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風刮得呼呼響，把叩門聲蓋住了。月牙兒隻得高聲喊：“幹娘，你睡了嗎？”

隔了一會兒，屋裡有人喊：“沒呢，我就來開門。”

木門往裡一打，走出個徐婆，忙引月牙兒進屋：“風吹得真大，快進來。”

堂屋裡點著一隻蠟燭，昏昏暗暗。徐婆的丈夫徐大爺坐在板凳上旱煙，見了月牙兒，打了個招呼，掀簾進臥室去。

徐婆一邊倒水，一邊招呼坐。

月牙兒將食盒放在方桌上，邊揭開蓋子邊說：“我爹在時，我跟他也學了些手藝。所以想試著賣賣點心。才做了一些花卷，送來給您嘗嘗。”

蓋子一揭，白玉翡翠的花卷大大方方的亮相，真了牡丹花的模樣，小巧玲瓏，好看極了。

徐婆不自覺將燭臺往食盒邊挪了挪，好看的更清楚，笑說：“好俊的點心！你爹賣了這麼多年炊餅，我還沒見這樣的。”

“請幹娘試一試味。”

月牙兒正想遞筷子給徐婆，誰知徑直用手起一朵花卷。

月牙兒見狀，若無其事的用袖遮住筷子。

徐婆端詳著雙花卷，一時之間，竟有些捨不得吃。在燈下看了好久，才咬一口。

月牙兒盯著的神。

“怎麼樣？”

“蠻香甜的。”徐婆又吃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月牙兒放下心來，看樣子，這裡的人還能接。

等徐婆吃完一個，月牙兒問：“幹娘，我想賣五文錢一個，你覺得行嗎？”

“那可比尋常炊餅貴一半了。”徐婆接話道，仔細想想，這雙花卷看起來就費時費力，加上多了耗材，定這個價也說得過去，隻是……

斟酌道：“月牙兒，幹娘拿你自己人看，才和你說實話。咱們小門小戶的，花五文錢買個新鮮，應個景也是有的。但誰家會天天吃呀？都是飽肚子的，過日子呀，還是會買便宜的炊餅。你若真想做這營生，怕是有些貴呦。”

徐婆說的，月牙兒何曾沒有想到，因笑說：“幹娘，我是個孩兒家。那擔子太沉，若真給我爹似的挑著幾扇炊餅滿街轉，怕是賣了兩三日，便走不路了。說不定還要賠些湯藥費。如今價格雖貴些，但我也做些賣，那擔子不就輕了嗎？”

“我也同您說實話，這雙花卷是本，就要兩文半呢。我賣五文一個，已經是極低的價了。至於你說的，小門小戶不費這個錢，那我就挑到殷實人家的巷落裡賣。那些姑娘太太，瞧著樣子好看，是絕不會計較這一文兩文的。”

聽了這話，徐婆心裡有了譜：“你說的也有理，那麼，你想在哪兒賣花卷呢？”

月牙兒抿著，笑得靦腆：“我出門，委實不大清楚。還請幹娘指點指點。”

徐婆點點頭，邊思量邊說：“富貴人家姑娘太太住的地方，我想一想，你怕是要到長樂街那一帶，離咱們這兒近些。大概要走上小半個時辰。”

長樂街麼？月牙兒暗自記在心裡，連連道謝：“幹娘指了個發財的地兒，我明天一早立刻去瞧瞧，回來再謝謝您。”

徐婆忽然想起什麼，笑說：“你不識路，別走岔了。明天辰時到這兒來，讓你徐大爺領你去。”

“那怎麼好意思呢。”月牙兒忙說。

“有什麼要的。”徐婆說：“左右他明天要去雲鶴觀買東西，與你順路。”

這樣就說定了。

沒有鬧鍾，對時間的掌控也就差了許多。月牙兒不免有些擔心，但回家時遇見更夫，心裡便安穩了。兩個更夫，一人手裡拿鑼，另一人手中拿梆，由遠及近。“篤篤——”的打更聲長長短短，從響到輕。時辰的變換，都藏在這鑼梆中。

