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風冷霜寒。

不過才晚上八點，北部山坳里的青山村已經漆黑一片。

山里人家睡得早，尤其這個季節，天冷日短，這時候大多已經躺到了被窩里。

即便是有星星點點的昏暗亮，也是從窗戶里出來的蠟燭微。

雖然大隊半年前拉了電線，但一度電一塊錢，每個月還要加兩度的電損。

這高的讓人咋舌的電費，還是阻礙了鄉村用電的普及。

一個月前才辦過喜事，老聶家窗戶上的喜字還沒摘掉。

鮮艷的紅，給灰撲撲的院子增添了幾分悅的喜氣。

聶婆子趿拉著鞋，裹著件袖口磨破、外翻棉絮的小薄棉襖。

才開屋門，撲面打過來的冷風頂得后退一步，滿腔子的話憋進里，半天沒說出來。

這邪的天，說冷就冷！

但還是斜臉沖著左右兩間屋子大聲喊，

“都趕快睡覺，有啥事非得晚上點燈熬油干？洋蠟不花錢咋地？”

“明早老二媳婦早點起來熬豬食，趕著小年前追追豬膘。還有那鴨鵝也得看顧著點，這幾天蛋下的都了！”

“明天積酸菜，老二媳婦早上把白菜從地窖里拉出來。”

“明兒早上老二媳婦熬點小碴子粥，鍋兩合面餅子。我胃口不舒服，給我單熬碗大米粥。”

“知道了，媽！”

聶婆子剛說完，東屋就傳出大兒媳婦的聲音。

姜玉珍滋滋的把洋蠟吹滅，痛快地答應著。

沒什麼活，答應的當然痛快，明天晚點起來直接吃飯。

家里新進個能干的人就是好，這一個月這福的，眼見都胖了。

聶老大瞧著媳婦這樣，有些看不過眼，剛要說話，就聽媳婦“呲”了一聲，他訥訥地閉上了。

兩人中間的兒子鐵蛋兒坐起來，沖著窗戶大喊一聲，

“，我也要喝大米粥！”

“行，給我大孫子也做碗大米粥！”

“大米粥，我也喝！”

小閨麗麗聽到哥哥都有大米粥，也立馬喊。

“喝什麼粥喝粥？我看你像鍋粥！哪兒都有你！”

聶婆子的吼聲傳過來，麗麗“哇”地一下哭了出來。

大兒媳婦趕快去哄，心里埋怨老婆子毒，上連連許諾，

“媽明天也給你盛碗大米粥！”

好歹算是把孩子哄好了，黑漆漆的屋子逐漸陷安靜。

聶婆子說完話也不等西屋有回應，就回屋了。

老二媳婦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等著回話，得凍死！

反正活不干，就當娶了個啞回來，還耳子清靜呢。

安靜的西屋，在炕稍的兩團小影盡力減自己的存在。

可聽到人家都有大米粥喝，年紀小些的男孩兒到底是忍不住了，

“姐，我也想喝大米粥。”

他低著聲，帶著些使勁藏也藏不住的啜泣。

他已經好久沒喝過大米粥了，原來他經常喝的。

“噓——”

孩兒連忙制止了弟弟的聲音，飛快地朝著炕頭的位置看了一眼，用極低的聲音道，

“洋洋乖，閉上眼，夢里就能吃到了。”

顧洋聽話地把眼睛閉上，努力想著熬得濃厚噴香的大米粥，吃進里的，還帶著米香

姐姐說，這樣做夢就能夢到想吃的東西了。

不一會兒，兩道勻稱的呼吸聲響起，間或還帶著幾聲“你不是我媽媽”的夢囈聲，顯然是睡著了。

此時，整個老聶家都進了夢鄉，只有一個人清醒得不行。

秦晚晚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用報紙糊的棚頂，幽幽地嘆了口氣。

看來運氣不太好呀！

上輩子不好，后期只能天天待在家里，看小說打發時間。

可即便是家里人照顧的再好，也還是二十出頭就死了。

死前看的最后一部小說是篇年代娘道文，這本書絕對加速了的死亡速度，因為太氣人了！

勤勞的主嫁給了一名軍，在老家為一家人做牛做馬，毫無怨言，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

