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祖上做過高祖的護駕大將軍,即便過去幾代,家底也不算薄,陳青臨自己是用不上多錢財的,抬的嫁妝浩浩鋪展開去,一副要不是員嫁娶有規定,恨不得鋪個十里紅妝的架勢。
直到打馬過了三條街,顧峻這才遠遠地看到從陳家門裏出來的嫁妝見了底,不住咋舌,心裏又有些沒底了,京城裏的人家沒有這麼乾的,一般嫁妝陪得比彩禮還要多的,基本上都是自家兒有什麼短板。
像前頭李尚書家的孫,跟小廝有來往被人捅出來,只得急匆匆找了個小兒做了填房,那一回的嫁妝多的,被不明真相的京城百姓足足稱道了大半年。
陳青臨送的陪嫁,幾乎比得上李家那回的三倍還要多,哪裏像是嫁妹妹,簡直像是嫁老娘,說這裏頭沒鬼,誰信。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跟自家大哥嚼舌,陳青臨的馬就已經趕了上來,他也就只好閉,顧嶼的態度倒是十分溫和,還對著陳青臨半作了一個揖。
陳青臨打從娘胎生下來,就不招讀書人青眼,後來到了邊關抗刀打仗,軍營里僅有的幾個軍需文書,看人的眼神也都是高高傲傲的,這下被顧嶼這麼個慎重的禮節一弄,竟然有些寵若驚起來。
他回了個四不像的作揖禮,忍不住細細地打量起這個未來的妹婿來,剛回京時,他就給自家妹妹四打聽沒婚的公子哥,撇去皇親國戚,這位鎮國公府的世子爺被提到的次數最多,因守母孝,直到及冠才相看親事。
他當時只是想著年紀大些的男人大約不會太挑姑娘家長相,加上又聽聞顧家家風清正,四十無嗣才允納一妾,才厚著臉皮去求了聖上點頭,等到兩下里親事定了,他才知道這位世子爺雖然年紀略大一些,卻是個極為出挑的檀郎,不知道多姑娘掐著時日等著他出孝,好去找人說合。
按理為自家妹妹尋了個良婿,他該高興才是,然而陳青臨完全沒有截了胡的喜悅激之,他打量著這個未來妹婿,從眉眼看到鼻,從肩膀看到后腰,越看心裏越打突。
顧嶼被看得奇怪,只是沒等他多想,鎮國公府就到了,門口兩側的石獅子脖頸上系著大紅的綢緞喜花,想是鞭炮已經放過一,地上滿是紅碎碎的鞭炮紙,見著自家世子領著花轎到了,前頭打鞭炮的管事連忙著人吹起喜樂,點上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起來。
白糖被鞭炮聲嚇得直往陳若弱懷裏鑽,喵嗚咪嗚的,陳若弱一邊抱著它安,一邊溜溜掀起一點蓋頭,順著花轎的隙朝外邊看。
寧遠將軍府和鎮國公府離得不算太遠,但是沒來過的,勛爵府邸大多靠著皇宮的那兩條街,除了祖上那一代,陳家人幾代平庸,爵位不知道削到哪個犄角旮旯里去了,要不是陳青臨爭氣,陳家就得從勛貴圈子裏除名。
陳若弱正雜七雜八地想著,八抬的花轎底盤輕磕三下,落了地,外頭鬨哄的,但那道朝著花轎走來的腳步聲落在耳朵里,卻清晰極了,忽然有些清醒過來,察覺到轎簾被掀開,抱了懷裏的白糖,有些卻步了。
顧嶼微微躬,發覺轎子裏的陳若弱沒有接他遞進去的紅綢的意思,也不生氣,溫和地笑了笑,輕聲說道:「姑娘莫怕,在下顧嶼,不喜食人。」
這話說得實在風趣,陳若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裏的張之去了不,微微抬頭看著送到自己眼下的紅綢帶子,一手抱著白糖,一手接過。
剛出花轎,喜娘就急急忙忙接過了白糖,顧嶼牽著陳若弱往府里走,見上綴飾頗多,擺也拖得很長,便放慢了步子,好讓走得平穩些。
鎮國公府自從三年前國公夫人去世,就再沒掛過紅,這一回又是天子做,婚事辦得熱熱鬧鬧,勛貴員請了個遍,連幾位王爺都給面子來慶賀,陳青臨著脖子看自家妹妹被牽著進了婚房正堂,就像是個眼的大黑狗。
前頭還要待客,顧嶼把陳若弱送到了房裏,想了想,讓人去取了些瓜果點心來,溫聲道:「后廚忙,姑娘先用些水果,等會兒我讓人送些熱乎的麵食來。」
陳家祖籍江南,陳若弱不吃面,但新郎這樣溫,張著也說不出個不字來,只能低著腦袋小聲地嗯了一聲,現在幾乎都要盼這位顧公子也能在長相上有些重大短板,像是歪斜眼疤臉的,這樣誰也不嫌棄誰了。
