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炒米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迎親的花轎一路吹吹打打，從杏花巷走出去，繞過一座小橋，便了無蹤跡。

月牙兒倚著窗兒，朝著那花轎載著娘親馬氏遠去，輕輕一聲歎。

若不是一個穿越的西貝貨，而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十四歲小姑娘，這會子眼睛怕是都要哭瞎了罷。

穿來的時候，月牙兒的爹領著兒回鄉祭祖，誰知竟翻了船。於是蕭家就沒了當家人，也變了月牙兒。小門小戶，日子本就過得艱難，這一下是徹底垮了。

蕭爹爹以賣炊餅為生，在杏花巷租賃了一間小院住。東西兩間廂房，正中一座二層小樓，圍出個小院兒。樓下是廚房和正廳，樓上用木板隔做兩間臥室。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一家人也算和和。

然而蕭爹爹死後，馬氏在娘家人的反復勸說下，拋下月牙兒，另嫁他人。剩下月牙兒孤零零一個，這二層小樓頓時空曠起來。

月牙兒發了一會兒呆，忽聽見樓下有人，探頭一瞧，原來是隔壁開茶坊的徐婆。月牙兒朗聲喊：“門虛掩著，幹娘上來坐。”

木梯嘎吱嘎吱，走上來一個徐婆，徑直在凳子上坐下：“月牙兒，別傷心了。”

“我沒傷心。”

徐婆不信，麵上一副“我知道你很難過，隻是”的神：“爹死了，娘又嫁人，誰不難過？但日子還是要過。”

月牙兒的低頭一笑，心裡想，居委會大媽管事兒的習慣竟然是一脈相承的。

徐婆歎了一回，又問：“那麼，如今你打算怎麼辦呢？你這屋子，過了年，租約就到期了。”

現在已是深秋十月，留給月牙兒的時間不多了。

“總會有法子的。”月牙兒輕輕說。

徐婆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笑道：“我倒有個主意。隔壁水井巷的勉哥，你知道吧。”

月牙兒出一個標準的微笑。勉哥知道，姓吳，吳勉。在原主的記憶裡是個賣果子的年，大概十五六歲。家裡隻有個多病老爹，於是南哥小小年紀便出來做買賣，從鄉裡收來果子，走街串巷的賣。

自然，也猜得出徐婆接下來要說什麼。

“你一個姑娘家，日子不好過。那勉哥和你年紀相近，若嫁了他，好歹有個歸宿。”徐婆循循善。

月牙兒提著茶壺，給倒了一杯茶，說：“幹娘心裡念著我，我明白著呢。隻是我爹新喪還沒到一年，我哪有心思想嫁娶之事。況且我娘也沒絕到把錢都帶走，好歹留了些錢給我。過日子，還是足夠的。”

徐婆搖搖頭：“你呀，還太小，不知道一個姑娘家過日子的難。罷了，等過完年再說。”

該到做晚飯的時辰，徐婆起，拉著月牙兒的手說：“有什麼難，同幹娘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月牙兒拉著布滿老繭的手，到一陣暖意。

“幹娘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徐婆點點頭，一步步下了樓。忽然想到什麼，站在樓下喊：“月牙兒，晚上記得把門窗關好，要吹滅了火燭才睡！”

“我記著。”月牙兒在樓上朝招手，角不自覺的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天已晚，將油燈尋出來，點燃燈芯，手托腮，著那熹微的亮出神。

蕭家留給的，並沒有很多東西。除了十兩銀子，就是這滿屋的零碎。要獨自生存，賺錢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錢從何來呢？

秉著燈臺，一件件看過屋的東西，待走到樓下廚房時，眉心一。

微照著鍋爐，和幾件做炊餅的工，還有一副炊餅擔子。這副擔子是蕭爹爹年輕時親自定做的，一左一右安著兩個木櫃，蓋著厚實的布料保溫。扁擔用的是楠木料子，雕著花，樣子很好看。

