,又了帕子拭了手,這才煮起茶來。
江沅煮茶堪稱一絕,茶碾的極碎,用來配香的月白是江沅從思商人那親自挑選的上等貨,馥郁纏綿,奇香無比,江忠嗣極薄荷清香,配香時江沅想想又添了一味薄荷。
銚煎黃蕊,碗轉曲塵花。
江沅煮的茶便是如此,澤清亮,轉碗搖香。
茶湯剛煮好,父親邊的小廝就到了春暖閣門口。
“三小姐。”瑞安在父親邊伺候了多年,江沅也算悉,“老爺請小姐去書房一趟。”
“恩。”江沅揮手示意綠枝去小廚房取了茶點,這才帶著朱船隨著小廝去了書房。
一路上,江沅有些想笑,父親敬重母親,自然不會去正房里訓斥拂了母親的面子,如此一來,父親能夠教訓的地方也就剩下一個小小書房了。
穿過幾條長廊,江沅到了父親東苑的侍墨閣。叩了三下門,父親渾厚的聲音才從書房響起。
江沅一手推開了雕花梨木門,一手從朱船那里接過了漆盒,手的瞬間還不忘了沖眨下眼,做了個別擔心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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