只要想想待會兒掀了蓋頭之後顧公子的反應,就想哭,打小就帶著這塊胎記,小時候陳青臨護,沒人敢在面前提這個,可到底姑娘家長大是知道的,越大這胎記越了一塊心病,有時候簡直想拿火烙了這半張臉,這樣就可以跟人說傷是後來燙的,也是漂亮過的。
顧嶼只當是害,笑了笑,讓房裏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出去,只留了陳家的喜娘丫頭,轉出去了。
喜鵲朝著外頭張幾下,發覺鎮國公府的下人果然都退得遠遠的,也就放下了心,把揣在懷裏還熱乎著的糖炒栗子拿給陳若弱,聲音裏帶著一點雀躍地說道:「小姐,上次顧家下聘來的是國公爺和他們家三爺,說姑爺在外地求學沒趕回來,我還以為騙人的呢,是姑爺長得丑不想給我們瞧見,沒想到,沒想到姑爺竟然生得這麼俊!」
和同來的翠鶯也是一副歡喜的樣子,語氣輕快極了,把陳若弱落在轎子上的佩刀給,「就是就是,小姐你是沒瞧見,姑爺的眉眼生得比那位峻爺還好呢,說話又溫……」
陳若弱木木地把蓋頭掀了一半掛在冠上,先拿了佩刀在後的被褥里,又接過喜鵲的紙包糖炒栗子,撿了個開口深的,剝開咬了半個,沒什麼底氣地說道:「他再溫,見了我也要變壞的。」
翠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陳若弱啃著栗子,翻了個大白眼,卻沒說什麼,反倒是喜鵲瞪了一眼翠鶯,「小姐瞎說,我們家陪了一百二十抬嫁妝,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將軍送了半個家底,公主都指不定有小姐的嫁妝貴重,難道我們就為來這兒氣?但凡姑爺講一點道理,都不會對小姐怎麼樣的!」
陳若弱嘆了口氣,沒搭理這茬,喜鵲買來的栗子個大實,一顆顆炒得香噴噴黃亮亮,一口下去滿是栗子特有的香氣,一直沒吃東西,吃了半包才停下來,翠鶯連忙給倒了杯茶,出去見外間桌子上四樣水果四樣點心,都擺得緻漂亮,看了看,端了一碟碧玉香瓜進來。
喝了一杯茶,吃了好幾塊香瓜,覺肚子裏不算空了,陳若弱才緩過了氣,朝後仰躺下去,冷不防到了個乎乎的溫熱東西,嚇得一蹦三尺高,短促地了一聲。
被褥里的東西似乎也被嚇到了,著眼睛坐起了,原來是個五六歲大的男,生得俊俏又可,看見陳若弱,他呆了呆,一骨碌從床榻上爬了起來,對著陳若弱行了個規規矩矩的晚輩禮,「侄兒明英,見過堂嬸嬸,嬸嬸莫怪,侄兒床得睡著了……」
他人小,說話還帶著音,也不怕陳若弱臉上猙獰的胎記,圓圓的杏眼瞪得大大的,臉上還帶著睡出來的薄紅,偏要端著一副正經的神,看著可極了,陳若弱連忙擺擺手示意自己並沒有怪他,還讓喜鵲去拿糖果點心給他吃。
顧明英收了糖,認認真真地給陳若弱行了一個大禮,告辭出去了,背影也不似尋常人家孩的搖搖擺擺,反倒是脊背直,十分規矩的樣子。
「鎮國公府里的孩子教養就是好,幾代的書香門第呢,這以後啊,二娘子生了孩子,肯定也是這樣的懂事……」喜娘見針地恭維道。
陳若弱撿了香瓜塊里切得小一點的餵給白糖吃,聞言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現在什麼都不想去想,只發愁眼下晚上這一關要怎麼過去,聽著白糖嘎吱嘎吱地吃著香瓜,的眉幾乎耷拉了掃把眉。
看著,更丑了……
鎮國公府的人得了吩咐,十分規矩地沒有進來,只是在傍晚時分又過來送了一趟麵食,陳若弱沒心思吃,喜鵲撥了一半給翠鶯,兩個人分著吃了。
陳若弱盯著外頭的天,看著天一點點變黑,的心也一點點變沉,直到外間的喧鬧漸漸近了,喜鵲著急忙慌地過來,給把蓋頭蓋上了。
「小姐,待會兒鬧新房,你千萬把蓋頭捂了,好歹挨過今天哪!」喜鵲急聲囑咐道。
陳若弱悶悶地嗯了一聲,玉白的手在小腹前疊,盡量端莊地坐直了子,只是指尖到底微微蜷了起來,有些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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