月牙兒蹲下`，將擔子往肩上一挑。嗬，分量還真不輕。在屋裡走了幾步，那擔子雖沉，但走起來卻很穩當，決不至於將裡頭的東西晃出來。

很滿意，將擔子放下，鬆快鬆快肩膀。翻箱倒櫃的，將自家餘下的麵、豬油等尋出來。江南，放了這些時日，不免放壞了些。月牙兒將能用的挑出來，壞的丟到牆角的竹簍裡，預備明天早上丟出去。

為一個富二代，月牙兒在現代的時候隻有一個好——食。平日裡天南海北的跑，搜羅各地的食，寫寫專欄，拍拍教學視頻玩兒。為了學到正宗臭豆腐的做法，甚至在湘省臭豆腐老板家的隔壁買了一套房，學了整整兩個月。

這樣的事，月牙兒做了不止一次，對食的虔誠可見一斑。

現如今需要擺小吃攤為生，月牙兒很有幾分底氣。秉著有什麼吃什麼的原則，決心做最簡單的花卷。但太過普通了又怕賣的不好，索玩個花花架子，做雙花卷。

馬氏出嫁之前，買了好些菜放在屋裡。月牙兒挑了一把菠菜，用清水洗淨，放在擂缽裡，用木杵搗得碎碎的，直到出來。用紗布過濾出菠菜，盛在碗裡備用。

麵分作均勻的兩份，一份添了水團，另一份則加菠菜，碧綠的麵團兒。依照月牙兒從前的習慣，該放些糖提味。可這時候糖是貴重品，都鎖在櫥櫃裡，鑰匙藏在當家主母上。月牙兒在家裡翻箱倒櫃的找，隻找到一小罐兒，還是的紅砂糖。

想了想，還是算了。放糖的本如今還承不起。

麵是件難事，且不說要耗費力氣，就拿麵的時間來說。的時間短，麵團不夠勁道；的時間長，在溫度的作用下麵團會產生許多小氣孔，蒸出來既不好看也不好吃，一般以十五分鍾為佳。可這時候又沒有鍾表，哪裡知道準確的時間呢？隻能全憑經驗，月牙兒用手掌的位置著麵團，左右手替和麵。

燈影下，全神貫注盯著麵團的狀態，等瞧見麵團至表麵平整，才停手，這時候已是一薄汗。

料備好了，該燒灶了。明代的土灶，和現代農村的土灶已經很像了，都是用柴火茅草。蕭家靠南的牆角就堆了好些柴火。幾塞在灶裡，再放上好些豆萁、茅草之類的易燃。用火折子點燃一把茅草，急急丟進灶裡。

月牙兒一手拿著舊扇，一手拿著火鉗，坐在一張小板凳上，一雙杏眼目不轉睛的盯著灶口。燒灶，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柴火了，煙氣極重，嗆得月牙兒淚水都要流出來了，還得不停的搖扇子，時不時用火鉗撥弄灶裡的柴火。饒是花了十二分心思，還是燒了兩回才把這灶燒熱。

灶上填著一口碩大的鐵鍋，足以燒一隻整鵝。蕭爹爹活著的時候，最顯擺自家的鐵鍋，這可是他掙下的一份大家業呢！月牙兒站起來，拍拍上的灰塵，從土陶缸裡勺了兩三瓢水倒進鍋裡。等著它沸騰。

這時候，原先的麵團也發酵好了。這時候沒有酵母，想要使麵團發酵，隻能用老法子——麵。所謂麵，是將一小塊好的麵團放在罐子裡封。等上一夜，揭開紗布嗅見酸味時，便知麵團已經發酵好了。將這麵比例，同新的麵團在一起，就可以替代現代的酵母，做“老麵饅頭”。