但人都有缺點，主的缺點就是太想得到別人的認可，而且還倔，還軸。

軍想好好照顧烈士戰友的孩子才結的婚，主為了得到他的認可，非著兩個孩子管媽。

孩子不愿意，就冷暴力，甚至還罰他們，給他們立規矩。

等軍聽到信兒趕回來時，兩個孩子因為被主罰去撿柴火，差點摔死在山里。

軍因為這事跟主離婚，給了主一筆錢做補償。

他結婚那天就出任務了，全村人都知道兩人沒發生關系，主還是黃花大閨，又這麼能干，在村里絕對不愁嫁。

到這還不至于讓秦晚晚氣，氣就氣在主接下來的神作。

主打死不肯離開前婆家，即便是軍帶著孩子回部隊了，也依舊要留在前婆家伺候全家人，沒名沒分的一干就是幾十年。

軍另結婚姻，癡心不改。

軍當上了將軍，與有榮焉。

軍在外保家衛國，就在老家給前婆婆養老送終，伺候家里其他人。

做牛做馬了一輩子，連死都要死在外頭，因為不是聶家的人，不能人家霉頭。

如此奉獻，了全村人，了自己，是為娘道

看書過程中秦晚晚氣厥過去五次，一直忍到大結局，主非但沒自立自強，還撐著一口氣爬出聶家，死到了外頭

秦晚晚你對得起我氣厥過去的五次嘛？

這第六次氣厥過去直接把送到這兒了，了聶老婆子里喊的老二媳婦。

炕梢躺著的兩個瑟瑟發抖的孩子，就是軍戰友的孤。

而本人，正是看書時恨得牙，恨不得砸開腦子，看看是什麼特殊構造的娘道文主！

秦晚晚覺頭好疼呀，難不的腦子現在就要變異了？

恨自己當時看到主的名字跟一樣，才好奇地點開這本書，因為從小到大沒見過和同名的人。

等看完書才知道，主的名字秦晚，是因為是晚上生的！！！

這是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孽緣啊！

事到如今，真不知是該氣自己手賤，還是氣主會挑時候生！

秦晚晚又氣又累，迷迷糊糊睡著了。

睡著之前只有一個想法，主明早好像還要起大早，去地窖拉白菜、給一家子的人畜做飯

可這些…晚晚做不到呀！

第二天一早，了三聲，原主自帶的生鐘就促使著秦晚晚睜開了眼。

爐子里的火半夜就熄了，早上分外的冷，是面門冰涼的那種冷。

秦晚晚把四肢進薄被里，佝僂一個大蝦米，轉尋了一個舒服又保暖的姿勢。

恰好瞇眼看到離得遠遠的炕梢，小孩兒已經坐起了。

孩兒單薄秀氣，抗著冷，麻利地撈起了薄棉。

嬸嬸雖然沒要求他們一定早起，但顧溪要是起得晚，嬸嬸的臉就會很難看。

要是和嬸嬸一塊起來，幫著干些活，嬸嬸就會溫和許多。

洋洋還小，是肯定起不來的。

為了讓弟弟多睡會，愿意早些起來干活，只要嬸嬸別再強迫他們媽媽。

看到孩兒單薄的樣子，秦晚晚不又打了個哆嗦，可真冷呀！

對著孩兒咕噥道，

“起這麼早做什麼呀，天都沒亮呢，再睡會兒啊！”

突然的聲音讓小孩兒顧溪抖了一下，嬸嬸從來沒用這麼的語氣跟說過話。

還，好聽的。

想到這，顧溪趕把這個想法從腦子里趕走，和洋洋昨天還被嬸嬸板著臉罰站了呢。

見秦晚晚真的又閉上了眼睛，囁喏地小聲說：

“可是，可是說”

昨晚聽見了，要嬸嬸干許多活呢。

“什麼說，還晚晚說呢，我要睡覺！”

秦晚晚閉著眼睛嘟囔，堅定地把頭蒙進了被子里。

誰要是攔著睡覺，就是的敵人，可是有起床氣的！

顧溪

思忖片刻，小孩兒也跟著躺了下去。

生氣了要罵嬸嬸，嬸嬸生氣了會罵他們姐弟，寧愿生氣，也不想得罪嬸嬸。

聶婆子像往常一樣，睡到了天大亮。

揩了揩眼睛上的眼眵，懶散散地披上破棉襖，趿拉著鞋往外走。

這時候老二媳婦應該已經把飯做好了，燒水壺都坐到爐子上，只等起來，就能用上熱水洗臉。

有些得意地擤了擤鼻涕，甩鼻涕的手都揚的老高。

敢說，被伺候的這麼舒坦的，絕對是這青山村的頭一份！

可聶婆子到了伙房就愣住了，往常熱氣騰騰的廚房現在是一片冷鍋冷灶，連一直滿滿的水缸現在都見底了，老二媳婦還沒起？

姜玉珍特意掐著聶婆子起了之后，后腳才跟著起來到伙房。

不是膽子大，而是這了冬，誰先進伙房都是有說道的。

家里沒安打水泵，現在還得去坡下挑水，冬日里洗臉用水更是不便。

總共爐子上就坐著一壺熱水，全家都得摻著涼水洗臉，肯定是不夠的。

所以先進伙房的先洗，后頭的那個就著前頭洗過的溫水，抹把臉就是了。

聶婆子歲數大了鼻涕多，洗過臉的水里都能看到些縷縷的渾濁。

姜玉珍雖然也嫌惡心，但總不能讓孩子們接著聶婆子的水洗，所以每回都忍著洗了，再給孩子們換新水。

今天估著聶婆子應該洗好了，才剛進伙房，就驚了一下。

“弟妹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