五更天的響鑼一過，這座城便蘇醒了。月牙兒梳洗罷，編了個麻花辮，紮著頭繩，再換上一鵝黃襖、秋香。蕭家並不富裕，但蕭父一向疼他的獨。因此給買的裳，都是揀好的料子買。看著銅鏡裡的小人，心都好些，忍不住轉一個圈，原以為擺會像花兒一樣綻開，誰知竟是三米的擺，轉不出飄逸的覺。

還是要賺錢呀，月牙兒很是慨，不然就得錯失妝花織金長襖、六米織金馬麵。那多可惜呀。

用過早膳，月牙兒推開門走出去。

今日有霧，牆磚瓦都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徐婆家的門是虛掩著的，月牙兒輕輕推開，隻見一個年坐在簷下吃茶。

霧朦朧裡，年眉目清冽，抬眸定定向

像一副潑墨山水畫。

月牙兒的手搭在門上，停了一會兒。

此此景，讓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電影《書》——男籐井樹抬眸的那一剎那。

月牙兒愣在原地，這時徐婆迎了出來。嗓門大，聲音又響，像打雷一樣：“月牙兒來了，剛好。”

一指那年：“這是勉哥，我和說過的。他今天去長樂街送果子，你和他一起去。都是街坊，好歹有個照應。”

月牙兒回過神來，看向勉哥，勉哥也著，彼此之間，都有些尷尬。

這不是點鴛鴦譜嘛！

不管怎麼說，長樂街還是要去的。

太還未臉，街道上仍是霧蒙蒙一片，隻有眼前人看得清楚。

勉哥提著一籃兒柿子，走得飛快，隻留給月牙兒一個背影。

很明顯，他不想搭理自己。

月牙兒倒不關心這個，一邊著沿途的標誌建築記路，一邊疾走。有一種趕在上課鈴響之前沖到教室的錯覺。就這樣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終於忍不住了。

“你是要飛過去嗎？”

勉哥頭也不回，也不接話，隻是悄無聲息的放緩了腳步。

抵達長樂街時，霧淡了些。街市熙熙，賣聲、還價聲、寒暄聲織在一起，雖然糟糟的，但別樣生。

月牙兒眼前一亮，像瞧見《清明上河圖》在眼前活過來似的，什麼都好奇，什麼都細看。

長樂街往裡，有一條容兩架馬車通融的大道，土地平整，夾道乃是各家貴人的園子。馬頭牆圈住亭臺樓閣，偶爾有金黃的銀杏葉被風吹落，墜在道路兩側的水渠裡。

盡管沒有明文規定，但大夥心裡很明白：講究的富貴人家，家門前是不許擺攤的。這也在理之中，高門大戶前糟糟著一堆小攤販，像什麼樣子！

所以做生意的，都在長樂街上，挨著貴人家人住著的一片矮房。

人，分三教九流；生意，也分三六九等。第一等的生意，都在店鋪裡。頭頂著瓦片，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掌櫃穿著長衫，笑的招待老主顧；次一等的，擺在鋪子簷下。像做鬥笠的人，鞋匠。全副生財擱在人屋簷下，風吹得著，雨卻淋不到。而排在最末一等的生意人，隻能挑著擔子，擺在街道兩側。原先是一窩蜂的擺，滿了大半個街道。有一次挨著一位貴人的馬車，人家同府一說，第二日就出臺了一項新規。隔幾丈遠，就力士往街邊立著兩木柱，栓上紅繩。攤子隻許在紅繩裡頭擺，誰要是阻了貴人們的道路，輕則挨罰，重則打板子！

勉哥見看得津津有味，終於發話了：“你自己玩去，我去送果子。過了午時再見。”