什麼樣的麵團才發酵好了呢？等揭開紗布，能嗅見一淡淡的酒味，看見麵團膨脹到原來的兩倍大，並且呈蜂窩狀時，才算好了。

如今是深秋，天氣涼，發酵的速度慢，等的時間久。月牙兒熄滅了灶裡的火，將蒸籠放在溫水上，借著水的溫度加快發酵的速度。

等待麵團發酵的間隙裡，肚子咕嚕嚕的，該吃晚飯了。

能吃什麼呢？月牙兒忽然想起昨夜的事，轉從櫥櫃裡捧出一大壇炒米來。

炒米算不上什麼味，不過是方便，抗。抓幾把填到肚子裡，便算吃過一餐，因此在小門小戶裡算是家常必備。┇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這一大壇炒米，是月牙兒的娘馬氏辛苦了三日抄出來的。旁人新娘子出嫁，出嫁前給自己繡嫁，偏馬氏給月牙兒炒炒米。米是親自去鋪裡挑的，上好的殼白米，還要跳來跳去，被蟲咬的絕對不能要。直挑到米鋪的夥計幾乎發火，馬氏才將自己的私房錢花了大半，買回來大米和一些糯米。又不知道從哪裡借來了一麵大篩子，和一桿長柄的鐵鏟，吃力的將炒米炒。

月牙兒坐在門檻上，昏暗的油燈照著娘倆，廚房裡飄過來一陣香。馬氏手持長柄的鐵鏟，翻幾下，就要歇一會，但仍不肯停，翻來覆去的炒，直到手上磨出了兩三個豆大的水泡，才炒出了這一大壇炒米。

就在月牙兒旁，離得不遠，隻拿背影對著月牙兒。鍋鏟聲裡，月牙兒分明瞧見止不住唞的肩膀。

是煙火太大，熏得落淚了嗎？

一頂花轎把馬氏帶走了，隻留下一壇炒米。

月牙兒低垂著眼眸，緩緩揭開蓋子，抓了兩把放在碗裡，就著溫水泡開，吃了個幹幹淨淨。

第2章翡翠花卷一

這時候，原先的麵團也發酵好了。

月牙兒將原麵團了又，等排氣完便一個圓柱。按扁之後，用沾了麵的搟麵杖搟一張長麵片。碧綠麵團也如法炮製，搟一張長麵片。把兩張異的麵片重疊在一起，白在外青在裡，繼續搟大。在綠的裡麵刷上一層油，撒上極的鹽與麵，折扇子一樣折起來。再用刀切拇指長的小塊兒，花型。雙花卷就做好了。

花卷的發多種多樣，月牙兒隨心所，了幾個繡球花卷，又了幾個牡丹花卷，小巧玲瓏，怎麼看都。

時間剛剛好，月牙兒抱著蒸籠，將花卷依次放好，蓋上蓋子。這時候不能急，若是慌慌張張的就將蒸籠往燒熱的鍋上放，花卷總會有些沒發起來。需要靜置一會兒，讓其部組織充分融合。等過了十分鍾，二次發酵完，才能放在水上蒸。

月牙兒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扇風，拿著火候，靜候佳音。

等到蒸籠上的白氣將散盡時，花卷就蒸好了。但也需放上五分鍾左右，讓它燜一會兒。月牙兒心裡默數著時間，握著抹布揭開蓋子。頃刻間，麥子的香氣摻和著蔬菜的清新爭先恐後跑出來，勾得人食指大。盡管腸轆轆，月牙兒還是忍著夾出三四個花卷，整整齊齊擺好盤，這才用筷子夾著咬一口。

味道還真不錯。

月牙兒一口氣吃了兩個，沒忍住，又吃了一個。

隻蒸了五個，還剩兩個，說什麼也不能吃了。再說，也吃不下。

月牙兒瞅一瞅窗外，瞧見徐婆家還亮著燭，於是將雙花卷盛在食盒裡，一手提著推開門。

農歷十月的晚上，風吹得急，怪冷人的。所幸徐婆家離得不遠，月牙兒走了沒幾步，就到了。

叩了叩門，沒人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