月牙兒正瞧著熱鬧，心好，兼著想瞧瞧高門大戶的買賣，試圖撒，笑盈盈拉住他的袖：“我想跟你一起去。”

勉哥劍眉蹙，斷然答道：“不行。”

說完，自顧自的走了。

不行就不行，誰稀罕。月牙兒也不惱，饒有興致的做起市場調查來。

街上生意人多，各行各業的都有。月牙兒專挑賣餐飲的來看。街南街北各有一家大酒樓，都是兩層高的樓，掛著酒幌子，一瞧就是星級酒店。

街上還有一間糖鋪、一間鋪。除此之外，便是擺著的小吃攤。有挑著擔子賣餛飩的，有熬著糖吹糖人的，也有賣炊餅的。價格都便宜，不過兩文三文。月牙兒陪著笑去問，生得好，音如鈴，旁人也不好不搭理。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網ω提ω供ω線ω上ω閱ω讀ω

原來這條街的富貴人家雖多，但主人外出買早膳的卻不多。他們家裡養著廚子，何苦到外頭來買，多是采買原材料自己料理。有些講究的，總覺得路邊小攤販的吃食不幹淨，不許爺小姐們吃。因此這些攤販的主顧，大多是貴人們的養娘小廝。隻偶爾有機靈的，買些新鮮玩意，像糖人之類的討小主子歡心。

月牙兒聽了，心裡有些打鼓。這雙花卷，當真賣的好嗎？

從街頭走到街尾，心裡頭有些怯。但轉念一想，麵之類的都是家中存貨。除去買菜的花費，幾乎沒什麼本。不如先將家裡存貨用完，再想下一步該賣什麼。

將街逛了兩遍，勉哥也提著空籃子出來了。他跟個悶葫蘆似的，即使見麵也沒什麼好說的。正是午膳時候，兩人買了最便宜的炊餅填肚子。而後勉哥去替徐婆買東西，從線鋪出來，瞧見月牙兒抱著一卷大紙，正低著頭看筆。

他慢吞吞走過來，說：“你買紙筆做什麼？”

“想畫張畫。”月牙兒答道。

筆店的夥計一個勁的說這筆有多好，誇耀道：“姑娘有眼，這可是上好的湖筆。富貴人家子弟都用這種筆。”

聽了這話，勉哥劍眉蹙，從月牙兒手裡搶過那支筆，放了回去，同說：“該家去了。”

說完，不由分說的往外走。

月牙兒二丈不著頭腦，糊裡糊塗走出去，等到看不見那家筆店了，才問：“怎麼了？”

“那不是湖筆，他坑你。”勉哥幹淨利落道：“我看你隻買了一張紙，是畫著玩罷？筆墨我家裡有，我借你一次。何苦花著冤枉錢。”

月牙兒跟在他後頭走，忍了許久沒有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一個賣果子的，家裡為什麼有筆墨？

要知道這時候筆墨可是稀罕玩意。大多數平民連字都不認得，活到八十了都是個睜眼瞎。比如徐婆和自己爹娘，都是大字不識一個。吳勉家裡聽起來也不富裕，要筆墨做什麼。

喬家離月牙兒並不是很遠，就隔了一條巷。從長樂街回去，先路過他家。勉哥要在門前等一等，徑直進屋拿出一套筆墨來。

“用完了放徐婆那，我自去拿。”他將替徐婆買的線一齊給：“你順路帶過去。”

看樣子，他是懶得再走一條巷弄了。

月牙兒便抱著紙筆，握著線繞過巷口的老杏樹，看見了自己的小院。

先將紙筆放回去，鎖了門，又往徐婆家去。

徐婆家門口就是的小茶坊，前店後住。今日霧散之後，日很好，所以小茶坊裡坐了幾個街坊。

月牙兒掀簾子進去時，徐婆正伏在櫃臺上嗑瓜子，見了月牙兒，忙將裡的瓜子殼往地上吐。

“怎麼樣？”

笑得眉弄眼。

第3章